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问安久久的抱着自己的双臂,在顾若溪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到了一声苦笑:“是,我为了权势,为了能在这次科举之中扶摇直上一举及第,才会与玄岩交好。但那又如何,我纵然怀抱目的,他便可以残害我的妻儿吗?”
“我从未说过玄岩的行为是对的。”顾若溪冷冷说道:“只是你既然抱着目的靠近玄岩,怎么不多想一步,以为玄岩是真的与你交好?玄岩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有什么必要与你一个寒酸学生交好?你没有防备心而间接导致妻儿受难,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又有什么颜面在这里做出一副全然的受害者模样?!”
顾若溪的话一字一字的敲在林问安的心头,林问安许久都不曾清醒过来,呆呆的看着地上,眼中充满着绝望与自嘲。
就在这时,犹如癞皮狗一般的玄岩却朝着林问安扑来,死死抱着林问安的大腿道:“林兄弟,是我一时糊涂,我错了!求你绕我一命!求求你了林兄弟!”
林问安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玄岩,苦笑着说道:“我怎么可能会饶你一命?”
说罢,林问安朝着顾若溪跪下:“姑娘刚刚说,玄岩随我处置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顾若溪冷静的看着林问安,等着看他会怎么处置玄岩。
林问安一步一趔趄的走到亦垒身边,一抽手将亦垒的佩剑拔出,指着玄岩:“我要替我的妻儿报仇,今日若非恩人相救,我亦是黄泉路上人,我要替我自己报仇。玄岩,我刺你三剑,你若是能活下去,便算你命大。”
玄岩自林问安将剑拔出时,便吓得瑟瑟发抖,却像是认命一般的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林问安丝毫不手软,对准玄岩腹部便是三剑,三剑过后林问安似是解脱了一般,长长的剑从他手中滑落,慢慢的,林问安跪到了地上。随着身子一颤一颤,压抑的哭泣声从林问安指缝间传出。
顾若溪看着林问安跪下的身躯,眸间一片水色,似是想起了什么。
哭了很长时间,林问安终是一擦泪痕,慎重的对着顾若溪磕了三个头。
“第一个头,谢姑娘救命之恩。”林问安重重磕下。
“第二个头,谢姑娘给我亲手报仇的机会。”林问安毫不犹豫的磕下。
“第三个头,谢姑娘醍醐灌顶指点迷津。”林问安的头朝着地上重重撞去,额头上一片掺合着泥泞的血痕。
顾若溪安坐如山,稳稳的受了这三下,待到结束时方才问道:“你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打算?”林问安深深叹了口气:“我得罪了当朝丞相,恐怕这届科举也无法雀屏中举,既然如此,我便收拾了包袱回乡做个私塾先生,了此余生。”
“你不过二十岁,便想着要了此余生了吗?”顾若溪厉声问道:“你报效圣上的心呢?你为社稷的抱负呢?我救下的难道是一具行尸走肉吗?”
顾若溪的话有如一盆冷水浇到了林问安头上,林问安抖着声音问道:“我还有可能继续报效国家吗?”
“怎么没有可能?”炎陨笑着看向林问安:“不过我要先问你一句,你就究竟是要报效圣上,还是要为百姓谋福祉?”
“这有什么区别吗?”林问安问道。
炎陨走到林问安身边,认真说道:“自然有区别,你若是忠于一人,便容易被几位皇子争位拉拢,一心营营汲汲与明争暗斗;你若是忠于百姓,事事以百姓为先,则不论帝王是谁,只需这百姓安康便是。林问安,你究竟是忠于谁?”
林问安怔在当场,炎陨的问话将他十数年来的信仰打破了,他一直认为,忠于皇上与忠于百姓是一件事情,但细细品来,却不得不承认炎陨的话是正确的!
自古以来,朝代更迭皇位更换从来受苦的都是百姓,皇子之间为了一己私欲,为了那把龙椅而明争暗斗,从来都是血流成河的。为百姓而考虑的人,少之又少!
随着想法越来越多,林问安的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他心头遮蔽许久的浮云终于散开,一道光亮照进了他的心头,他坚定的看着炎陨道:“我自然是忠于百姓的!”
顾若溪听到这话,便知道炎陨的目的达到了。他们两人都知道,拥有林问安那双坚毅眼神的人,绝非池中之物!而炎陨想要取侯琮而代之,只靠着驾衡殿和中宫殿的势力远远不够!
世人虽皆知驾衡殿与中宫殿势力庞大,终究两殿都是侯琮手中黑暗势力,难以拿到明面之上,有了如林问安这样赤胆忠心的人,他们才可以慢慢侵蚀侯琮的朝廷。
顾若溪满意的看着林问安:“你可知我是谁?”
林问安隐隐记得刚刚玄岩的话,疑惑道:“中宫殿殿主顾若溪?”
顾若溪心中轻叹一声,在百姓心中,中宫殿与驾衡殿的位置,恐怕还不如赵尚书这个有着明面官职的人。
“是,我乃是中宫殿殿主顾若溪。”顾若溪看着林问安,眼神坚定道:“你只管安心在家中等待科举结果,只要你有真才实学,我必保你能够中举。”
林问安看着顾若溪,郑重说道:“来日若顾殿主有任何吩咐,只要不伤害社稷百姓,林某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若溪看着林问安,爽朗笑道:“好!林问安,记住你今天的话!”
派人将林问安妥善的安置好,顾若溪才重新上了车架,炎陨跟在她后面,好奇的问道:“你一向不管闲事,今日怎么会出手救人?”
刚刚顾若溪出声的时候离得太远,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林问安。联想起今日玄敏对他频频示好,炎陨不由得在心中产生了一个令人愉悦的想法。
顾若溪瞥了一眼炎陨,并未开口,只是耳尖泛上些许红晕,让炎陨看得心中更为愉悦。
驾衡殿很快便在眼前,炎陨先一步下了车架,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模样说道:“若溪殿主请。”
顾若溪摸不准炎陨究竟心中在打什么主意,有如女王一般将手伸出搭在炎陨的手背之上,眼中生起一股笑意:“没曾想到炎陨殿主伺候起人亦是如此的轻车熟路。”
炎陨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流转间生出万般柔情的女子,眼中情愫便是瞒也瞒不住,心中一阵悸动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若溪殿主此话差矣,本殿只有在若溪殿主面前如此轻车熟路。”
顾若溪头挨在炎陨胸前,只露出小半边白皙的脸颊与泛红的耳尖,她自然不会在炎陨面前露怯,在炎陨看似镇定自若的背后,顾若溪却紧贴着炎陨的心口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
“既然如此,炎陨殿主一路将本殿抱进去?”顾若溪张口挑衅道,驾衡殿中来自各方的探子不少,与顾若溪一样,炎陨也是盘算着留下几个打探不到机密的探子佯装不知,以安侯琮的心。
今日若炎陨一路张扬的抱着她进去恐怕不出一个时辰驾衡殿殿主与中宫殿殿主密交的事情便会传遍京都。
炎陨深深看了顾若溪一眼,皓目星灿:“我便是抱你进去又能如何?”
说着,炎陨双臂一用力,将顾若溪紧紧抱在怀中,在顾若溪略显惊讶的目光之中,一路招摇着进了内堂。
“刚刚在赵尚书的宴席之上,你不是说要让我好好照顾一下玄敏吗?”炎陨贴近顾若溪的耳廓轻声问道,温热的气息喷在顾若溪的耳边,让她浑身颤粟。
顾若溪闻得此言,用力一闪身,从炎陨怀中退了出来,抬头让炎陨看清了她眼中的情绪。炎陨清晰的从中看到了杀意,轻笑一声靠近顾若溪,却听得顾若溪冷静的话语从耳畔传来:“你驾衡殿中有这么多人,想必有很多人都可以替你好好‘照顾’玄敏,需要你亲自上马吗?”
“哈哈哈哈……”炎陨难得大笑出声,脸上一惯挂着的温润面具被摘下,俊美无双的脸庞染上了几分野性,让顾若溪看的心跳加速,扑通,扑通,似乎要冲破胸口呼啸而出一般。
“若溪,若不是今日时候不对……”炎陨在顾若溪耳边轻声说道,顾若溪甚至不用多想便能知道后半句中包含这什么内容。
“炎陨,你若是来日负了我,我必然血洗你驾衡殿。”顾若溪在炎陨怀中,以情人亲昵情话的口吻,说出了这样一句带着狠砺的话语。
炎陨听得此言,忍不住低头在顾若溪唇间脸上留下了无数个吻,心中忍不住为自己找到了这样一个世间奇女子而欣喜。
他炎陨自然不需要那些依附于男人,娇弱如菟丝花一般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他要多少有多少,他要的,是一个能够与他并肩而行的女子。所幸的是,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顾若溪。
两人温情脉脉之中,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想起此番前来驾衡殿的目的,顾若溪稍稍将自己抽离出炎陨的怀抱,脸色渐渐变回了那个生杀绝戮仿若掌控天下的中宫殿殿主:“炎陨,想必你也察觉到了,自从那日皇上找我们谈话之后再看中宫殿,便如同在看驾衡殿的附属一般。”
察觉到了顾若溪的变化,炎陨脸上缓缓挂上了一抹温润的微笑,顾若溪的话让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玩味:“如今你是以中宫殿殿主的身份在跟我说话吗?”
“那是自然,我从始至终,都是中宫殿殿主。”顾若溪心中亦是明白他们二人的无奈,再如何心心相惜,但中宫殿与驾衡殿的关系,不容许他们在大事的决策之上偏向对方,甚至于,为了中宫殿与驾衡殿他们极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日成为死敌。
顾若溪将脑海之中这些想法抛去,多想无益。也许在他们成为死敌之前,炎陨便已经起兵造反,如此一来中宫殿便没有了与驾衡殿为敌的必要,相反,中宫殿会成为新朝的拥护之臣。
炎陨明显心中与顾若溪有着相同的想法,眼中同是闪过了一抹无奈之情:“如今驾衡殿如日中天,皇上有了将中宫殿并入驾衡殿之意后,便是驾衡殿什么都不做亦是有人上赶着将中宫殿送到驾衡殿边上。”
“如此说来,炎陨殿主并不愿对外声明我中宫殿并非驾衡殿的附庸?”顾若溪声音渐渐转冷,看向炎陨的眼神也带上了算计之意:“若是中宫殿有事欲与驾衡殿合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