秦大将公孙枝,不主张穆公与惠公亲自决战,故而对穆公进谏说:“君王过去不接纳公子重耳却接纳夷吾,这是您不立有德之人而立了所谓听话的人。岂不知他是一只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一猖狂什么诚信仁义道德就全忘了。您立了这种负义之人,今天又要亲自同他决斗,打胜了人们认为是应该的,若打败了则会遭到诸侯们嘲笑。以臣下之见,君王何不等他自乱自败呢?”穆公说:“是的,你说对了。过去我没有接纳重耳却接纳了夷吾,这确实是不立有德的人而立了听自已话的人。哪时公子重耳守孝守节,坚辞而不做国君,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谁知立了夷吾,他却杀了里克、丕郑,又背弃了对我的许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负义我,我从大义出发总是不断地施恩给他,难道上天也不主持正义和公道吗?倘若有上天,我一定能战胜他!”说罢,穆公就亲自击鼓进军,向晋惠公发起攻击。晋军不战而退,溃不成军,惠公的战车陷入泥泞不能自拔。惠公呼喊庆郑救驾,庆郑说:“忘恩负义,又废了吉卜,不用我做车右,为什么遇到难处又想乘我的车呢?我的车不值得您屈辱避难!”梁由靡给韩简赶车,迅即赶上来迎住了秦穆公,想擒获他。庆郑说:“放了他,快过来救国君!”结果,放跑了穆公,也没救着国君,国君反被秦军俘虏了。
秦穆公满怀胜利的喜悦回到王城(《寰宇记》朝邑县东一里有王城。王城在今陕西大荔县),召集大夫们商量如何处治俘虏晋惠公,他向大家提问:“杀掉晋君,同放逐让他出奔,或者恢复他的君位,哪个对我们有利?”公子絷说:“杀了晋君有利。放逐他恐怕会惹怒诸侯,让他回国,国家就将多个祸害,恢复他君位,他恶性不改,与奸佞合作,恐将成为秦国的忧患,不如杀了他。”公孙枝说:“不可杀。在战场上羞辱了人家的将士,又杀了他们的国君以加重耻辱,其儿子想报杀父之仇,臣子想报杀君之仇。这样报来报去,哪有个完。我们不如换位想一下,不管杀了哪个国家的国君,哪个国家的大夫百姓都会怀恨在心的。”公子絷说:“你以为我说杀了晋君就了事了吗?我是将用他的兄长重耳来代替他。晋惠公的无道,世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其兄公子重耳的仁德在列国间也是没有人不知道的。我们战胜大国,是威武;杀无道立有道,是仁义;胜利后不留后患,是聪明。”公孙枝说:“羞辱了一国的将士,又说我立有道的国君来管理你们,人家恐怕难以接受吧?若不可以,必定被诸侯嘲笑。打了胜仗,反而被人取笑,不能算威武。杀弟弟立他的哥哥,哥哥感恩于我们却忘了他的亲人,不能算仁义。假若不忘其亲人,这就是第二次施恩而不成功,不能算明智。”秦穆公问:“照您说来,该怎么办?”公孙枝说:“不如让他回国,同晋国讲和,恢复他的君位,让他的太子到秦国做人质,让他父子交替呆在秦国,国家就可以免遭祸害了。”穆公采纳了公孙枝的谏言,让惠公回国,太子圉到秦国做人质,秦国开始主管了河东一带的政事。这一结果,充分说明了正义者必胜,负义者必败,历史的结局往往就是这样。
(9)吕甥设谋迎惠公
秦晋韩原之战,晋惠公战败,做了秦国俘虏。秦晋王城之盟,晋惠公屈服于秦穆公,将太子圉入质于秦,秦才答应放他回国。回国前,他派郤乞回国去见吕甥,吕甥教给郤乞一番话,让他在宮廷内外传播,郤乞照本宣科对大家说:“国君派我回来告诉大家,秦国就要放国君回国了,国君说他辱没了国家,不配做国君,请大家改立子圉为国君。国君还说他回国后,要把大量土地赏给大家作‘爰田’。”宮廷内外的百姓听了传达惠公的这番话,感动得都哭了。
吕甥“趁热打铁”,把众大夫召集起来,动情地对大家说:“我们国君不为他自己流亡在外而忧愁,反而为百姓着想,不也是很慈惠吗?国君受制于外国,我们该怎么办呢?”大家问:“您说怎么办才好呢?”吕甥说:“韩原这次兵败,武器装备全没了。如果征收赋税,修理武器装备,来辅助子圉,用这些来援助国君,即使四方邻国听到了,我们失去国君又有了新的国君,君臣和睦,武器装备比以前更多,和我们友好的就会勉励我们,憎恨我们的就会害怕我们。这样做,也许会对我们有好处吧!”大家听了很高兴,于是晋国一面变更以往的土地所有制,开阡陌,实行爰田,把大量的土地分给了众人;一面进行兵制改革,军队不但没有因韩原之战败北而削弱,反而比先前更加壮大了。这不能不说吕饴甥计高一筹,为巩固晋公室做出了贡献。
吕饴甥在安定了国内之后,才赴秦国去迎接晋惠公。秦穆公问他,说:“晋国和睦吗?”回答说:“不和睦。”穆公说:“为什么?”回答说:“那些小人不计较君王的过失,只哀悼自己亲属的战死,不怕征收赋税修武来拥立子圉为国君,说:‘一定要报仇,我们宁可事奉齐、楚,让齐、楚来帮助我们。’那些君子则与这些小人不同,他们思念自已的君王,而且知道君王做的不对,他们说:‘我们一定要事奉秦国,至死不能变心。’所以说国家不和睦。因此,我在说‘和’了大家之后,才来迎接国君,以致拖了很长时间。”穆公听了吕饴甥的回答,又想起了公孙枝的劝谏,随机应变的对吕饴甥说:“你不来,我也早已决定送晋君回国了。你们国人会怎么看?”吕甥回答说:“小人说国君不会免难,而君子就不这样认为。”穆公问:“为什么?”回答说:“小人忌恨,不考虑君王的罪过,想要跟从子圉和秦国对抗,所以他们说惠公不能免难。君子就不这样,他们说:‘我们国君得以回国为君,是秦国国君的恩惠。秦君能够接纳他,能够俘虏他而不杀,就能释放他回国。没有比这再宽厚的德行了,没有比这再大的恩惠了。让他回国而不成全他,废掉他而不起用他,使他由感激而变成怨恨,秦国恐怕不会这样做!’”秦穆公说:“贵国君子们所想的,与寡人不谋而合。”之后,秦国便改变了对晋惠公的待遇,让他住宾馆,馈送了七副牛、羊、猪等食用物品。俟太子圉入质于秦,秦便释放了恵公,让他安全无痒地回到了晋国。
晋大夫吕饴甥迎惠公于秦,以他巧于辞令,善于揣摩对方的心理来迎合对方,这反映了他赴秦迎驾的成功,也反映了他是一个地道的阴谋家的形象。
(10)惠公回国斩庆郑
遵照王城之盟,晋太子圉赴秦做了人质,晋惠公就要被秦释放回国了。在惠公没有回到绛城之前,晋大夫蛾析对郑庆说:“国君被秦俘获,是你的罪过。现在国君就要回来了,你还不走再等什么?”庆郑说:“我听说,军队打了败仗,要为之而死;将帅被俘获,也要为之而死。这两样我没有做到,又加上耽误了别人救国君,致使国君被秦俘去,有这三条大罪,我还能往哪儿逃?国君如果能回来,我等待就刑,让国君出了被俘的这口恶气;国君如果回不来,我将独自率领部下去攻打秦国。救不回国君,我也要战死沙场。这就是我不出逃、等待国君回来的原因。假如我出逃,自已得了志、脱了难,而让国君不高兴,这是迕逆的行为。做国君的行为犯逆,还要失掉国家呢,做臣子的犯逆,怎能怕丢掉性命呢?”庆郑的这一番话,把一个忠实正直,敢说敢为,视死如归的忠臣形象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
晋惠公从秦国归来,回到了绛城,屁服还没有坐热,就让家仆徒把庆郑带上了宮廷问罪。惠公说:“你有罪,还待在京城干什么?”庆郑说:“我恨国君,如果当初您刚回国时能报答秦国的恩德,就不至于使国势下降;国势下降后如能听取劝谏,也不至于跟秦国打起仗来;打起仗来,如果能任用我庆郑御戎,也不至于失败。已经失败就该杀有罪的人,我如果逃掉,岂不是又放跑了有罪的人,还怎么能守住封国?臣不逃是等待就刑,以成全国君的政令。”惠公听后无动于衷,下令说:“杀了他!”庆郑说:“臣下直言劝谏,是臣下应尽的臣道;国家制定合理的刑法,这是国家的刑制。臣行臣道,君行君制,这对国家有利啊。不要说国君下令杀我,即使下令宽赦我,我肯定也是要自杀的。”蛾析听了庆郑这一番表白,劝谏惠公说:“我听说主动就刑的臣子,不如赦免了他,用他戴罪立功,去攻打秦国,为国君报仇雪耻。”梁由靡说:“不行。我们能这么做,难道秦国就不能这样做吗?况且我们是战败国,再用罪臣带兵去报仇,不能算威武;出战不胜,回国后又要挑起战端,不能算明智;同秦国已经讲和而又出尔反尔,不能算诚信;失掉了刑法乱了国政,不能算威严。这些不武不智的做法,对外不能用它胜敌,对内不能治国,将会败坏了国家,而且还可能引发秦国杀了人质太子圉,不如杀了庆郑。”惠公说:“对,斩了他,不能让他自杀。”家仆徒说:“若不杀庆郑,国君将落下不计前仇的美名,臣下也落下主动请刑的声誉,不杀让其自裁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梁由靡将要开口再辩,惠公说:“大家不要再争辩了,孤意已决,斩!”于是,命司马将庆郑押赴刑场斩首!
惠公斩了忠君之将庆郑,引发了宮廷内外正人君子的非议,有人说:“惠公器量之浅,容不下一个庆郑!”亦有人咏赋作诗说:“负义闭籴惹秦怒,反容奸佞杀忠良。惠公失义无君德,只合灵台永作囚!”
(11)子圉负秦惹秦怒
公元前637年,周襄王15年,晋惠公抱病在床,不能视朝,心事重重,忧虑万端,万一不测,太子圉又不在身边,社稷大事该托给谁人呢?而太子圉入质于秦,却也身在异国心在晋。一天,他听说秦国灭了梁国,悲愤之情油然而生。哪是为什么呢?因为粱国是太子圉的娘舅家,娘舅家被秦国所灭,且舅公又被乱军所杀,试想,太子圉怎能不悲愤、不怨恨秦君呢?他,在寓所走来渡去,心神不宁,仰天长叹曰:“秦灭我外公家,是轻视我父君,更没有把我子圉放在眼里!”正当他忧愤之际,又听说父君身患重病,心想:“自已入质于秦,只身在外,外无爱憐之交,内无心腹之援,万一君父不测,诸大夫更立他人,我终身客死于秦,与草木何异?不如逃归侍疾,以安国人之心,以随已之所愿!”入夜,他与其妻怀嬴,在枕席之间,说明其事。他对怀嬴说:“我如今欲不逃归,晋国非我所有,欲逃归,我又割舍不下夫妇之情。你可与我同归晋国,以做到两全其美。”怀嬴是一位明理之人,哭泣着对子圉说:“子系一国太子,乃拘辱于此,其欲归是理所当然之事,勿以妾身误君之即位大事。妾奉寡君以巾栉侍公子,是欲以固子之身心耳。今从子而归,背其君命,妾罪大矣。公子可自择其便,勿与妾言。妾不敢从子归去,亦不敢将子之事告于他人矣。”在怀嬴的支持下,太子圉逃回晋国,见了父亲晋惠公,惠公笑逐颜开,拉着太子圉的手说:“父抱病已久,正愁讬付无人。今吾儿得脱樊笼,复还储位,父心安矣!”是年九月,惠公病笃,托孤于吕省、郤芮二人,使辅子圉,临终再三叮咛:“群公子不足虑,只要谨防重耳,太子圉大位就可安全无虞!”吕、郤二人,顿受领命。是夜,惠公卒,太子圉主丧即位,是为怀公。
秦穆公闻太子圉不辞而别,且又即了君位,大怒,厉声骂道:“背义之贼,天不佑汝!”骂毕,便对文武大臣说:“夷吾父子,俱负寡人,寡人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自悔其当时没有听蹇叔、公孙枝之言,没有纳贤公子重耳,以致惠、怀父子给自已添了诸多烦脑。想到这儿,他自言自语:“夷吾欲国,寡人纳之;惠公欲粟,寡人给之;惠公被俘,寡人释之;惠公三受寡人之恩,却无以回报,反而恩将仇报!”穆公越说越气,气得七窍冒火,遂即传令下去,命众大夫打听重耳的行踪,准备迅即迎重耳回晋,以取代惠、怀父子,来消除自已的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