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林子,越发显得辉煌,金灿灿的叶子,绵延天际。一只鸟从这根树枝跳到那根树枝,时而梳梳羽毛时而啼叫几声,很是悠闲。卸下肩头的米袋,我选了个干净的地方,抓出几把白米,对着小鸟我吹了声口哨。
无须等待它来啄食,我的小屋就在前面。抗起米袋,我轻松地加快脚步,我的小屋就在前面,我的儿,我的妻在屋里等我。
选择背叛,值!
离小屋还有10米,我听见了四个人的呼吸。我前进几步,他们也跟着前进几步,我停止,他们也静了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梓扬一直不肯放过我。
出来吧,我压低嗓子。
一阵啸声,树枝还在颤抖,流云披一件蓝色风衣站在了我的面前。(流云,梓扬手下的蓝勾魂,行云流水的剑,以快得名。)
接着树后缓缓走出一白衣美女,安安,我在心里念了一下她的名字。(安安,白勾魂,绝代佳人,一招嫣然失魂令人遐想间怯步。)
还有我,毒药一身娇俏的红,旋转着从天而降。(毒药,顾名思意善用毒,她的发尖到鞋底均藏满剧毒,杀人无形。)
梓扬一定要我死吗?我有点惨然。黑勾魂呢?
老大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背叛者唯死路一条。说话的是黑衣漠然。(漠然,四勾魂中的老大)
北冰,拿出你的长剑吧。说话的是安安还是毒药我没仔细分辨。
我便是北冰,梓扬一手养大了我。生长在“一闻梓扬名,黄泉路上行。”的传说中,我成了梓扬的金牌杀手,那时候,还没有蓝、白、红、黑四勾魂。我背叛后不到一年,四勾魂取代了我。
梓扬曾经给我取过一个外号——夺命。我不喜欢,我喜欢自己小时候的名字北冰。按惯例,杀人后要留下姓名,我只留北冰,我不喜欢杀人。不杀人的时候,我情愿安静地蹲在湖边吹风,或者仰躺在草坪上看流萤、听蛙鸣。
“嚓”是树枝折断发出的脆响,紧接着是金属坠地的声音。
树枝为剑,动手吧。流云冷冷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极多年前我看对手的眼神。
长剑从未离开过我,从腰间拔出,它依然寒光凛凛,刀锋处隐隐透着血红,这柄长剑究竟饮过多少鲜血,已经无从计算。
流云脚步乱了一下。
断剑明志,宁死不回。长剑被我一折为二。
前面10米处就是我的小屋,里面有等我回家的妻儿。血雨腥风的回忆都将在这一战中过去,可否重生全凭天意。
一起来吧,天快黑了,我还要回家。
四勾魂一齐断了剑,鬼魅般把我围在了中间。
睁大眼睛,这样的对决容不得一丝疏忽,我不可以失败。
腾空,我舞出一团剑光,面对四大强敌,我用上了自己的杀手涧——冰凌寒光。流云先迎了过来,如轻风拂过,柳絮轻扬。好剑法,我赞出了口。随后,漠然、安安、毒药也加入了战局。风卷残叶,几个回合过去,我有些唏嘘。怪我太自负,长剑变短,威力大打折扣。
林子吹起萧瑟的风,微余的一点天光也散发殆尽。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了过来,是我儿子。我的心乱了,漠然的剑指在了我胸口。他再往前送上一寸,我必死。不知为什么他却收了剑,说,下次你没这么好运了。
好险,差一点就见不到我的丽儿。不能再大意了,我使出全力。
四勾魂,个个武艺高强,安安、毒药乃女流之辈,应该容易对付一些。此时我已顾不了那么多,只想早点解决这场生死格斗。
我的判断果然没错,毒药善用毒,她的功力确是差了许多。我的剑招招指向她的要害,她的样子有点狼狈。我卖了个破绽,她果然上当,拿剑直冲过来,我只须反手一击,她便会香消玉损。
难道真的要那样做?我犹豫了。
北冰,北冰,是丽儿在喊我。
天很黑,我想象得出她焦急的神色。
断剑垂向地面,我跃开。
漠然对我微笑。我知道他是谢我刚才没有对毒药下重手。
明天,明天我在这里等你们。
我们相信你。他们四个一起说了这话,让我有一丝感动。
有没有兴趣进寒舍喝上一杯,我善意地邀请,他们想来不会拒绝。
我的手搭在漠然的肩上,流云的手又搭在我的肩上,安安拉着毒药的手,我们5个俨然多年不遇的老朋友,笑着出现在丽儿的面前。
孩子饿了,丽儿声音很小,羞怯怯的,她那副孱弱的样子,让人一见就有想保护她的冲动。
嫂子吧,我们......流云话没说完,我接了过来,几个老朋友,今天在集市上撞见,你照顾孩子,不用管我们。
我去生火吧,毒药乖巧地站起来。
我做什么?漠然看起来有点傻。
你呀,就与流云等着吃现成的吧,安安调皮地扮了个鬼脸,拉着毒药的手进了厨房。
床底下,我翻出了一坛老酒,斟满5只蓝色花边的土碗。安安、毒药还在厨房忙活,我们仨先喝开了。
北冰,我可不可以叫你声大哥?要不是你当初的离开,也没有我们的今天。漠然诚意地举起碗。
干!我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梓扬手下到底有多少杀手,我们也不清楚,就像你在,永远不需要我们出面一样。明天,说到这里,漠然顿了顿。
明天,必有恶战,死亡才是结束。结局,我不愿去想。
明天的事明天说,来来来,喝酒。古人云,今朝有酒今朝醉。哥几个今天的任务就是解决这坛老酒。
老哥,你的剑真不含糊,刚才,要不是我左挡,右挡,还差点成了你的剑下亡魂。流云说话的样子极其调皮,边说边做着动作。逗的我和漠然哈哈大笑。
我的酒量可不是吹的,随便来个3,5斤,我醉得话管你叫爷爷。
瞎说,你什么时候喝赢过?那次你与天涯怪客赌酒,要不是我后来用内力帮你把酒逼出来,怕是你还醉在地上不能动弹。
我说漠然,我没得罪你吧,怎么尽说我的糗事?
下酒的小菜来了。想吃饭的自个去盛,我们可不是跑堂的。安安、毒药眉毛一瞪,吓得漠然,流云忙赶过去帮手。
端起面前的酒,我一饮而尽,痛快!
如果没有梓扬,如果我们都没有过去,我想我们5个人可以做朋友。
儿子睡在我的手臂上,不时咋吧着他的小嘴,粉嘟嘟的小脸水般嫩滑。我的妻,丽儿走来在柜子里翻了翻抱了几床毯子又出去了。我听见她在外面说,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好不好。
我知道我哭了,儿子的脸上有我一滴眼泪,他不耐烦地移了移身子。
我骗不过丽儿。
丽儿是最了解我的女人。
每次执行完任务,我都会去河边用水洗干净剑上的血污,每次洗剑,我都看见丽儿在洗衣,每次我都会朝她点点头,她也会朝我低头浅笑,然后端着盆疾步离开。
只有一次,我追着买卖到了河边,他挟持丽儿,逼着我放下了手中的剑。
他逃走了,我没追。丽儿说,带我走吧。我牵了她的手。
此后的一星期,挟持丽儿的人死了,尸体边写着——四勾魂。
丽儿跟着我住过很多地方,荒废的寺庙、破败的茅棚,从北到南,我们好不容易在这个茂密的林子安了家。
阳光照在了我脸上,双眼睁开时有点刺痛,我是被丽儿叫醒的。
丽儿责怪我,你怎么当爸爸的,孩子尿床也不知道。我红着脸,低着头。这一夜,我睡的格外香,不要再东躲西藏,反而安心,一切任其自然,四勾魂还没醒,每人身上裹着床毯子,流云学我儿子那样咋吧了几下嘴。
我们走吧,离开这儿。丽儿仰起头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手拉着我的手,身子在颤抖,眼里蓄满企求,我知道她害怕失去我。
丽儿,你爱我什么?
你是英雄。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杀手。
你有情有义。
替丽儿整了整鬓角的长发,她又瘦了许多。我不能原谅自己,竟没给过她一天安定的日子。可是丽儿,如果我会走,那还是不是我?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么?
丽儿沉默了,头越勾越低,她在抽泣,不想我看见。老实说,与丽儿在一起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过她哭泣的样子。
去吧,无论如何。丽儿再次扬起头,对我说了这句话。她的眼睛清澈明亮,满是期待与希冀。
离我小屋10米的地方,5把断剑同样发出熠熠的光,生与死的较量就在现在。
5个人站成一朵梅花,我听见一片树叶落在地上。今天的云一定很白,阳光下,流云的脸轮廓分明,全没了昨日的率真。
我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的画面。
一朵血花蔓延,我的剑刺进了漠然的心口。接着是流云,安安,毒药。可是那样我会快乐吗?我能平静地与丽儿过完下半辈子吗?
我的脖子有点凉,是流云的剑轻轻走过。我故意让他有机会杀了我,我还看见流云哭着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的剑。
阳光慢慢把我们的影子缩在了脚下,正午了,我们对峙的时间已经太长太长。
丽儿,永别了。
我的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没有开始已经结束。
合上眼睛,我记住了一丝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