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任——咱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吧?房里的瘦男人突然开口说话,而且还叫出了他在单位的头衔。赵之惊愕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觉得自己的腿脚被什么东西很固执地粘住了似的,一时进退两难。此刻,瘦男人已抱着黑猫站在门口了,那猫的瞳孔鬼魅而又恣睢,那种黄绿色的光芒在夜色中夺人心魄,好像只要主人一声令下,这畜生就会立刻扑过来抓他个遍体鳞伤。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赵主任你恐怕忘了吧,那年我们棉纺厂破产倒闭前,你不是还来搞过资产清查么,我可是陪你跑过腿的!过了好大一会儿,赵之才恍然依稀记起,多年前似乎确有此事,也许因为眼前的男人赤身露体,所以,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当初的模样,加之时隔多年,此刻周围又黑咕隆咚的,更加无法辨认。这时,房里的蜡烛忽闪了几下,竟熄灭了,瘦男人的脸面越发模糊不清。
不管怎么说,既然对方叫他主任肯定是认得他的,尽管当初他才不过是个刚刚提拔起来的年轻副手。所以,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你知道宋媛媛住在什么地方?我有些急事要找她。令他不解的是,对方并不接他的话头,或者,压根没听清似的,仍然顺着刚才的话一味说下去。你看到了吧,如今咱棉纺厂拆得就剩这栋破楼了,这么大一个厂子,当年红红火火,好几千工人,说没就没了,跟做梦一样!瘦男人似乎说到动情处,声音微微有些颤。那些****的头头没一个好货,他们平时吃厂里的占厂里的,临到头全不顾大家的死活,把好端端一个厂子给糟蹋掉了!
赵之多少为之一怔,倒不是因为对方所说的内容,而是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激愤起来,有种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的味道。他忙插话道,是啊,那些年不光你们棉纺厂,像轴承厂、拖拉机厂、二毛厂,还有那个电器开关厂不都一个个倒了吗,不过这也算顺应时代潮流,俗话说不破不立嘛……放屁,啥叫不破不立?坐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多少人为这个厂流过汗流过泪流过血吗?你们这些当干部的整天只知道坐在办公室里,翻翻报,喝喝茶,一有机会就惦记着中饱私囊,你们拿了多少好处只有自己心里清楚,那么多工人一夜间下了岗失了业,这么些年有谁想过他们的死活?你知道后来有多少姐妹就靠着一张漂亮脸蛋去歌厅坐台,陪男人吃喝玩乐,把脸都不要了,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那些家伙又像苍蝇一样眼巴巴盯上了这片地,想拆了旧房盖新楼捞大钱,天底下的便宜都让他们占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