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筱伸手拍拍她的头,笑骂道:“你这丫头,这话该搁在肚子里发馊。没大没小的,管起我的事来。我一大把年纪了,谁会要我这种老女人?再说,我活得挺好挺滋润的呀,弄不好找个讨气包来不烦死才怪呢!家的概念是什么?非得要有男有女配对才是家?把家字拆开来看看,宝盖下面圈养头猪。有套房,把自己这头猪圈起来不就是家吗?”
单蓉嘻嘻一笑,说:“柏总的生活哲学有个性有特点,看得准,看得深,我支持,等哪天我没人嫁时搬来跟您同住,就做您的生活秘书或仆人。您不知道,我烹饪水平蛮高嘞,包您吃得舒服,活得滋润。”
柏筱在后座伸伸懒腰,打着哈欠说:“不说这些。好好开你的车,我睡会儿。”
单蓉说起俏皮话:“好嘞,柏总,安心做个鸳鸯梦。”
柏筱发出一声笑,没理她,闭起了双眼。
下午4点回到芷都,单蓉在公司门口下了车。柏筱自己开车到菜市场买了些菜,接着去了虹美花园。一来检查住处的安全;二来想做几个菜叫齐明松过来好好聚聚。离开十多天了,她已很想他。虹美花园与虹彩花园虽然是同一个老板开发的,但小区环境和管理水平比虹彩花园好得多。在车库停好车,她直接坐电梯上到29楼。这是一套顶层复式结构的房子,面积260多平方米。整个房子的装修完全是欧式风格,显得典雅、高贵。全部配饰和家具也采取同样的风格,沙发、茶几、椅子、水晶灯等尽显浪漫的欧洲风情,给人感觉舒适而华贵。极具艺术风格的油画装饰将主人的高雅艺术品位、文化素养及生活品质表现得淋漓尽致。暖黄的色调与配饰和家具协调、统一,热烈而又真挚,高雅而又含蓄,让心情可以收放自如,并得到彻底地放松。
柏筱打开所有空调,对保险柜等地方检查一番后径直来到屋顶花园,拿起花洒给各种盘锦浇水。热浪炙烤得她全身湿透,忙完后赶紧冲个凉,并洒上法国香奈尔香水。她给齐明松打电话,问他在忙啥?说自己已在家里等他,下班后早点过来。齐明松答应后就挂了机。他整天都这么忙,现在单位里的一把手成了工作机器,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汇到这里来,似乎不经过一把手的过目签阅就没有法律效力。最近,齐明松碰上件挠心的事,女儿齐珊珊高考发挥失常,刚过二本线。珊珊的脾气很倔,还有点跋扈,活脱脱刘妤脾气的翻版。她在家里庄严宣告,进不了重点大学就拜拜。刘妤知道女儿拜拜的意思就是南下打工。决定一宣布,吓坏了夫妻俩,堂堂省电力公司老总的女儿竟然走上打工之路,这无疑是在世界面前出他的洋相?刘妤性子急,托人找门路,有人答应帮忙搞定,条件是要在第一批录取完后单独操作,并出一笔可观的费用。齐明松对此渠道没信心,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关键是否能操作成功?消息不知如何传出去了,省电力公司有两个讨好者找到他,神神秘秘地说有办法帮助解决。一个说省高招办的主任是他的亲戚,一个说有个专做补录公司的老总是他姨父。这种无把握的允若他不指望,想想还是找了省教育厅分管招生的副厅长。副厅长够朋友,一口承诺下来,前提是要他自己找接受的学校。他动用了各种关系,最后在某重点高校获得了一名补录的名额。当然,钱花出去不少,但最终结果还没出来。
下班时间过了许久,还听不见齐明松的脚步声。夜幕将最后一抹晚霞遮去,小区里的路灯渐渐明亮起来,一丝凉风轻轻从窗边吹过,继而向下拂入景观树中,把树摇得沙沙地响。虹美花园空置率很高,每栋高楼里只透出零零星星的光块,尤其在漆黑的风雨中,远看就像是一座座死寂的坟堆。芷都的高档房都被有钱人用来投资,绝大多数平民百姓只能望着这些坟堆兴叹。柏筱早已把饭菜做好并端上了桌,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地选台,两只耳朵竖得老高。好不容易门外传来了钥匙声,她跳过去立即把门拉开,接过齐明松递过来的公文包,送去一个甜蜜的笑,并轻轻地问:“怎么这么晚回来?”
齐明松换好拖鞋,摇了摇头说:“没办法,事太多。下午开了三个会,不是我抓紧时间,开到晚上十二点未必开得完。”
柏筱给他让好座,舀了一碗紫菜蛋汤放在他面前,望着他笑。他问:“笑什么?”柏筱说:“老开会,有效果?我想起下午罗正平说过的段子。”齐明松好奇地问:“什么段子?”柏筱笑着说出来:“据专家研究论证,开会的行政效能与嫖娼基本相符:上面的人认认真真,下面的人敷衍了事;上面的人激动万分,下面的人麻木不仁;上面的人竭尽全力,下面的人糊弄差事;上面的人心满意足喊舒服,下面的人心烦意躁等结束;上面的人激动嗷嗷乱叫,下面的人无奈昏昏欲睡;上面的人瞪着眼看下面反映,下面的人闭着眼胡思乱想;上面的人高呼深入深入再深入,下面的人嘀咕扯淡扯淡真扯淡。”
齐明松皱皱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工作方法。不开会,能把精神和任务落实下去?不过,现在中央三申五令,能不开的会尽量不开。可是,谁也执行不了,现在人们习惯靠会议来贯彻上级精神和布置工作。”
柏筱取笑道:“怪谁呀,你是一把手,政治得你讲,别人放屁没你响。你不伸头,别人都是缩头乌龟。”
齐明松刚喝口汤,听了这话扑哧一笑,把蛋花溅到她手上。他忙用纸巾给她擦去污渍,说:“耶,不简单嘛,把政治看透了。但是,问题有两个方面,第一,一把手的确能掌握主动;第二,一把手的确会被体制制约。现在的关键不是取决谁放的屁响,而是取决谁把屁放得巧。响,是普遍规律;巧,是特殊规律。哲学家说,普遍规律影响特殊规律,特殊规律决定普遍规律。一双筷子撬不动这座房子吧。”他用筷子做个撬的动作,“我明明知道其中的奥秘,会去傻撬吗?这就是真正的政治,懂吗?”
柏筱莞尔一笑,点了点头,盛碗饭,夹菜细嚼慢咽起来,眼睛不离开齐明松。
齐明松继续说:“所以说,这不是一把手二把手的问题,而是整个政体环境问题。有些事小,绝对的权力办不成;有些事大,一般的权力反而能办成。这为什么,知道?”
本来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被齐明松折腾一下成了弯弯绕。柏筱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齐明松紧盯不放,“不能模棱两可。”柏筱有点急了,拿脚踢他一下,“故弄玄虚。”齐明松喝完了汤,动手添饭,被柏筱抢去添了。齐明松接过来:“谢谢!其实,这还是政体问题。比如说……”柏筱不想听这些无趣的话题,夹块肉片塞到他嘴里,“谁愿意与你谈政治,留着跟你的同行去谈吧。哎,我问你,珊珊的事办妥了?”
齐明松轻叹一声,说:“这家伙,尽出难题。学校倒答应爽快,关键是迟迟没消息。一会儿说快了,一会儿说还有点技术问题。快把刘妤急疯了。”
柏筱用嘴咬着筷子:“珊珊也真是,上个二本有什么不好?四年用把力,考个研究生不就得了。”
齐明松用手拍拍她的胳膊:“谢谢,让你操心。这孩子被刘妤惯坏了,脾气大得很。我也没办法,随她去。好了,不说这些。”
吃完饭,两人依偎着看电视说话。柏筱把这次出差情况一股脑儿地告诉了齐明松。齐明松说此业务一定要做吗?柏筱亲他一下,点点头,说不能让罗正平小觑。她已经是总经理了,要做点成绩给他看看。齐明松爽朗地大笑起来,说人不能升官,特别是女人不能升官,除了烧三把火外,还要争面子,弄得心态变形。柏筱就用头顶他,喃喃地说他不会体贴人,还来嘲笑她。齐明松顺手搂紧她,说过几天蒋松会到省公司汇报工作,到时安排见个面。柏筱听后欣喜万分,叭叭地在他脸上猛吻几下,说好好慰劳他。他说怎样慰劳?她格格地笑起来,拥着他到洗浴间去。
两人前后有二十多天没在一起,久旱逢甘露,免不了又是一场欢战。刚结束战斗,齐明松的电话响了,是刘妤打来的,齐明松接了说还在商量工作,过一个小时才能回。齐明松一放电话,柏筱就不高兴地撅起了嘴,抱住他不让走,说已有一个多月没在一起过夜,今晚一定要陪她。齐明松在她耳边轻轻吹气,说改天吧,珊珊的事弄得刘妤挺烦,等过了这阵子,陪她出趟差,在另一个城市好好呆上几天。
柏筱今晚特别脆弱,看齐明松铁定要走,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齐明松赶紧用纸巾帮她擦干,使劲搂紧她,嘴里不停地叫着:“亲爱的,亲爱的……”过了许久,柏筱才平静下来。一小时刚过,柏筱就帮他穿上衣服,轻轻推他出去,“你去吧,你去吧。”
过了几天,蒋松果然来找齐明松汇报工作。汇报完后,蒋松小心翼翼地邀请齐明松晚上到富豪酒店坐坐,说无论如何给他一个面子。看蒋松心诚意切的样子,齐明松满口应承。蒋松走后,齐明松马上给柏筱打电话,告之她如何如何。
齐明松赴宴只带了胡训,蒋松则带了一位副总,司机被安排在大厅。一个偌大的包厢里只坐了四个人,显得空空荡荡。蒋松拣最好的菜上,鲍鱼、鱼翅、海参、驼掌等上了不少。齐明松问:“蒋总,还叫了客人?”蒋松说:“没啦,就我们四人。”齐明松指着一大桌菜,笑着说:“这么多菜,撑死我们啊。”蒋松忙给齐明松斟上酒,又给自己斟满,端起杯子,与齐明松碰一下,一脸讨好地说:“齐总,这次能给我面子,太谢谢啦。这么多年,我在芷都请了无数次,就这次给了面子。来,我敬您,感谢齐总的信任和关心。我喝干,齐总随便。”齐明松也站起来,与他一同喝干。接着副总上来敬齐明松酒。胡训看程序走完,就拿着酒瓶与蒋松两位喝开了。
正喝得热闹时,门被推开。罗正平与柏筱各端着一杯酒进来,径直走到齐明松身旁。柏筱说:“齐总,听到您的声音,就过来给您敬杯酒。”齐明松推开椅子站起来,满面堆笑地说:“罗总柏总耳朵蛮长嘛。”接过服务小姐递来的酒,与他俩碰碰杯,一口喝干。两人接着与胡训碰杯,三人老熟人样,嘻嘻哈哈的,煞是亲热。柏筱转身看见蒋松,像突然发现似的,惊呼一声:“蒋总,您也在?”叫小姐斟满酒,走到蒋松面前,哈下腰,“蒋总,感谢关照。不成敬意,干一杯。”看柏筱在齐总和胡训面前如此随意,蒋松马上明白就里,故作热情友好地与她碰杯。杯干后,蒋松眨巴一下松泡眼,歉意地说:“柏总,不好意思,下次到了平电,一定请你喝酒。”柏筱恣意一笑,说:“好呀,蒋总的酒一定比别的酒好喝。到时我还有事向蒋总求援呢,蒋总会给面子吗?”蒋松尴尬地笑笑,吱不出声。柏筱转身对齐明松说:“齐总,说不定我还要求您帮忙呢?”齐明松哈哈一笑说:“只要不违反政策,我乐意玉成。”柏筱向齐明松鞠个躬,“谢谢齐总。”罗正平上来给蒋松碰杯敬酒,接着和柏筱礼节性地与副总敬酒。敬完酒后,两人礼貌地退了出去。
三天后,柏筱给蒋松打电话:“蒋总,在平电?我明天过来,有空接见一下吗?”蒋松口气热情得很:“在,在。我等你。”
翌日,柏筱带着单蓉如期而至。蒋松亲自给她俩倒茶续水,满腔热情地给她们介绍平电的基本情况。两人像小学生似的认真听着介绍,柏筱时不时地问点问题,蒋松均毫无保留地做了回答。最后,蒋松问:“柏总这次来,还是上次的事?”
柏筱点点头,说:“蒋总,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公司几年前就做过煤炭业务,有几个进货渠道,至于煤质,您放一万个心。我不会给您丢脸,更不会给齐总丢脸。其实,我做的量不大,给多少都行。如果满意,长期合作。如果不满意,马上解除合同。”
蒋松点点头,表示理解,顺手拿起桌上的电话,叫燃料部经理过来。一会儿,燃料部陈经理敲门进来。蒋松把她俩介绍给陈经理,叫陈与她们谈谈供煤事宜。陈经理一一与她们握手,对蒋松说:“蒋总,是不是把两位请到燃料部去谈呢?”蒋松说:“这样最好,互相谈细点。柏总,中午我请你喝酒。”柏筱很优雅地与蒋松握握手,说:“谢谢蒋总,这次定要多喝蒋总几杯酒。”说完,和单蓉尾随陈经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