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陆的夜空是璀璨而绚丽,这和我们这里的夜空是不一样的,在苍茫大陆如墨的夜空上悬挂着两轮明亮圆润的皎月,这两轮皎月比我们这里的要大、要圆,倾斜着如水般的月光……全年皆是如此。在两轮皎月四周,围绕着无数星辰,在如此迷离的月色下,凝霞山却在弥漫着一股阴谋的气息。
云信脱去了鶴氅,脖子上以红绳系了一件棉质披衣,正在内室里围绕着檀木小圆桌踱步,桌子上放着一鼎圆肚子镂空的小香炉,炉子里正散发着蒸腾着淡淡青色的香烟,透过这香烟隐约看到云信眉宇比之白日皱的更紧了。
他的庭院坐落在云家中心位置,而在偏远的位置也亮着灯,那是一座规模略小的小型院落,院落四周的依附建筑也不如云信这里的典雅、庄重、高大。然而细看其间穿插的装饰,珊瑚火树盆景,寿山宝石假山,加上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技艺的家具摆设……无一不彰显着尊贵与奢华,这般意思大有喧宾夺主的意味。
此刻,院落的内室里,没有燃着香炉,虽是金碧辉煌,但给人一种莫名的冷意,房间内仅一坐一站着两人。
坐着的是一位须发皆白、圆脸、小眼、鹰钩鼻的老头,这老头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圆领长袍,前后均无娟秀,浑身散发着迂腐、顽固之气,偏偏在这气场下,长着一双充斥着冷桀的眼睛,很有狼眸的意味。
这个老头即是云贾,也是如今云家的大长老,说他其貌不扬是一点也不过分,只是若是了解他过去的人,必然不会如此评价这个如今已然略显垂朽的老头,毕竟云贾曾是暗杀世界中的金牌杀手!
站着的是白日与云鹰黑衣人碰面的那名中年人伊险,只是与白天不同,此刻伊险的神色没有流露出半点的轻慢与冷漠,眼神虔诚、面带恭维的站在一旁,一副随时任其差遣的架势。
坐在躺椅上的云贾旁边,摆着一张盘龙木雕琢而成的圆桌,在漆黑如墨且仿佛有龙在其上游动的桌面上,放着一封已经拆开的密函,云贾那双浑浊且不时闪过一道狠辣之色的眼睛,一直定定的看着它,久久不语。
“三更喽~!”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报时小差的吆喝声,云贾这才从良久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他将放在密函的眼神收回,看似随意的瞥了一眼伊险,接着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副眯眼凝神的神态,慢悠悠道:“你也看看这封密函”
云贾的声音略显老迈,有些低沉,不似云信那般清亮,有些含糊,不仔细听可能听不清他要表达的意思。
伊险一直在一旁静静站立,而且精神没有一丝放松,云贾刚说完话,他便应了一声:“是”话音一落,他便走了过去,将那封密函拿到手里,当即一目十行的阅读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伊险又放了密函,神色间多了些复杂之色,其间夹杂着吃惊、狂喜、惊诧……
“看完…说说你的想法”云贾含糊不清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并未睁开眼,仍旧是那副闭眼凝神的模样。
伊险稳定了一下呼吸,因为从密函上得知的消息过于惊人,哪怕他早已心如止水,万事不漏声色,但此刻也难以压抑心头的悸动,脸色呈现一片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和诡异。
片刻后,伊险眼神炙热的看向云贾道:“主子,云中天若是真如信上所讲,被蛮族战部擒获,那对您来说,必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伊险的声音没有多么独特的音质,唯一不同的是,他说的话总给人一种冷的错觉。
“继续。”云贾情绪丝毫没有被伊险的声调引起一丝的变化,只是淡淡的道了二个字。
伊险鼓动了两下喉结,已然被自己联想的事情自我震惊,接着道:“传闻战部乃是蛮族百盟中最好战斗勇的一族,且不说云中天这些年直接间接屠杀了多少南蛮勇士,单说不少蛮族勇士都以亲手弑杀了他而作为一生最大的荣耀!何况是在战部!如此的话,云中天此次落入战部,必然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嗯…”云贾轻轻地嗯了一声,语气里依旧听不出有丝毫的欢喜或者其他感情。
伊险变换着脸色,大胆推测道:“如果云中天一死,那您在云家并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云信那小儿……”
说到这里,云贾鼻翼轻轻阖动一下,“哼”了一声,道:“你这老毛病还没有改掉?在事情没有办妥之前,你最好称他少爷!毕竟他是云家唯一的嫡系,就是连我,也不敢轻易怠慢。”
伊险闻言,连声称是,然后慢慢退回到先前的位置,站定。
过了一会儿,云贾久闭的眼皮再次跳动,睁开了眼睛,只是此刻浑浊的眼神中已被冷酷、狠辣取代,他瞥了一眼静候的伊险,道:“通知下人,计划照旧”
伊险闻言,应了一声“是”,躬身退出了内室,只留下云贾一人睁着眼,悄然在起,移步到窗前,看着已然有些暗淡的夜空,神色有些黯淡,有些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能低低的听到他口中念叨着云中天的名字……
墨色夜空,双月交相辉映,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夜空,美丽而玄奇。
“四更喽…!”报时的小差提着灯笼沿着走廊再度吆喝起来。
云信在内室里走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此刻他就感觉和那热锅上的蚂蚁相差不多了,就在此刻,门外又响起了第三个催他赶去宗堂的仆人。
“少爷,长老们正在总堂内等您,您快些过去吧”
“真烦!”云信朝着门外斥了一声,愤愤不平道:“那些老家伙莫非是等不及了?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难道还在乎这一时半刻?”
门外的仆人闻言,方要开动的嘴唇上下阖动了两下,便不做声,躬身在外安静等候起来。
内室里,云信踱步间,眉宇早就凝结着化不开的焦灼和不安,他暗暗叹气,却一直没有等到他期待的人,哪怕是一丝音讯。这些年在云家,他一直仰仗着其父云中天,然而此时此刻那个在他世界犹如支柱的存在,神秘消失了。
不知不觉,他踱步来到窗前,焦急的眼神透过窗棂看向无尽的夜空,渐渐平复下来,忽然他右手一拍窗柩,叹了一声道:“既木已成舟,何须躲躲藏藏!”
就在这时,门外又来一人,此人体型一般,但浑身散发着一股冷酷狠辣的气势,先前在此处等候的几名仆人,看到此人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忌惮之色。
“云少爷,大长老让我‘带’你去宗堂,你麻利点”那人停顿了一下,闷哼了一声继续道:“别到时候,小的手重,伤到你,你别怨我”
伊险再说到“带”的时候,加重了少许,说罢看着先前的几位仆人,斥道:“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先前的仆人闻言,连滚带爬的朝外退了出去。
内室里,云信听到伊险那张狂的口气,也是气的握紧双拳,因为过度用力,指尖划破了掌心这才回过神来,他冷哼一声,一字一板道:“我云信再不济,也是云中天之子,岂容你这般玷辱?!”
一语言罢,云信推门而出,直视着咄咄逼人的伊险,质问道;“这就是你做云家下人该有的态度和语气?”
伊险闻言丝毫没有惊慌与异色,他看着云信,操着有些难听的嗓音道:“就算我伊险是条狗,也绝对只效忠一个人!至于你……”
他看着云信,以轻蔑的口吻哼道:“你只不过是一个废物,况且过了今天,你连进入云家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云信黯然失声,原本理直气壮的他,登时萎蔫起来,伊险说的没错,他至今都没办法修炼出灵力,若是在其他世家看来,的确和废物差不多。
但是,他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再度逼视着伊险道:“难道你就不怕我爹吗?”
伊险一听,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怕!当然怕!云中天,堂堂楚国神威将军,我区区一个小人怎能不怕?!”说到最后,忽然伊险脸色诡异道:“只不过……”
云信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感觉,追问道:“只不过什么?!”
尹险嘿嘿一笑:“恐怕,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让你一生只能仰望的老爹了!废物”闻声,云信错愕当场,脑中思绪万千。
一来,他不确定云中天到底怎么了,但是听伊险的意思,似乎在南方前线遇到了不可预知的麻烦;二来,为伊险的话感到万分愤怒,这种赤裸裸的无视和鄙夷让他颜面扫地,偏偏自己还无力反驳!
这种窝囊与羞耻不断交错、充斥着他的内心世界。
“走吧,云大少爷!”伊险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云信的思绪。
这一刻,云信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明白什么。
他恍然明白了“尊严”这个东西,并不是别人能够给的,哪怕他一直都在仰仗着他父亲的光辉来“尊严”的生活,可是此刻当那个男人突然消失后,他所谓的“尊严”立刻变得一文不值,任人践踏的地步。
“自尊,呵呵”云信心里晦涩起来,他有一颗自尊的心,却没有维护尊严的能力,这般矛盾着……
他不明白很多东西,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多么无知、渺小,他不知道以后的路,究竟该如何走下去?朝哪个方向?该怎么走?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都是扑所迷离,令人畏惧与不知所措。
定定的看着前方,云信收拾了一下心情,心事重重的道出了两个字:“带路!”
云府,阑珊灯火,石桥木栈,凉亭画廊,到处都是如梦似幻,设计巧妙,多是鬼斧神工之笔,十步便有一位仆人掌灯,二十步便有一位侍女端着可口的点心,每一亭还隐约可以看到舞姬以及琴手。
信步其中,云信没了往日欣赏聆听之意,他心头沉甸甸的想着一些事,一些人,不知不觉脸上多出几许惆怅。
百丈开外,那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即是宗堂,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