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筱改任正天公司总经理后,罗正平与她有个明确分工,罗主抓小水电的收购和管理,她主抓电线杆的制造、电力设备购销及开拓燃料业务。电线杆制造业务基本平稳,她交给一副总去打理,自己则全力扑在电力设备购销和开拓燃料业务上。
近期,她与平山电厂老总蒋松耗上了,想在燃料采购方面分杯羹。蒋松是那种见钱不睁眼,见色不乱怀的人。约了他几次出来坐坐,都以工作忙为由委婉拒绝。可柏筱看不出他忙在哪里,坐在办公室里也不过是打打电话、批批文件、发发指示,偶尔戴顶安全帽到车间转转,有时为发电量到省公司跑跑。她跟踪了几次,发现他下班后没什么应酬,一头栽进家里。有段子说,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常不回家,三等男人下班回家,四等男人回不了家。看来他是个典型的三等男人。对这种不上酒桌难套近乎的老总,准备好的红包也无法送出。你想想,人家不吃你的,不喝你的,还会拿你的吗?她还没见过这种油盐不进的人。
她的助手单蓉说:“得用法子让他了解和熟悉我们,消除其顾虑。”单蓉是经济学院物流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在她手下干了多年。她现在成了柏筱的心腹和左膀右臂。
柏筱瞟她一眼,点点头。是呀,得让他相信我们,现在做生意不是件轻松的事,不熟悉谁会理你呢。有些人看他表面一本正经,实际底下男盗女娼,典型的两面人。莫非蒋松也是这类人?这次,齐明松不愿为她的事给蒋松打招呼,还是要避嫌。没齐明松的招呼,这些老总根本不正眼瞧她。不过,她不气馁,相信没有攻不下的堡垒,就大胆采取近距离战术,逮住机会贴上去硬磨软泡。可蒋松似一尊出土兵马俑的样子,始终对她冷冰冰。
在平山电厂呆了十几天,没取得一点进展。设备部邱经理给她出主意,说最好请省电力公司关键部门的头儿或是老总级的人物给蒋总打个招呼,事情定能成功八九分。一想到要请齐明松出面打招呼,她心里就灰暗起来。齐明松已跟她说过,只要是她单独经手的事,别叫他出面。柏筱清楚他的良苦用心。以前,在某单业务搁浅时,他会以隐蔽的方法帮助化解。但现在要他毫无顾忌地为她直接出面,打死他也不干。她给罗正平打电话,埋怨不该把总经理的担子交给她,不该让她独当一面。罗正平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说羽毛已丰的鸟迟早要单独展翅高飞。柏筱握着电话半天不吱声。罗正平的话太有道理,她是不可能长期跟在他的屁股后面晃悠,兄弟大了也要分家,何况他们是股份有限责任公司?再说,公司大了也要有多人打理,她不担当重任谁担当?第一次单兵作战就受阻,令她心里添堵,怕罗正平瞧不起。
单蓉对蒋松冷冰冰的态度义愤填膺,说没见过如此冷酷无情的老男人。俗话说,英雄爱美女。再吝啬的男人见了美女也会多看几眼,可他就是不正眼瞧这两位美女。看老板愁眉不展、心情沉重的样子,她恨不得上前臭翻他。当然,气归气,她还是冷静面对和认真分析,劝柏筱回去再找找人。她归纳说:“现在做生意只有三条路,一是权平路,二是钱开路,三是色挖路。钱开路,还要有门道,现在的人鬼精,不是随便接受你的礼物,送礼和受礼已成一门技巧和艺术,否则,弄巧成拙。色挖路,我们做不出来,也不屑于此道。权平路,平时不联络政要培植关系,就应了那句老话,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前,你培植了一些官场人脉,现在不妨用用。邱经理讲得对,请省电力公司关键部门的头儿或是老总级的人物给蒋总打个招呼。把时间耗在这里,不如在上层活动一下,兴许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听了单蓉的分析,柏筱感慨良多,这些年一路走来,何尝不是如此?若没有齐明松的权力荫蔽,恐怕就没有正天公司现在的辉煌。她望着蒋松办公室的窗户叹口气,狠狠地说:“我就不信敲不开你的门。”
在回芷都的路上,她给齐明松打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齐明松哼哈两声,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她想,他一定是在开会,否则,不会随便挂断她的电话。她出来十几天了,难道他不想她吗?前天晚上,她在电话里向他诉苦,说蒋松工作不好做,问他有什么好主意?他哈哈一笑,说谈不拢就算了,大不了不做这单生意。柏筱在电话里叫起来:“不嘛,这块硬骨头一定要啃下。否则,在罗正平那儿交不了差。”齐明松依然是哈哈大笑,说做业务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争面子?柏筱说两者都要。齐明松安慰了她几句,就说:“回来再说,办法总比困难多。”
八月的天气,正是南方太阳最热最毒的时候,阳光像火舌一般向每个角落舔去,空气就像被燃烧过一样滚烫滚烫。单蓉将冷气调到最大,车内还是滚动着股股热浪。柏筱轻轻扯着蝉纱上衣透气。自单蓉来后,出远门都是她开车,有时在市内,只要是方便的时候,车子就交给她。柏筱不想把自己弄成劳苦命,有条件享受还得好好享受,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再亏待自己了。
单蓉心细耳尖,听见身后老板抖上衣透凉,就说:“柏总,把窗玻璃上的遮阳布扯下来,心里就没这么躁。”
柏筱说:“没关系,你好好开车吧。”
单蓉问:“放点音乐吗?”
柏筱说:“算了吧,听腻了。说点开心的事。对了,你什么时候结婚?”
车后喇叭响个不停。单蓉将车速放慢靠边,让后车超过去。她车技不错,像一个高超的老司机,干练稳重,从不违章抢道超速。别看她是女流之辈,还会两下子维修,比如换个轮胎,整个线路,小毛病难不倒她。有次去电线杆制造厂,半路上轮胎被扎破,单蓉不急不忙地取出千斤顶,冒着烈日卸胎装胎。等车子整好后,她一身湿透。对她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一丝不苟的工作态度,柏筱打心眼里赞赏。待车子平稳后,单蓉回答:“不结了。”
“怎么不结了?为什么?”柏筱感到吃惊,不久前,还听到她与男朋友商量购买婚房。
单蓉晃了几下头,说:“唉,现在的男人啊,没几个让你放心。”声调中充满忧伤和无奈。
柏筱见过她的男朋友,人高马大,脸庞黝黑,一副憨厚相,第一眼给人的感觉是忠实可靠。柏筱还暗自庆幸单蓉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想不到,不该发生的事在单蓉身上发生了。但她不愿是真的,忍不住追问一句:“他背叛你了?”
单蓉长叹一声:“不好说,这些日子里,他过去的女友老给他打电话,还找过他几次。有次听到他们吵架,女的叫着要补偿,否则回头结婚。我质问他,他躲躲闪闪。有天晚上吵到深夜,他终于承认了事实。原来她为他做过两次人流,只因劳燕分飞,各奔一方,斩断情丝。如果不知他的过去,这婚结了也就结了。可现在我心里就像吃了只死苍蝇。这种状态,婚还能结吗?”
柏筱拍拍单蓉的肩,劝道:“想开点,男人的过去是本烂账,不要去翻,着重看现在和未来。如果现在没有背叛你,多想他的优点。找一个好男人好难好难呀!”
单蓉专注打着方向盘,躲过了一辆拖拉机后说:“有些事真是不好说,谈了两年,什么都给了他。为他的过去赌气有什么意义?可就是心里难受。唉,冷静一段日子再说吧。”
柏筱说:“也好,让时间去沉淀杂质。这种事摊到谁身上都是个坎,越过了,天地宽,越不过,从头来。可从头来对我们女人来说耗不起。女人的青春呀,太短暂,世界对我们不公平。不过,你年轻,还可以耗几年。”
单蓉摇摇头说:“不行呵,柏总,比起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我感觉自己老了,尤其是心老了。以前还会去唱唱卡拉OK,现在下班回到家就想睡觉,已没有玩的心情了,脑子里整天想些现在和未来的柴米油盐。”
柏筱向后靠了靠,问:“你们一直在同居?”
单蓉点点头,说:“没办法,两人的父母都不在芷都,租住在一起,起码省点租金。说来不好意思,我也为他做过人流。现在时兴先同居后结婚,我们也算在赶时髦。不发生这件事,我一直感到很幸福很知足。说实话,他人不错,也很疼我。他跟我解释,不是他的错,是对方首先放弃。现在又回过头来找他的麻烦,算倒了八辈子霉。我给他点时间,让他妥善处理。如果选择了对方,我自然退出。如果选择了我,再重新安排下一步。”她放慢速度,叹了口长气,沉默会儿继续说:“我已经想通了,世事没有恒常永久的,天下也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你真的能跟一个人白头到老,最终还是有告别的那一刻。爱,真的像流星,在人生长河中闪烁即逝。其实,不必企求爱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一般的境地,只要抱着‘就算分开,重逢时依然无愧’的心情,你就领悟了爱与婚姻的真谛。在当今人心浮躁的社会里,最现实的是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当一份爱逝去后,能做到用宽容的心记取过往的美好,让爱成为永恒的珍藏,就算真正解脱了自己。再说,婚姻是两人的事,由不得你如何梦想和筹划。”
柏筱沉默起来,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涟漪。不管怎样,单蓉还有期望,而自己仅有奢望。齐明松不可能带她走进婚姻殿堂,也不可能给她一辈子爱,到了颤颤巍巍的岁月,还能偷偷摸摸地与她幽会?她的梦想是与他执手长久,直到先他而去。但如此简单地向往却像梦幻一般,可她还在坚守。这坚守到底是对还是错?她已感觉迷茫和麻木了。生活常和人们开玩笑,越期待什么,什么就会离得越远;越执著谁,就会被谁伤得最深。两年前,她为他做过一次人流。当时,她是在悲愤交加和心里滴血的痛楚中走上手术台的。她多想把孩子生下来,作为两人爱的见证,作为自己生命的延续。可是齐明松冷峻和严厉的“不”的语气,使她精神崩溃。对齐明松来说,名誉比生命和孩子重要。为了他,她只有放弃。她发现自己怀孕的几率很低,那么长时间在一起,从未采取防范措施,就像中彩一样难得碰上。好不容易有了又被他残忍地扼杀了。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被他装满了,容不下任何新的填补。当时公司聘用了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士,其英俊潇洒的外貌和风流倜傥的气质迷住了几名如花似玉的少女。可他偏偏对她感兴趣,大胆地、不顾一切地向她发起了进攻。她对他炽热的激情熟视无睹,多次委婉拒绝。他却贼心不死,愈挫愈勇,有次干脆跪在她的办公室不起来。为了给他面子,她假意应允。事后他到处吹嘘。罗正平听到后问柏筱实情,当摸清情况后立即把他辞退。罗正平不允许破坏现有格局的人存在,正天公司的发展刚进入良性轨道,平衡一旦打破,多年的努力将付之东流。走的这天,他眼泪滂沱地向她道歉。她把头扭向一边,不敢看男子汉的眼泪。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外,她还没缓过气来。不管对方出于何种动机,能抛弃男子汉的尊严给她下跪,着实让她感动一番。几天后,她发觉如此冷酷的做法有些不妥,给他打电话说了些安慰的话,劝他好之为之。对现在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
见柏筱不吱声,单蓉改变了话题,“柏总,有句话我心里搁了好久,想问问您,行吗?”
柏筱从沉思中回过味来,答道:“行啊,话搁在肚子里久了会发馊。”
单蓉说:“柏总,您长我六七岁,生活经历一定丰富,这么漂亮,又有实力,为什么不趁年轻成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