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态呀!黑暗里,阿涓烂泥一般瘫软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又凑在孙天一耳边说,不过,我喜欢你这样。孙天一说,………今天还来报恩哪?美死你了!阿涓拧了孙天一一把,听姐妹说有靓仔来找过我,我一想就是你。早上气走了你的夫人,总不能让你独守空房,做“日本人”吧!孙天一却翻过身,咕噜了一句:快睡吧,困死了。阿涓恨恨地骂了句脏话。
萧湘子打电话找到孙天一,劈头一句,你小子也玩起了失踪来了啊。孙天一嚷道,萧老您这可是冤枉我了。便将自己辞职的前前后后说了。电话那端的萧湘子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呀………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经事太少哇!一个一个都这么让人不放心。孙天一说,还有谁让您不放心了?萧湘子的声音便暗淡了下去,仿佛很疲惫,许久才说,天佑这段时间与你可有过联系?孙天一说,没有哇。天佑他……怎么了?萧湘子说,天佑失踪了。有好些日子了。我到处找他不着,找你不是关机就是不接电话。打到杂志社,听说你辞职了。
天佑失踪了?不会吧。他不是在凌云观画壁画的么?孙天一惊道。
萧湘子说,是啊。凌云观这个月底就要对游客开放了。天佑的壁画只完成了一半,也扔下不管了。这活儿是我帮他揽的,这下子,哎!耽误了壁画是小事,就怕这孩子有个什么闪失。孙天一说,天佑他不会有什么事吧?萧湘子说,小孙你是不知道的,天佑这孩子以前受过刺激,精神上有一点问题,性格孤僻得很。后来结识了我,有个安静的环境作画,病才好了些。认识了杨志,他的病才算彻底的好了。我也正为他高兴,以为他从此可以安心画画。他自己也说,要让自己从以前的那种狂躁不安的画风中走出来,画一批音乐题材的作品,还想办一个画展的。都是因为杨志,你是知道他和杨志之间的关系的。就在一个月前,杨志说要搞一个乐队资金不够,天佑就把他的几万块积蓄都给了杨志,可谁知杨志拿了钱,就再也没有回来找他。刚开始,我看天佑还好,只是刚刚多起来的话又少了,有时爱发呆。我只说过一段时间他会忘了杨志慢慢好起来的。没想到他却失踪了。萧湘子说着,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孙天一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安慰萧湘子了,只是说,萧老您放心吧,我反正现在没了工作,有的是时间,又正闲得无聊,寻天佑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在南城我还是有很多朋友的,我让他们帮忙留意,一有消息我便通知您。挂了电话,唏嘘不已。找出电话簿,将能联系到的朋友都一一通知了,翻到简洁如的电话时,孙天一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过去,但没有找到简洁如。又翻到了香兰走时留下的电话号码,发了一会儿呆,觉得无颜见香兰和儿子,终是没有拨这个号码。
天刚擦黑,孙天一便去了“旧社会”酒吧。他希望能够见到杨志,见到杨志以后呢?或许杨志知道该在什么地方寻到天佑?或者,他应该让杨志知道天佑失踪的事?酒吧里刚开始一天的经营,几个“公子”“小姐”们趴在台上闲聊。孙天一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他要了一扎啤酒,依旧坐在角落里独斟慢饮,听吧台的俊男靓女们打情骂俏,长长叹了一句:年轻真好。觉得自己已算是很中年的人了,不由得独自感伤起来,竟怀念起了那已经逝去的时光。不知不觉间,一扎啤酒已下去了大半,酒吧里开始喧闹了起来,南城人的夜生活开始了。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将城市的夜晚打扮得暧昧而又多姿。阿涓不知何时已同几位男士坐在了一起,并未注意到默默坐在角落里的孙天一,阿涓说话嗲声嗲气,一会儿钩住客人的脖子喝交杯酒。一会儿又坐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孙天一端着酒杯,略带讥讽地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幕生活剧。这一刻,孙天一才在他三十岁的生命里,第一次体会到“人生如戏”的感觉。他是观众,阿涓和酒吧里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是演员,在他看别人演出的同时,也许他也是别人眼中的一台戏,他在别人的戏里,又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
和阿涓喝酒的客人显然都是酒场上的老手,阿涓仿佛已经醉了,软软地倚在了一个客人的怀里。客人俯耳对阿涓说了句什么,阿涓便举了粉拳在客人的肩上擂着,一双迷离的杏眼却在更加迷离的灯光中熠熠发亮,锐利的目光在周围的人群中猎豹一样地搜索着,阿涓的目光就与坐在角落里的孙天一的目光“当”地撞在了一起。孙天一笑着冲阿涓举了一下杯,很优雅地抿了一口。阿涓惊慌地将目光移开,挣脱了男人的怀抱,整了整衣服,要走。男人伸手去拉阿涓,阿涓灵巧地躲开了,径直朝孙天一走了过来。见了孙天一,脸红扑扑地,撩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这么巧啊!你一个人?孙天一说,专门来看你的,你不来陪我,当然只有一个人喝闷酒罗。阿涓有点尴尬地在孙天一的身边坐了下来,说,你说的是真话?你有那么专一么?孙天一依旧是看着阿涓笑。阿涓说,我脸上长东西了么?拿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孙天一说,没有。我一见到你就开心,就想笑,不行吗?阿涓说,我知道你笑什么,你是笑我………孙天一说,别,别,我没别的意思。你还是招呼客人去吧。阿涓也笑了,说,你也是我的客人呀。孙天一说,可我是不埋单专吃霸王餐的客人。说着还是催阿涓去招呼客人。阿涓忽地站了起来,说,孙天一,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去就去,难道我不敢去不成?一甩头,便又去了刚才那一桌,竟面对面骑在了原来那个男人的腿上。孙天一摇了摇头,想想刚才说过的那些话,自己居然也这么快就学会了说风凉话,而且说起来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又奇怪自己看着阿涓和别的男人那么亲热,心里竟没有一点醋意与不快,而自己居然又三番五次地同这个女人做爱。孙天一的思想里从来没有想过会同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做爱的,他一直认为没有爱的性,只不过是动物的本能而已。阿涓在床上不止一次地问孙天一爱她不爱?孙天一总是实话实说。阿涓便说,爱是要做的,做着做着就有爱了。”
十一点的时候,已开始有乐队轮流来串场表演了,几个乐队一一演毕,也未见杨志出场。孙天一招手叫了服务员,过来一个满脸微笑的小姐,俯身问孙天一有什么吩咐。孙天一说,今晚那个吹葫芦丝的傣族小伙子来不来表演?小姐笑着说,对不起先生,我也不太清楚。他不是酒吧的专业演员,时来时不来的。孙天一说,你知道怎么可以联系上他么?小姐打量了一眼孙天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边阿涓陪着的客人已是东倒西歪,勾肩搭背地出了酒吧。阿涓是扶了一个客人出去的,可是没一会儿,便又折了回来,在孙天一的桌前坐了下来。孙天一有点奇怪,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阿涓端过孙天一的酒杯饮了一口,说,你真的很希望我同客人出去开房么?孙天一讷讷地说,你是干这行的,有生意总不能不做吧。阿涓一时间眼圈发红,竟哽咽了起来,我在你眼里真的就这么一文不值么?说完竟伏在桌上嘤嘤地哭泣起来。孙天一伸了手去扶阿涓,说,阿涓你别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欺侮你了呢。阿涓猛地抬起头,擦了一把脸,盯着孙天一说,你就真的对我没一点感觉么?孙天一笑了起来,说,不会吧阿涓,你不会是动了真情爱上我了吧。阿涓说,爱你妈的头!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说着扭身出了酒吧。孙天一想了想,追了出去。阿涓却依在酒吧外的一株棕榈树下,见孙天一追了出来,故意背过身去。孙天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扳过阿涓的肩膀,说了声对不起。阿涓却扑哧一声笑了,算你还有点良心。孙天一说,我是怕你想不开出来撞车哩。阿涓说,美得你,你以为你是谁呀?刘德华?百万富翁啊!穷光蛋一个,现在连个正式工作也没有了,值得我阿涓为你去死?孙天一说,你这样想就好。说着骑了摩托车,一溜烟儿走了。气得阿涓跳起脚来大骂:孙天一,我再理你我不是人。孙天一前脚回到出租屋,阿涓后脚就跟了来,见了孙天一,半真半假地说,哼,玩完了就想甩掉我,没那么便宜。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是跟定你了。孙天一简直有点哭笑不得,说,我的姑奶奶,你别吓我呀!我可是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阿涓拿眼睨着孙天一,嘴角泛着一丝笑。孙天一脱了衣服去了卫生间,刚放好水,阿涓却光了身子也挤了进来。两人一言不发,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从卫生间出来,两人都赤条条躺在床上。阿涓说,今晚你去酒吧,真是找我的么?孙天一却说,你知道在哪儿可以找到杨志么?阿涓说,杨志啊,我当然知道。孙天一忙坐起了身,脸上露出喜悦之色,真的!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他。阿涓说,那你要说你爱我。孙天一有点不耐烦,说,我找他有急事,人命关天哩!阿涓说,我不管,说你爱我。不说我就不告诉你。孙天一一把抓住了阿涓的手,厉声说,我没有心情跟你闹着玩儿。快告诉我他的地址。阿涓拼命想挣脱孙天一的手,可就是挣不脱,声音也大了起来,孙天一我告诉你,我也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不说爱我我就是不告诉你。孙天一一时倒怔住了,声音柔了下来,搂了阿涓说,好阿涓,我爱你。我真的找杨志有急事,求你快告诉我好吗?阿涓脸上这才露出了胜利的笑,说,嗯,这还差不多。告诉你我这人从来是吃软不吃硬,把我哄好了,我可以把心掏出来给你炒了吃。把我惹火了,我敢把你的鸡巴割下来喂狗你信不信?说着在孙天一的下身摸了一把,粘着孙天一要再来一次,孙天一说,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已人到中年,哪还能像你们这些小青年一样如狼似虎?阿涓说那不行,要不你就叫我一声亲亲的阿涓。孙天一嗫嚅了半天,张了几次口,却没能说出这几个字。阿涓见孙天一是真急了,哈哈笑着说,看把你急的,好了,我也不逼你了。杨志的地址呢,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在南城有一个同志沙龙,他们这些人每个星期都会在那里聚会。孙天一激动地说,那太好了!你明天带我去。阿涓说,明天不行,他们聚会是不准局外人参加的。除非有他们的同志介绍,我认识一哥们儿是他们的会员,我先帮你联系一下。孙天一搂过阿涓亲了一口,说,谢谢你阿涓。阿涓说,这就算谢了,光动动嘴皮子不来点真格的?孙天一一把揽过阿娟,扯过一条毛巾被盖在阿涓身上说,都累了,咱们睡吧。熄了灯不再说话。阿涓恨恨地在孙天一的背上揪了一把。
阿涓第二天就同那个朋友联系上了,朋友有点为难,说阿涓你是知道的,现在社会上的人对同性恋是鄙视的,虽不视为洪水猛兽,却也看似变态的怪物。因此沙龙有严格的规定,非同性恋者一概谢绝入内。再说,那个傣族小伙儿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参加过沙龙活动了。又问阿涓找杨志有什么事。阿涓便对朋友说了寻找杨志的重要性,朋友倒是答应了帮她打听杨志和天佑的下落,说一有他们二位的消息就打阿涓的手机。
阿涓的早晨从下午开始,白天大部分时间就是猫在家里睡懒觉。孙天一总是早早就溜出了门,他是不想在大白天面对阿涓的。阿涓一般要到下午两三点钟才起床,洗漱完毕,胡乱吃点东西,化了妆,出去逛逛商场或是约上几个姐妹凑在一堆打麻将,打到天黑,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直至凌晨一两点钟甚至更晚。自从和孙天一住在一起后,阿涓似乎理所当然地成了孙天一的女人,再也没有过夜不归宿。一般都是凌晨左右酒吧里打了烊,她便回家。和姐妹们打牌时,姐妹们便笑问阿涓是不是钓到了金龟婿,想金盆洗×了。阿涓一脸的幸福。问阿涓钓的是香港人还是台湾人?阿涓说,打工仔一个,穷得很哩!又不忘加上一句:他是个作家。姐妹们就说,听说作家都是流氓哩!阿涓说,反正他是个好人。姐妹们问,那他会不会娶你?阿涓便陷入了沉思,脸上痴痴迷迷的。
阿涓打孙天一的手机时,孙天一正在外面四处闲逛,他是想等阿涓出了门再回租屋的。然后鼓捣一点文字换俩钱。这一段时间,感觉特别差,心里空落落的。孙天一知道,像他这样当自由撰稿人,只有饿死的份儿。听阿涓打电话来说她的朋友已答应帮忙,心里才稍觉宽慰,谢了阿涓。阿涓说,咱俩谁跟谁,还说这么见外的话。孙天一说,当然要谢的,你帮了我大忙哩。挂了电话,见时间尚早,阿涓肯定是刚刚起床,就不想回去,当即给萧湘子打了电话,说是正托人打听天佑的下落,已有了点眉目了。萧湘子说,给你添麻烦了小孙。孙天一说,我与天佑虽只见过两面,却是很投缘,也算是知己了。他有事,我自当尽力。再说了,我现在是无职一身轻,正闲得发疯哩。萧湘子说,那我就要说你了,平时那么有空也不说过我这边来坐坐,咱们也聊聊么?孙天一说,萧老您还愁没人说话么?萧湘子说,说话的人倒是有,可真正能交心的,却没几个哩。孙天一心里掠过一丝感动,这种感觉像一片羽毛,轻轻拂动了他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某根弦,仿佛儿时在外受了委屈,回到家里见到母亲时的感受一样。孙天一呆了一呆,说,萧老您现在在家么?我这就过来。萧湘子说,我在美术馆哩。今天有人开画展,我过来捧捧场。
孙天一赶到美术馆,远远就见美术馆楼身上挂前醒目的红条幅,上书:中国牡丹之王鲁牡丹画展。展厅的两侧堆满了花篮,花篮上缀着红丝带,写着××敬贺之类的小字,南城的政要、艺术界的名流都有。心说这个鲁牡丹想必是画坛名宿了,就感叹起自己的孤陋寡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