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开始的第一天,我们练习拆剑招,拆了不一会,倪先生停下身形,有些不高兴:“你别的表现都不错,为什么颇有天赋的剑术上却发挥时好时坏,如此的不稳定?”
“呃,师父说他的剑术不好,不能教我剑术。所以大部分时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练习基础的剑式。”我赶忙解释道。
“嗯,这样一解释就开通点了,不然真的是白白浪费了好几年的时光。”倪先生的脸色缓和多了。
“对了,有时师叔也来教教我练剑。最近两三年,他教的次数较之前时候增加了不少。”我补充道。
“哦,你师叔就是范希真吧?”倪先生神色一动。
“是的。”
“我见过你师叔,他使得一手好剑,是个难得的对手。”倪先生目中露出欣赏的神色,他捋了捋胡子,仿佛在回想什么。
拆招接着进行。
倪先生的招式多是以“缠”字“卸”字为主,出手之间,只轻轻松松洋洋洒洒便把我的攻击化解,而他的真正杀招则隐藏其中,当你以为他只会缠绕只会迂回只会卸劲只会格挡时,他的杀招就会尾随而至,他的手一扬,手中剑闪电刺出,剑光如急泉,如骤雨,那百十道剑影如蛇如龙,奔涌而出,在虚虚实实之中,夺命的一十三剑如瀑倾泻,气势恢宏,招式一改此前的凝涩平缓,变得异常的急进与迅猛,每每剑锋所向,均不离周身的大穴要害。
因为是拆招,倪先生的速度已然放缓了一些,但这大半天的比划下来,我还是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尽管那把铁剑普通之极,倪先生却使出了一种骇人的气势,我手中的那柄重剑反倒屡次被钳制,难以施展,以致于一天下来,也未能伤到他的铁剑半分。
“今天就先练到这里吧,夜里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接着练拆招。”倪先生把剑收起,见我只是太过疲累,并没有伤到什么皮肉,略略叮嘱了几句就自己先“飘”回去了。
我瘫倒在地,气喘吁吁。
我回想出倪先生的用剑之道,也许他的剑并没有绝对的主攻防守或是专事进攻的,这单单看他那一十三剑一气呵成的骇人气势就能知道。倪先生今天虽是攻少守多,只是为了配合我才故意这么用的,毕竟和大蟒(及更为遥远的剑灵)的对决之间,我显然属于暗弱的那一方,如果不能撑到足够的时间,摸索出对方的弱点予以重点打击的话,那我肯定会输的很惨——而一开战就冲上去乱打一气,只会输得更快,因为对手可是要能力有能力,要经验有经验。
倪先生的深意,兴许是之前所交代的,先忍住出手的念头,多作观察,尽可能地多拖住对手一会,再伺机给予强力打击。
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我感觉好点了,便要站起来准备离开。
“嗨,张小古。”不远处,传来了姜之月甜甜的声音。
“紫紫,你怎么来了?”我又是惊喜又是疑惑的向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呵,我是来给你送晚饭的。怎么样,我这个朋友还不错吧?”姜之月笑吟吟的跑了过来,左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花篮,上面遮了一块紫地碎花布,她把小花布往上轻轻一提,饭菜的香味便扑鼻传来。
我们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并排坐了下来。
菜是一钵香菇蒸滑鸡,一盘肉碎炒白菜,一小罐的清香鸡汤,此外,还有一大碗白米饭。
“好香好香。”练了大半天,我早已饥肠辘辘,这会儿看到有好吃的,急匆匆地拿了碗筷开始吃起饭来。
“你怎么不吃啊?”吃了一会,我觉得不太对劲,抬头一看,怎么姜之月正托着腮不眨眼地看我。
“哦,我吃过了,你接着吃吧。”姜之月一看到我在看她,有些紧张地背过脸去。
“唔,这些饭菜真香,好吃好吃。”我一边吃一边赞叹道。
“真的吗?”两只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又看了过来,它们真美,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还要动人。
“紫紫,是哪个大厨做的,我迟点要当面谢谢他,顺便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确实,这饭菜里的肉是肉,菜是菜,各得滋味——既有刀工,又有色香,味道得宜,不浓不淡,很对我的胃口。
“呃……”姜之月一脸的忸怩神色。
“莫非那个大厨生性低调,不喜欢听到别人的夸赞?可这饭这菜做的有模有样,挺好吃的。”可不是,这饭菜诱人着呢,只一会儿的工夫,我便如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大半——饿是一方面,但饭菜本身的香味美味也相当强大。
“其实,是我做的。”姜之月脸上泛出霞红,仰脸望向我,轻轻地笑了。
“唔,看不出紫紫做菜那么好吃,你才多大啊,这时节都快成大厨了。”我感到很惊讶。
“诶诶,听大岛主说,你是十五岁了吧,我比你小两岁。”
“啊,原来你才十三岁啊!可你的手艺好好。”
“噢,还行吧,我从小就爱围着灶房转。”
“哇,紫紫你真棒!”这时我已尽数消灭了饭菜,肚暖肠饱。欢喜感激之余,遂大大咧咧地伸手把姜之月的手一握,用力地晃了晃,才松开。
“这是干嘛的?”好半天,姜之月才开口说话,一张小脸业已红成了一个动人的大红苹果。
“谢谢你做的饭和菜,紫紫。”
“那没什么啊,举手之劳。干嘛要拉住我的手,吓死我了。”姜之月瞅了我一眼,脸上却闪过一对浅浅的梨涡。
“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不然还可以给大厨一个拥抱的。”我双手半张,虚摆了个准备拥抱的姿势。
“你真讨厌!”冷不丁的,姜之月伸手重重戳了下我的额头,转身将碗筷盘碟一并收进小花篮里,提在手里,蹬蹬蹬地走了。
“哎,等等我啊。”我忙把巨阙拿上,一路小跑跟上。
“不等你的。”姜之月加快了步伐。
就这样走了小半会。
“你生气了?”还好,姜之月并没有走得特别快,我小心地探问。
“嗯。”姜之月停下来,低头看着她自己的鞋子,那是一双紫色的布鞋,上面绣了许多不知名的花儿草儿。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我这时还有些疑惑。
“嗯。”姜之月依旧低着头。
“对不起,我之前说的一些话,只是开玩笑来的。”我忽地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中也许有一些是偏向轻薄的,尽管语出无心。
“以后不许说那些话了。”姜之月忽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好的。”我以十二分的诚挚说道。
“好了,那我们回去吧。”姜之月又恢复了平时的大大方方,这变化也快了吧。怪不得,镇上卖麦芽糖的老苏三(他青年之时是个风流书生,桃花运多得都快成桃花劫了)总说女人的脸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见我还有些发愣的样子,姜之月过来拉了我一把,半嗔道:“张小古,快快快。天马上就要黑了,别磨磨叽叽的。”
接下来几天的傍晚时分,姜之月都有送饭菜给我,而且还是变着不同的菜式,不用说,这些滋丰味足香喷喷的饭菜轻轻易易间便把我的肠胃给彻底征服了。隐隐约约中,她这些关心爱护的举动让我的身心渐生触动。
有一天,姜之月忽地问我:“诶,张小古,道士可以成家的吗?”
“大部分的流派都可以,只有一小部分不可以。”我一边应答着,一边目也不瞬地飞快地吞下一口肉。
“哦,那你们呢?”姜之月的俏目一转。
“我们龙虎观可以的,虽然师父师叔他们都没有成家,但我的太师父却是入道后才成的家。师父还说我尤其可以成家。”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以俗家身份进行修行的道士啊,即便是在规矩多多、戒律精严的宗派里,我也是成家修道两不误的。”
“呵呵,我知道了,你是个无心向道的酒肉道士!”
“向来只有酒肉和尚的说法吧,哪有什么酒肉道士啊,话说,我们这个时代的道士都可以吃腥喝荤的,只要适量就可以了。”我很无语地看了看姜之月,埋头继续狼吞虎咽。
“啧啧,真的假的啊,酒肉道士?”那双大眼睛调皮地看了过来。
“真的。不、不,是假的。好吧,我是说,道士可以吃腥荤是真的,假的是,我不是酒肉道士。”姜之月的话里藏了一个设置巧妙的言语陷阱,窘得我几乎把饭都给喷出来了。
“呵呵,你好笨啊。”姜之月拍着一双小手笑得花枝乱颤。
饭后,我们又聊了一会。临走,我用脚一挑巨阙,剑随之高高飞起,很快的,它就掉了下来。我瞧个真切,往手一抓,结果却抓了个空——仔细一看,剑正稳稳地抓在姜之月的手中。然后,她给了我一个复杂的且带了几分挪揄的眼神:“张小古,你的本事稀稀松松,你的剑不肯跟你,要来投靠我咯。”
“那个,紫紫,快把剑还给我。”看到爱剑被抢,我有点挂不住脸了。
姜之月却不管我,早已轻盈盈地跑开了。我上前连抢带追赶了半个多时辰才截住她。
抢先一步把二十多斤重的剑抢走,又被我穷追猛赶好一阵,姜之月的气息却半点不乱,我虽早已知道她也有跟着邢二习武,但远远没有想到她竟有这样的身手,我多少有些被震住了——姜之月的实际修为或者与我不分高下,难判伯仲。本来嘛,我想一气呵成地踢剑接剑在她面前耍耍酷的,结果自己专心盯着的落剑反而被她先一步接走,这下我真是囧到家了。
只是这小半天工夫,姜之月就给我了上了一节意味深长的课,除了邢二,她还受教于谁,有何专擅,我一一不知。单看她煮的饭菜之精致、式样之丰富,就知道,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在习武问道上成为一个可以直视众多须眉的巾帼人物。
居于一点天生的大男人主义,我的心情有点小小的复杂,虽然不想那么快承认,但,姜姜,她真的是一个充满了惊喜和潜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