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晚上同香兰一道去送礼的,却接到萧湘子电话,说天佑下山来了,一块儿把那一瓶酒鬼酒喝了呀。孙天一便给香兰打电话说晚上有事,送不成礼了。下了班便直奔萧湘子的住处,果然天佑也在,见了孙天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的简洁如呢?怎么不带来一块儿吃饭。孙天一说,她在加晚班哩,打工妹,挺可怜的。天佑说,这样的女孩子,在流水线上做,有点儿可惜了。孙天一说,有什么办法,好工作难找呀。又问,杨志呢?怎么没一起来。天佑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没有回答孙天一。孙天一忙岔开话题,问壁画画得怎么样了。天佑说,大概还得一个月吧。萧湘子说,我们出去吃吧。孙天一说好哩。又说萧老师,我今天得了一幅书法,是启功的字哩。萧湘子说,启功的字!?哪儿得来的?孙天一便说了花两千元买书法的事。萧湘子说,这事我看有点玄,八成是赝品。孙天一急了,说不会吧,我还指着这幅书法办事哩。萧湘子说,办什么事?孙天一就将竞选十佳的事说了,又把沈三白如何为这事策划英雄提高知名度和江老师如何指点他去送礼疏通的事一一说了。萧湘子沉吟了半晌,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其实这个编制是真他妈的扯淡,对外来工就是不公平。忽地又说,你昨天是想来让我写一幅字的吧?孙天一不好意思笑了。萧湘子说,其实你可以直说的。孙天一说,萧老是个纯粹的人,您的作品用来送礼是对您的不敬。萧湘子说,我可没这么清高。写几个字,要是真能帮上你,我也是做了一桩好事。又说,你最好是把那幅启功的字拿来我看看。孙天一当即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取了锦盒就走。香兰说,你这是要干吗,火烧眉毛似的。孙天一也不解释,扭头便走,匆匆赶到萧湘子的家。展开了字,萧湘子只看一眼,就断定了是赝品。孙天一头上的汗就下来。萧湘子却说,赝品也好,沈亦凡这个人我也听说过,他是南城的土著,以前不过是村里一个村官,托改革开放的洪福,混进了团市委做领导,这会儿又挂了个主任的头衔。他总是怕别人说他没文化,所以就练起了书法,充起了斯文。你就是送幅赝品,谅他也辨不出来。不过这两千元就有点冤枉了。当即让孙天一带了字,与天佑一行赶到了博雅轩,老板正在擦他的玉器,猛地见了萧湘子,脸上堆满了笑,说,萧老,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萧湘子说,你小子生意是越做越精啊。将那锦盒放在了柜台上。老板瞟了一眼孙天一,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忙说,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萧老您的朋友,我给您换一幅。萧湘子一摆手,说不必了,就这一幅。你说,多少钱?老板有些为难,这个………萧湘子说,别这个那个了,我也不让你为难,二百块。老板说,萧老您说了算。说着从柜子里拿出一沓钱,数了数递给孙天一。萧湘子拍拍老板的肩说,算给我一个面子,多谢了。又指了指墙上挂的一幅字说,这幅字我只收你五佰算了。老板眉开眼笑,说,萧老是个爽快人哩。三人辞了店老板,进了一家餐厅,点了几样菜,将一瓶酒鬼消灭了,时候已是不早。孙天一拿了字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对香兰说退回了一仟八百块。香兰高兴坏了,我说这字值不了那么多钱吧,你还非说我不懂。孙天一说,可是送人一幅赝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香兰说,不都是个字么,什么真的假的?萧老师要不说这字是假的,你不照样给人家送?孙天一说,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不大好。香兰说好啦,就你胆儿小,就怕选不上,送一幅假字都便宜他了。
沈亦凡的家在海景花园。孙天一按江上舟写的地址寻到沈亦凡家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孙天一抱着锦盒,在楼下高大的棕榈树下徘徊许久,心里默默练习了好几遍,见了沈亦凡,就说,沈主任您好,我是市文联江主席的学生,叫孙天一,在《异乡人》做记者。沈亦凡会说,哦,小孙呀,听老江提起过你,进来坐,进来坐………可孙天一总觉得有些紧张,长这么大,可是头一次给人送礼。何况要送的还是一幅赝品书法,万一被沈亦凡看出来了,那自己的脸还往哪儿搁?说自己不知道?以为价格高的就是好东西………在楼下驻足能有半个小时,慌乱的心才稍稍平息下来。伸了手要按门铃,胳膊腿一时间都有些发软,提不上劲儿来。孙天一颓然地垂下手臂,坐到了花坛边上,在心里暗骂了自己几遍,终是站起身来,按响了铁门上的电话门铃。
谁呀?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找沈主任。铁门咔哒一声开了。
沈亦凡家住四楼,孙天一一口气爬到了四楼,敲响了401的门。足有半分钟,门才打开,隔着一道防盗门,孙天一看见了一张略显富态的女人的脸,女人没有马上开门的意思,上上下下打量了孙天一,说,你是?孙天一这时倒镇定了,说,我是文联江主席的学生。我找沈主任有点事,您是她爱人萍姐吧?萍姐这才开了门,说,进来进来。孙天一进屋,忙换上拖鞋,见屋里还有一男两女坐在麻将桌边,朝他望着。
哟,在打麻将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孙天一挤出一张笑脸讨好地说。萍姐说,没事,打点牌消磨一下时间。你坐,我给你倒杯水。孙天一忙说,您别管我,我不喝的。萍姐说,那你坐啊,要喝水自己倒。说完便坐回到她的位置,说,该谁出了?座在她上家的长脸女人说,该你了。萍姐数了下牌,说,我还没摸哩。摸了一张一筒,是孤张,顺手打了。对面的那个男人说:碰,打了一张四万。萍姐和卡四万,当即把牌推倒,说,对不起,卡四万。见孙天一瓷在一边看牌,说,老沈出去应饭局了,没这么早回来,要不你来打几圈儿?孙天一忙说,我,不大会打,我看你们打挺有意思的。说着把装了字画的锦盒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拉了张凳子坐在了萍姐旁边。萍姐熟练地码着牌,说,在哪儿上班啊?孙天一说,《异乡人》杂志社。萍姐码好了牌,打了骰子,起了一手好牌,一对红中,一对白板,三张发财。萍姐首先发了张,说,找老沈有事?孙天一说,没,也没什么事。萍姐知道孙天一是来送礼的,便不言语,专心打牌,手气却顺得很,碰了红中,一对白板做了将。手中另有一句三四五万,一个六筒,一个七筒,顺手又摸了个七筒,看了一下,下面已出了张七筒,摸出了七筒要打。孙天一是坐在萍姐和她的下手之间,同时观了两家的牌,见下手也听了和,却是和四七筒,便拿脚轻轻碰了一下萍姐的椅子,又清了下嗓子,萍姐便明白了,将抽出来的七筒又收了回去,打了一张六筒。又摸了几圈牌,最后只剩下各人一张牌了,上家摸了,推牌没和。萍姐摸了一张一看,把摸到的牌往桌上一拍,锐声叫道,中发白加海底捞,大满贯。说完推了牌让大伙去看。对面的男人亮了手中的一张白板说,早知这样我打给你和了。三人都说,萍姐今天手气真好,尽是你的和了。说完都掏了钱,每人伍佰。萍姐睨了孙天一一眼说,哎,你叫——?孙天一忙说,孙天一。萍姐说,小孙,你是个福星哩,你往我旁边一坐我就和了大满贯。孙天一嗫嚅着说,哪里?是萍姐的手气好。萍姐下手的那个穿着性感,看上去刚二十出头的女子却不满了,说,今天手气真是背,分分钟输了七八百。将牌和得哗哗响,码好了牌,从牌尾拿了上层的三张牌放在了萍姐的牌尾,说,过三张。于是每人都以此类推换了三张。孙天一明显觉出这个性感女子对自己的不满了,一时间倒有些坐不住了,说,沈主任不在家,那我先走了。萍姐说,你坐一会儿,他可能就快回来了。你给我观一下阵,让我多赢他们几个。我平时总是输的。孙天一便不好坚持,也想等沈亦凡回来了,好把求他的事儿亲口对他说了。那性感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孙天一,将手中的牌扣倒了三张。孙天一的脸上有些发烧了,把自己在心里骂了几遍,想孙天一一辈子何曾求过人,又何曾做出过这等下作的事来?现在为了一个十佳外来工的指标,居然沦落到用这种下作的方法来讨好沈亦凡的老婆了。便默了言语,只是看牌。
一连两局都是萍姐点炮,偏偏每次捉她的都是下家那个性感女子。萍姐的态度便不友好起来,拿了钱,摔到性感女子面前说,给你。性感女子满脸是笑,话中有话地说,萍姐,不会吧,点几炮就受不了啦?萍姐说,你以为都像你一样,点个十炮八炮不在话下。给,鸡子要不要。顺手打出一个幺鸡。吃,性感女子吃了牌,打出一张红中,给你,大姨妈。把牌丢到下家男人的面前,拿眼邪邪地瞟那男人。一男三女,就这么边打牌边斗嘴,越说越下流。孙天一和朋友们平时喝酒,也是讲惯了荤段子的,却也听得面红耳赤,浑身如芒在背。又起身说要走,萍姐却说,来给我摸两盘换换手气,我都半天没和牌了。孙天一说自己牌技很差的。萍姐说,代两盘么,我上个卫生间。孙天一便坐了上去,第一局,居然和了个混一色。众人便大叫了起来。萍姐从卫生间出来,边擦手上的水边问,谁和了?长脸女子说,还能有谁?他呗!用嘴呶孙天一。性感女子说,萍姐,你这下又有水了。萍姐问,和的啥牌?性感女子说,混一色呀,每人一搞水哩!孙天一不解地问,一搞水是多少?四人便爆出了哄笑声。
性感女子说,靓仔,你不晓得一搞水是多少么?还是个纯情少男哩!孙天一更窘了,甚至是有些愠怒。要在平时,被人如此奚落,孙天一定然会与人翻脸的。而此刻,他也只是脸色变了一变,没有吭声,要让萍姐来打,萍姐却把他按下来,说,你的手气好,再帮我打几盘。我手臭得很。对面的男子说,昨晚和老沈又做保健运动了吧?萍姐说,我们老夫老妻了,哪像你们年轻人哟。性感女子说,萍姐你也是,把老沈养得肥肥胖胖,太胖的人搞起来都没劲的。那男人说,还是阿秋专业哩,晓得胖子搞起来没劲。萍姐说,有本事的男人把别人肚子搞大,没本事的男人把自己肚子搞大。我们家老沈是不会讨女人欢心的了。
三人不时斗嘴,只有长脸女子,一直没什么话,倒是赢了不少。孙天一自和了那一盘后一直不和,就让给了萍姐打,看看时间,已是十一点钟,便说,不早了,我还是改天再来吧。萍姐说,急什么?老沈可能就快回来了。性感女子说,靓仔你别急呀,萍姐中意你,你就多呆一会儿啦!萍姐横了性感女子一眼说,骚鸡子没一句人话。却打了沈亦凡的手机,没人接。便说,这死鬼,肯定又喝多了,电话都不接。性感女子说,是去松骨去了啵。萍姐便不耐烦了,说,快十二点了,不打了吧?众人便掏了钱出来算账,萍姐赢了四百多块,长脸女人赢了一千多,那男人和性感女人都输了,三人说说笑笑着走了。性感女子走到门口,附在萍姐的耳边说了句什么,拿眼瞟了孙天一,俩人便哈哈大笑起来,萍姐边笑边打着那女子,性感女子跳着躲过了,冲着孙天一挤挤眼,说,靓仔,拜拜!
众人一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孙天一顿觉浑身不自在,说萍姐,我也走了。萍姐却拉了孙天一的手,按到沙发上坐了,说,几个小时都等了,再等一会儿又有什么?指了那锦盒问孙天一有啥事。孙天一说,知道沈主任喜欢书法,得了一幅名家的字,给沈主任送过来了。说着要打开来看,萍姐一把按住了孙天一的手,说别,别打开。我呀,看了也欣赏不了,等老沈回来让他自己看吧。手却依旧抓着孙天一的手,问:想求老沈办什么事?孙天一抽出了手,吞吞吐吐地说,我………在《异乡人》只是个临时工,我想………萍姐说,哦,是为了竞选十佳的事吧?你们《异乡人》好像有两个参评了的,老沈昨天还说这事呢,这竞选十佳外来工,一个单位不可能有两个指标的。孙天一说,还有一个是我的同事沈三白。萍姐说,对对对,他是姓沈来的,我们家老沈还说了同他是本家哩。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前一段时间媒体上炒得挺火的那个救人英雄。萍姐说着,挨着孙天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孙天一感觉一股逼人的热浪涌了过来,他往边上挪了挪,萍姐又挨了过来。孙天一的头上便开始冒汗了,正不知所措,门铃电话响了,萍姐接了,没好气地说,谁呀?随手按下了开关,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就听得楼下脚步声响,萍姐便去开门,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沈亦凡已醉得东倒西歪,被人架在肩上进了屋。
孙天一忙迎了上去,却呆了,架着沈亦凡进屋的人竟是沈三白,一时音瓷在了那里。沈三白把沈亦凡放在沙发上,一抬头,也看见了孙天一,有点吃惊,但随即干笑了一声,说,哟,孙天一。真是巧得很哩。孙天一却没有言语,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萍姐说了声,我走了。打开门,咚咚咚咚下了楼,逃也似的冲出了海景花园。
回到家时,香兰还没睡,见了孙天一,忙问怎么样?见到沈亦凡了?孙天一一言不发,瘫倒在床上。香兰见孙天一脸色蜡黄,慌忙帮他脱了鞋袜,扶着睡正了,又拿毛巾帮他擦了手脸,小心翼翼地说,沈………他看出咱们送的是假字了。孙天一仍是不开口。香兰叹了口气,说,评不上就评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太往心里去,啊!孙天一却忽地发出一声狼一样地嚎叫,挺身坐起,抓起床头柜上的闹钟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又抓了一只杯子,举在半空,却没舍得摔,扔在了床上,捂了脸呵呵呵地恸哭起来。香兰倒是吓呆了,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是用手来回抚摸着孙天一的头。孙天一忽地一把揽过香兰,发疯似的快速扒掉了香兰的衣裤,把香兰压在了身下,下面竟坚硬如铁,孙天一边嚎叫一边动作,双手紧紧抓住香兰的双乳,香兰开始还咬牙忍着,到后来,却是泪流满面了。孙天一一口气动作了半个小时,终于大叫一声,满身大汗地瘫在了香兰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