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的饭菜自是不必多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是应有尽有,豪华奢侈堪比一场专为将军凯旋归来的盛宴。
李嫣然咯咯一笑,看着云信道:“小叔叔,你怎么还脸红呢?”
云信却是干笑一声,也不加辩解,只是望向李荭钰的眼神,多多少少有些遮遮掩掩,而不敢直视,这开场白已被小女孩开了口,李荭钰自然接着说道:“公子在这里不必拘礼,全当在家,随意,随意。”
云信点头称是,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云溪特产的云鱼肉,细细品尝了起来,他之所以吃的津津有味,一来是这鱼肉的确好吃;二来是不敢多与李氏对视。
他总感觉李氏似乎对他有种特别的情谊,然而这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但是他本能的感觉到,这种感情对他来说还不能接受,况且他还有要事在身,自然不能在此久留。
蓦然,云信发觉身前多了一人,李荭钰已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前,早已为他甄了一杯酒,道:“这杯是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你我且干一杯。”
云信只感觉沁香扑鼻,目眩神迷,眼见李荭钰端起了一杯酒,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李嫣然却是在旁边咯咯笑道:“小叔叔不会喝酒么?”
她如此一个小小丫头,居然被她嘲笑,云信自然感觉非常没有面子,年轻气盛,心说暂且没有性命之忧,于是乎当即端起酒杯,和李荭钰干了一杯,火辣辣的感觉登时从喉咙里蒸腾,云信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他脸上也不知是尴尬还是微醉,火红一片,心里直说:“这酒真烈!”
李嫣然只是咯咯看着云信笑,这一边笑着,一边还不忘自己吧嗒吧嗒的朝自己小嘴里填东西,李荭钰也在笑,但她的笑则含蓄了许多,其中也包含了许多东西,以她的阅历,自然第一眼看出云信绝对不会喝酒。
于是,第二杯酒悄然敬向了云信,敬酒的人理所当然是小丫头李嫣然。
……
就这么,日落西山之际,云信喝的是不知东西,醉眼迷蒙,饶是李荭钰酒量过人,此刻也是微微有些头晕,小丫头李嫣然已不知去了哪里,望月阁的二楼只剩下云信、李荭钰二人。
李荭钰此刻衣襟微开,已是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还是少许令人着迷的东西,她眼神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含情脉脉,看着醉倒在桌前的云信。
良久,待得日落西山,乌鹊归巢时,李荭钰移步窗前,却是潸然落泪,静静地站了好一会才止住了哭声,她不禁颂道:“日落苍木人难眠,心念他处神不安,这般愁苦,一晃便七八年,无语谁说,尽是深夜叹……”
她情绪有些激动,静静地在窗前站了好一会,才转过身看着醉在桌边的云信,脸上蓦然一笑,走上前去,扶起云信朝着二楼屏风遮掩的一张宽大木榻而去。
这一夜,二楼几许拼死的缠绵,多少呻吟娇喘……
云信只是隐约能够感觉到,有一个身影在自己身上此起彼伏,酥麻的感觉一阵接一阵的传来,有时他也本能的起身反抗,就这般一夜匆匆流过。
次日,云信慵懒的起身,他感觉头有些痛,不知睡在那里,半坐起身清醒了片刻才知道是在沈家,他这刚一翻开被褥,见自己竟是只穿着一件上衣,不由得一羞,而后是一怔,脑中不由想起昨夜发生的荒唐,当下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这时,屏风外施施然有人走来,隔着屏幕问道:“公子可是醒了?”
这声音有些陌生,倒是一个女的,云信猜是婢女,“嗯”了一声,问道:“是否有事?”
屏风后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来,其上搭着几件男人的衣服,只听她道:“这是小姐为公子准备的,小姐说公子衣服上沾染血迹,不易穿戴,她已拿去洗了。”
云信接过衣服,倒也知道之前衣服沾染了黑衣人的鲜血,他本想今日去附近城里再买一身,却没想到在这路上遇到李月娥妇女,不过回想起来,倒也省了他一些事情,于是说道:“你先下去吧,待我谢过小姐。”
云信说罢,便拿着衣服穿试起来,整理得当,他前后转了转身,上下打量了片刻,自语道:“还蛮合身”。
就这么四下一看,在木榻左侧正好陈列着一个梳妆台,其上有一面脸盆大小的铜镜,在桌面上已放了一个方巾,云信抹了抹有些凌乱地头发,不觉又想起昨夜的风流,脸上多了几许莫名的笑意,不由得走上前去,照着镜子将一头长发已方巾束在脑后,见没有不妥之处后,一脸安然的朝楼下走去。
望月阁前,已有管家在守候,见云信下来,便上前一步道:“公子,小姐正在内堂等您”云信点了点头,也道:“正好我要与李姐道别,还烦请管家带路。”
老管家倒是慈眉善目,呵呵一笑:“公子不必和我这个老头子客气”他这般说着,已经率先带着云信朝着内堂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云信来至内堂,他环视一番,内堂虽不比待客外堂显得大气磅礴,摆设以及装扮也不甚奢华、气派,但更加温馨、宜人。在约莫三两间卧室的内堂内,一个雕镂精美的飞鹤焚香炉正燃着袅袅令人心旷神怡的麝香。
这内堂以一幕珠帘相隔为二,外面自是云信看到的这番,里面却隐约能够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还有一架古琴,那女子正坐在琴前,拨弄琴弦,一丝丝、一段段悦耳的琴声悠扬传荡……
此刻正直鸟语花香,隔着以木块支开的窗户,几只杜鹃在啼叫,这般附和着琴声,一时到让珠帘外的云信听得入迷。
好在他回神得快,心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好琴艺,好琴艺!”他隔着珠帘细看了一眼珠帘后的人,便猜出是李荭钰不假,心里不由得更加钦佩起来,同时也感觉到他二人的差距,心里猛然多出一丝距离。
如今他已非前日云家少爷,说得不好听,比那丧家之犬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天下之大,他还不知哪里有他容身之处?想到此处,他更加清醒了些,便站在珠帘前,朝里面行了一礼道:“李姐,叨扰多时,十分抱歉,此行我便是来告别的。”
他这一句话音刚落,里面的琴声陡然停了,这突然的琴崩让云信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好在意思已表达清楚,所以他只需静静地站在珠帘外,等待着李荭钰的回话。
二人均是沉默了好一会,李荭钰才幽幽的说道:“真的要走吗?”
云信听出了这话有几分幽怨,然而他也知道此地绝非羁留之地,况且他与李荭钰虽相处不过一日,但以他所见所闻,自知二人的差距。这让他不敢沉醉在李荭钰编织的温柔乡里。
大丈夫,既生于世,不干出一番顶天立地的事业,如何能安然踏上黄泉?云信深以为信,自是以他父亲为榜样,想成为统领一方雄兵的大元帅,封狼居胥,笑傲天地,甚至问鼎苍宇,做那人上之人……
于是,他略作沉默后,毅然道:“是的”
珠帘后传来李荭钰幽幽的一声长叹,她屈指一叹,琴风已变,自那欢快之律瞬间忧伤起来,云信听出她弹的是月姬的《离殇》,心里不免多出几许惆怅,便道:“若是他日返还此地,我定会回来探望小姐”
不过半日有余,云信对李月娥的称呼已从当时的李夫人到李姐,最后却称呼其小姐,这其中感情的变化,恐怕云信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好吧。”李荭钰似乎叹了一口气,终是不忍的说道:“公子一路珍重,恕不远送”。
云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知最后也没能见上一面李荭钰,他心中微有遗憾,但他也知道这或许是他和她最好的告别方式,毕竟有那么一夜的荒唐。
“小姐,珍重。”云信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云信前步刚走,管家便在珠帘前不解的问道:“小姐为何不留住他,以他的修为……”
管家的话没有说完,李荭钰却是幽幽一叹:“此人未必是等闲之辈,将来一遇风云,或许便是你我仰视之辈,怎能说留就留,兀自耽搁了他的前程?”
“可是,小姐您……?!”管家的话依旧没有说完,李荭钰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便打断道:“好了,我没事,青春终是一捻黄土,曾经拥有已足够,你快些去送送他吧”
老管家一脸黯然的叹了一口气,心说:“小姐啊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但他却没有忤逆李荭钰的吩咐,应了一声便朝着云信追去。
云信和老管家一同走出府邸,一路上多多少少从老管家口中听出李荭钰的事情,心中更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只不过他心有大志,却不敢独享这一刻的儿女情长,也就没有对老管家表露出自己真实的心意。
日上三竿,云信骑上白马,回望沈府,对老管家道了一声:“珍重!”便扬起马鞭,朝着北方继续行去。
至于李荭钰托管家交与云信的银两,他自是没有收下,一人一马就这般潇洒的渐渐远去,云信前步刚走,后面老管家就听到一个不满的声音:“哼,臭管家,臭老头,小叔叔走也不叫我!”
李嫣然从门口跑了出来,看着只剩下一个小白点的云信,大为不满的对老管家说道,老管家呵呵一笑,看着云信远去的方向,不知是期盼还是安慰得对小丫头道:“他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