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筱这次可以说是满载而归。蒋松很爽快地与她签订了年供煤十五万吨的合同。这是什么概念呢,一吨煤轻轻松松赚它三十至五十元不在话下,十五万吨净赚五百至七百万元,操作得好的话,起码可以赚八九百万元。离开平电时,她送给蒋松一个红包,里面装有一张五十万元的储值卡。蒋松死活不收,推了半天,只好接下,说这张卡迟早会转回去的。柏筱不在意对方说什么,只看重对方是否能收下她这份诚意。罗正平老告诫她,有钱大家赚,细水长流才是真功夫。现在做大生意的,其手段都很灵活,没哪个抠门的能成大气候。签完合同不等于成功,后面的车皮进场、采样、制样、化验、结算等哪一个过程都马虎不得,还需蒋松的大力照应。她认为,蒋松收与不收,不是姿态问题,而是态度问题。收了,证明他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以后办事就好说;不收,证明他虚与委蛇,心里提防你,以后求情就无门。
在回的路上,柏筱向罗正平报告好消息。罗正平听了自然十分高兴,大夸她的办事能力。柏筱听到赞扬后心里美滋滋的,成就感就像冬天里的阳光裹住了全身。一回到公司,她就调兵遣将,把以前跑过燃料业务的人员召集起来,一一布置任务,并安排一位副总负总责。此时,煤炭市场还是买方市场,原来一些老供煤商接到电话后马上飞到芷都,纷纷争着与正天公司签订供煤合同。柏筱经过筛选,确定了几家信誉好、实力强的公司为合作伙伴。这几天,她与单蓉天天晚上泡在酒桌上,免不了觥筹交错,笙歌凤舞,彻底放松了一回。
待这项业务安排好后,柏筱脑子里又在想着另外的事。
她首先想到的是丁宝非。
漆汉昆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总经理。丁宝非也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物资科长。这两人兴许是她下一步行动的阶梯。丁宝非的承诺算不算数?不妨试一试,成与不成无所谓,本来就不指望什么。可他那信誓旦旦的表白,又让她抱有幻想。天下化敌为友的事多的是,商机没有是非界线,赚钱不讲礼数谦让。只是失窃风波的恐惧感让柏筱思之心惊肉跳,在情感上对丁宝非唯恐避之不及。但想到无法预测的商机,柏筱还是给丁宝非打了电话。
一听到柏筱的声音,丁宝非兴奋起来,在电话里大声叫道:“柏总,您好!好啊,欢迎您来。我在芷电恭候您。”
柏筱感觉丁宝非的态度真的好真诚,心里顿时舒畅起来,叫上单蓉直奔芷电。她对芷电怀有纤纤情愫,那是她与齐明松牵手之地,留下了众多美好的回忆。当然,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好在时间已把旧慊拂去。
柏筱对芷电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物资科。
丁宝非在办公室接待了她们。方梅过来帮助沏茶倒水,完后悄悄退了出去。
柏筱端起茶杯抿了口,笑着揶揄道:“丁科长还真是个科长啊。”这句话的话外音单蓉听不懂,只有他俩心中有数。接着,柏筱双眼扫视一下办公室,看到墙上挂了两幅中国和世界地图,桌子两旁摆了几盆剑兰,书架里摆了经济管理、历史大全、文学精选等多套丛书,忍不住夸了句:“办公室装饰得不错嘛。看样子你挺爱学习。”
丁宝非对她的揶揄一点也不恼,反而感到高兴,说明她开始把他当朋友看了。他瞅着柏筱嘿嘿笑了几声,接过后面的话说:“感谢柏总夸奖。”侧身指着书架上的书,“有点拉大旗作虎皮,见笑,有空时,偶尔翻翻。不像您柏总,学富五车呀!”
单蓉插话:“丁科长蛮了解我们柏总,她最爱学习,现在还在读在职博士哩!”
“是吗?”丁宝非显得无比艳羡:“堪称现代商儒。我一定向柏总学习,有空也去拿个硕士文凭。在电厂,拿文凭已成风,反正是厂里出钱,不拿白不拿。”
柏筱说:“还是国企好,什么都包办。就像莫尔《乌托邦》描写的一样,人们充分享受制度供给的各种免费福利、学习、生活。如果莫尔还在,见证了国企的制度,一定会为他的预言得到实现而感到高兴。”
丁宝非没读过莫尔的《乌托邦》,只知道这是空想社会主义的鼻祖。他清楚这是柏筱对国企大锅饭体制委婉的指责,也只有体制之外的人,才会对国企存有微辞。丁宝非对她显得很虔诚,对这番话表示赞赏,不停地点头叫好。不过,他明白这只是笑谈,若没有这种体制,她也不可能在商海中得心应手。丁宝非现在清楚齐明松和柏筱六七套房和一千多万元存款的真正来源了。他暗中发誓用十年左右的时间达到这一水平。
“柏总,您快成批评家了,一针见血,犀利。”他恰到好处地奉承她。
柏筱没接他的话,把话题转到厂里的改革上,“漆总的改革开始了?”
丁宝非站起来给她们续水,说:“还没呢。可能有什么顾虑吧。上次说一到任上就组建辅业集团公司,来个大动作。可是,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了,还是老样子。三把火只烧了一把火。”
柏筱说:“是呀,这把火把你推上了物资科长的位置。看来你是漆总改革的第一个受益者,应了一句成语:凤鸣朝阳。”
丁宝非被说得不好意思,向柏筱告饶:“柏总,别挖苦我。我哪是凤呀,就一只雀,只会雀吱低枒。”
柏筱哈哈笑了起来,“丁科长蛮谦虚嘛。依你的判断,什么时候会启动改革?”
丁宝非摇摇头,“不好说,前天我去汇报工作时委婉地问了漆总,他没吭声。葛联军是党委书记,两人统一意见可能要一段时间。葛书记当总经理时,一切从稳考虑,漆总要在他的基础上搞点大动作,肯定会遇到阻力。”
柏筱点点头,认为丁宝非分析得对。至于芷电搞何种改革,与她无关。她只关心以后的商机,关心燃料采购这块蛋糕。想到他多次信誓旦旦地表白要报答,就问:“我想在芷电开辟一块业务,你有办法?”
丁宝非挠挠头,说:“目前,我手头上只管物资采购,在设备采购方面可以考虑。至于燃料等其他的,容我慢慢想办法。办法总比困难多。”
柏筱半个月前就听说芷电四号机组要小修,只是当时没打芷电的主意,就问:“听说四号机组小修开始了,设备零部件采购什么时候招投标?”
丁宝非沉吟一下说:“已经搞完了。如柏总有什么考虑,我可以想点办法。”
柏筱哦了一声,站起来走了几步,瞅着丁宝非说:“看不出,丁科长工作效率蛮高嘛。”
丁宝非知道柏筱是在讥讽他,无奈地摇摇头,说:“没办法呀,漆总抓得紧。如果柏总早半个月提出来,形势就不一样。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
“是吗?”柏筱重新坐下,优雅地甩甩秀发,眼睛逼视他:“丁科长犯了健忘症吧,才表白不久,就打起官腔来了。机会当然会有,可能性大小就难说啊。”
丁宝非还真没细想过在生意上与柏筱进行何种实质性的合作,以前也就是说说,动起真格来确实得费不少心思。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耳朵,说:“柏总,我说过的话一定兑现,只是时机未到。你看,我手上权力不大,以后尽我所能,碰上什么机会,一定事先告诉您。如果这次设备采购想做点业务,是不是给点时间,我找宏大公司谈谈,分点业务出来,先起个步。”监于上次与左兵的成功合作,丁宝非把四号机组小修的零部件采购业务全给了宏大公司,三天前才签完合同。
柏筱说:“依我猜测,宏大公司应是你的老客户吧。”
丁宝非说:“是呀,他们与芷电合作多年,很讲诚信,是一家有实力的上海公司。”
柏筱说:“哦,是刚谈好?还是已签完合同?”
丁宝非抽出一支烟,点燃后吸几口,说:“刚签完合同。不过,应该没问题。左总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完全没上海人那份过分的精明。”
柏筱问:“对方会同意修改合同?”
丁宝非掐灭烟蒂,点点头,“我做做工作,为了柏总的事,这点面子他应该会给吧。况且我们还要长期合作呢,他不会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是吗?看来丁科长蛮有办法嘛!我就等好消息喽。”柏筱向他送去一个满意的微笑。接着,他们聊了会儿芷电的情况。柏筱从谈话中发现了丁宝非的精明和老到,看来他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人物。一个采取不正当手段走上“特殊岗位”的人,在短期内能获得一把手的认同,除了特别原因外,他个人的潜质也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时候不早了,柏筱和单蓉站起来告辞。丁宝非赶紧拦住她们,说请都请不到,既然来了就要给个面子,晚上一起喝杯酒。他大声叫方梅。方梅应声过来。丁宝非交待到皇朝大酒店订个好点的包间。方梅微笑着点点头走了。
丁宝非问柏筱:“要不要见见漆总?”
柏筱蹙紧眉头,沉思会儿说:“怎么个见法?”她其实很想见漆汉昆,虽然以前彼此了解,但并不熟悉。只是齐明松“要注意方法”的话让她有些踟蹰不前。这是齐明松的发迹之地,稍有不慎会掀起轩然大波。不到万不得已时,他是不愿再次染指。这次她到芷电没告诉齐明松,就是不想让他背上不必要的思想负担。
丁宝非发现给自己出了道难题,由他牵线与漆总见面时怎么介绍?他发过誓,决不泄露他们之间的事。如果哪个环节处置不当,这个天大的秘密从他这里泄露出去,他的梦想就前功尽弃。他思索了一下说:“那就不见吧,以后再说。”
单蓉不知就里,打着横炮:“柏总,还是见见吧。有丁科长帮忙,早点与漆总搭上关系,芷电的业务就有望早点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