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罕①言利与命与仁。
【注释】①罕：希少。
【译文】孔子很少谈论利、命运和仁德。
达巷①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②？执御乎？
执射乎？吾执御矣。”
【注释】①达巷：村庄的名称，今地不详。一说，在今山东滋阳西北。②执：专执、掌握。
【译文】有个居住在达巷的人说：“孔子伟大啊！学问渊博却不成为著名的专家。”孔子听到后，对门徒们说：“我掌握了什么呢？掌握了驾车吗？掌握了射箭吗？我掌握了驾车啊！”
子曰：“麻冕①，礼也，今也纯②，俭③，吾从众。
拜下④。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注释】①麻冕：用麻布制作的礼冠。②纯：丝帛。一说是指黄黑色的丝织品。③俭：制作礼冠的麻布是精细的苎麻布，织造非常费工，相对来说，丝帛就比它省工多了。④拜下：朱熹《集注》云：“臣与君行礼，当拜于堂下。君辞之，乃升成拜。”后文的“拜乎上”，是指省去堂下跪拜的仪节而直接到堂上行礼。
【译文】孔子说：“麻布的冠冕是合乎礼的，现今用丝帛，比麻布俭省，我依从多数。在堂下跪拜是合乎礼的，现今在堂上跪拜，较为踞傲，即使违背多数，我依从在堂下跪拜。”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译文】孔子戒绝四种行为：不任意、不专断、不固执、不自大。
子畏于匡①，曰：“文王②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注释】①畏：通“隈”，曲折。
一说，此处的畏是有戒备之心的意思。匡：在今河南睢县西。鲁定公十五年（前495），孔子由卫国前往陈国途中经过匡邑，受到匡人的误解而被围困，弟子们很着急，孔子就说了以下这番话。②文王：周文王，名昌，周王朝的开国君主。
【译文】孔子在匡邑遇险，说：“周文王去世后，礼乐典制不在我这里吗？上天将要使它们沦丧，我这后死的人就不会掌握它们了；上天若不使它们沦丧，匡人能把我怎么样呢？”
太宰①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②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③。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注释】①太宰：相当于后代的宰相。一说，此处的太宰是指吴国的伯，鲁哀公七年（公元前488年）子贡曾作为鲁国的使节出使吴国。②纵：朱熹《集注》云：“纵犹肆也，言不为限量也。”③鄙事：平常的技艺。
【译文】太宰问子贡说：“夫子是圣人吧，为什么这样多才多艺呢？”子贡说：“这本是上天使他成为圣人，又使他多才多艺。”孔子听到后，说：“太宰了解我吗？我小时候贫贱，所以学会了不少平常的技艺。君子需要这么多的技能吗？是不要这么多的。”
子曰：“凤鸟①不至，河不出图②，吾已矣夫！”
【注释】①凤鸟：凤凰，传说中的神鸟，古人认为它的出现是天下太平的象征。②河不出图：相传在伏羲时，黄河中出现背负符图的龙马。后来一般将它作为圣王承受天命的象征。
【译文】孔子说：“凤凰不到来，河图不出现，我没有指望了！”
子见齐衰①者、冕衣裳者与瞽者②，见之虽少必作③，过之必趋④。
【注释】①齐衰（zīcuī姿崔）：一种丧服。②冕衣裳：古代将上衣称为衣，下衣称为裳。冕是礼冠，可见这里的“衣裳”是指礼服。瞽（ɡǔ鼓）：盲人。③作：站起身来。④趋：快步走。
【译文】孔子看到服丧的人、穿礼服的人和盲人，所见者尽管是年轻人也必定站起身来，经过他们身边时必定走快步。
颜渊喟然①叹曰：“仰之弥②高，钻③之弥坚，瞻④之在前，忽焉在后⑤。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⑥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注释】①喟（kuì溃）然：叹息的样子。②弥：更加。③钻；钻研、穷究。④瞻：仰脸观望。⑤忽焉在后：形容孔子的学问高深，不易把握。⑥卓：朱熹《集注》云：“卓，立貌。”
【译文】颜回感叹地说：“仰望它更觉崇高，钻研它更觉坚厚，看着好像在前面，忽然又到后面去了。夫子有步骤地善于引导他人，用典制来丰富我，用礼仪来约束我。我欲罢不能，已经竭尽了我的才力，大道似乎卓然在前，即使想随从它，却不知从何入手。”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①。病间②，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③，予死于道路④乎？”
【注释】①臣：指卿大夫丧事中负责治丧的人员。②病间：朱熹《集注》云：“少差也。”③大葬：朱熹《集注》云：“谓君臣礼葬。”④死于道路：指死在路边没人来安葬。
【译文】孔子患了重病，子路让门徒们担任家臣预备后事。孔子病情好转，说：“太过分了，由这样弄虚作假！没有家臣却装作有家臣，我欺骗谁呢？欺骗上天吗？我与其死在这种家臣之手，还不如死在你们这些后生之手呢！我即使不能隆重安葬，我会死在路边吗？”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①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②？”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注释】①韫（欲n运）：收藏。椟：柜子。②贾：商人。古代称流动的商贩为商，开店的商贩为贾。一说，“贾”同“价”，指价钱。
沽（ɡū姑）：出售。
【译文】子贡说：“这儿有块美玉，是把它放在柜子里藏起来呢，还是找个好买主卖掉它呢？”孔子说：“卖掉它，卖掉它！我在等待识货的商人啊。”
子欲居九夷①。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注释】①九夷：古代称东方的少数民族为夷。
【译文】孔子想住到夷人地区去。有人问道：“那儿粗野落后，怎么行呢？”孔子说：“君子住在那儿，怎么会粗野落后呢！”
子曰：“吾自卫反于鲁①，然后乐正，《雅》《颂》②各得其所。”
【注释】①反于鲁：指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孔子回到鲁国。②《雅》《颂》：分别指《诗经》中的两类诗歌，《雅》是在宫廷典礼上奏唱的乐曲，《颂》是在祭祀时奏唱的乐曲。
【译文】孔子说：“我从卫国回到鲁国，才订正了乐章，使《雅》、《颂》各自配上了相应的曲谱。”
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①，何有于我哉②？”
【注释】①困：指因酒醉而误事。②何有于我哉：哪一件我做到了呢？一说此句意为“这些事对我有什么困难呢”，是说这些都是最起码的事。
【译文】孔子说：“出仕事奉公卿，在家事奉父兄，办理丧事不敢不尽力，不因为酒而误事，哪一件我做到了呢？”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①昼夜。”
【注释】①舍：停息。
【译文】孔子在河边，说：“逝去的就像它那样啊！日夜不停。”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译文】孔子说：“我从未见到喜好德行就好像喜好美色一样的人。”
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①，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
【注释】①篑（kuì溃）：盛土的竹器。
【译文】孔子说：“好比堆土山，差一筐土就完成，却停下来了，是我自己半途而废；好比平整土地，即使只倒下一筐土，却在进行，是我自己坚持前进。”
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
【译文】孔子说：“与之讲述而不懈怠的，大概就是颜回吧！”
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译文】孔子谈到颜回，说：“可惜啊！我只见到他前进，从未见到他止步。”
子曰：“苗而不秀①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
【注释】①秀：禾苗扬花。
【译文】孔子说：“庄稼发芽而不扬花的是有的，扬花而不结实的也是有的。”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
【译文】孔子说：“后生可畏，怎么知道将来的人不如现在的人呢？假如四十、五十没有名声，也就不足惧了。”
子曰：“法语①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②之言，能无说乎？绎③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注释】①法语：正言规劝。②巽（xùn逊）与：谦恭顺从。③绎（yì义）：仔细体察，朱熹《集注》云：“寻其绪也。”
【译文】孔子说：“严肃的规劝之语，能不听从吗？改正过错才是可贵。谦恭顺从的话，能不高兴吗？仔细思索才是可贵。高兴而不思索，听从而不改正，我就不知拿他怎么办了。”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①不可夺志也。”
【注释】①匹夫：平民百姓。
【译文】孔子说：“能夺去三军的主帅，却不能迫使普通百姓改变志向。”
子曰：“衣敝缊袍①，与衣狐貉②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③？’”子路终身④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注释】①缊（欲n运）袍：乱麻、旧絮。②貉（hé合）：今称狸，一种珍贵的毛皮动物。③不忮不求，何用不臧：语出《诗·邶风·雄雉》篇。据说子路尚勇武，喜欢戴雉（即野鸡）毛（《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孔子用《雄雉》篇中的诗句来勉励子路，恐怕是不无深意的。忮（zhì志），嫉妒。臧（zānɡ脏），朱熹《集注》云：“善也。”④终身：刘宝楠《正义》云：“言常诵之将终身也。”
【译文】孔子说：“穿着破旧的衣袍，和穿着狐皮裘衣的人站在一起而不感到羞耻的人，大概只有由了吧！《诗经》说：‘不妒忌、不贪求，为什么不好呢？’”子路老是吟诵它们，孔子说：“这个样子，怎么好得起来呢？”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①也。”
【注释】①凋（diāo雕）：凋零。
【译文】孔子说：“天气寒冷了，才知道松柏是最后凋零的。”
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译文】孔子说：“明智者不疑惑，仁爱者不忧愁，勇敢者不畏惧。”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①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②；可与立，未可与权③。”
【注释】①适：前往、到达。②立：坚守不移。③权：权变。
【译文】孔子说：“能一起共同学习的，不一定能一起信从大道；能一起信从大道的，不一定能一起坚守不移；能一起坚守不移的，不一定能一起通权达变。”
“唐棣①之华，偏其反而②。岂不尔思？室③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注释】①唐棣：蔷薇科栽培植物，古人对它有两种说法，一说是郁李，一说即枎栘，与白杨是同类。华：同“花”。②偏其反而：形容花摆动的样子。③室：此作动词用，意为居住。
【译文】“唐棣树的花，翩翩地摆动。难道不思念吗？因为住得遥远。”孔子说：“是未曾去思念啊，如果真的想念这有什么遥远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