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黄西良头大,头大者聪明。黄西良的聪明表现在对文艺的感悟上。
二
中学的时候,他擅长的是快板书,自编自演,在舞台上演,回到教室里也演,走到街头人喊黄西良来一个(只要不叫他黄大头),他就来一个。行走手里拿副自制的竹板,呱哒呱哒的,颇受群众欢迎。他的优点是不怕羞,缺点是太自负。
优点缺点都是老师们总结的。不怕羞是优点吗?听着有些别扭,可老师们偏是要这样说。究其因,是黄西良不太听“指教”。尤其是他编的段子,容不得别人改(主要是老师改),其实改了也白改,他演出的时候,嘴里说的还是他自编的词儿。那时间学生比老师牛,老师除了干气,背后说他太自负,太骄傲自满之外,没别的辙。
三
我认识黄西良是在高中,虽然隔着班级,可他在校宣传队是红人,不仅头大,名也大。但那时间他已不甘心只说说快板书了,想当导演,大概他觉得导演比演员更高级吧。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什么不敢想呢?常见他在早晨或是下午上课之前,老师未到,跑到讲台上,拿一根染了色(红色或是蓝色)的粉笔,从中腰折断,横着在黑板上写:×××戏,编剧谁谁谁,美术谁谁谁,导演必然是黄西良。黄西良三个字写的特别的大,龙飞凤舞的,还真是帅。他家住在镇子上,我们都以为他也是吃商品粮的,吃商品粮的人都是国家的人,前程无量啊,想想看,当个导演应该是可能的吧。所以当时并没有人敢去笑话他。
发展到后来,他就由最初的想法,付诸行动了,就真的去“导演”了。不管宣传队演练什么节目,他都要去“指导”,从走步到动作,甚至锣鼓,甚至唱腔,给人的印象他真的是懂得很多很多的。记得有一回排《智斗》,刁德一唱“我要旁敲侧击将她访”,阿庆嫂唱“我必须察颜观色把他防”。接下来是阿庆嫂一段很长的拖腔啊。他硬说扮演阿庆嫂的那个女同学唱的那个啊拍子不够数,起伏的调子没拿准。那个漂亮的女同学呢,佩服他,就听他的,反复地啊。他也就反复地说还不够数,还不太准。眼见着一个半天的时间就耗过去了,终于惹恼了真正的导演吴老师。吴老师找到校党委,党委书记是个矮胖的工农干部,作雷声吼:“黄西良,给老子滚回班上去!”从此,黄西良就从宣传队里消失了。
四
一晃好多年,作鸟兽散的我们都在忙着各自的生计,间或在哪个报上刊上看到他写的文章,也会不经意地调侃一句:“黄西良,导演没当成,当起作家来了。”
没想他还真的成了作家。并通过他手中的笔,把农业粮写成了商品粮,把工人写成了干部,写到了局长的位置上。二年前,他把我和文联的书家学章兄接到他任上的十八亩地里玩,看他四十几的人了,似乎没咋变(我指的是他的性情)。依然是一脑子的报负,依然是满眼的看不顺,这个工作应该那样搞,那个工作应该这样搞,可是上级就是不让他搞,一副世人皆昏我独醒的样子。我与他玩笑,说你这种状态,怕是要影响仕途的哟。果不其然,很短时间,官印就丢了,如昙花一现,怪可惜的。
五
我一向以为,做官的想起来弄文艺,那是他吃腻了大宴,适当地调调口味尝尝山地野菜,为的是心里的舒坦;而从文的挤着去做官,是用装野菜的肠子去消化鱼肉的荤油,那是要拉肚子的(贾平凹语)。当然,我们都是俗人,谁不向往官场的热闹呢?宽敞的房子,高级的车子,用不完的票子,还有漂亮的女人围着,那才是人生的得意和快感啊!但是,但是,叫花子吃肉叫花子也挨打,挨打是因为他做了恶事的,可是,不做恶事又哪儿来的那么多的肉吃呢?做官不光是当爷,有时间也当孙子;做人,有时间也要做走兽的。
黄西良只想当爷,不想做孙子,更不想做走兽,一身的文人病。逢年过节,别人都别一样的忙碌,他却躲进小楼,自成一统,浇灌着自己的玫瑰花园。黄西良拉肚子的病是没有药治的了。这样也好,按照现在的医学理论,拉肚子是消出体内的毒素呢。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所不为才有所为,他不去套狼,是因为他看重的是孩子。本性如此,命该如此。
人,总该有清醒的时候。
六
昨日晚,他突然打来电话,说两本集子已经出了,一本《驾驭心境》,一本《拨浪鼓响货郎来》,我好一阵激动。抛去官场被阿谀捧场的虚伪,“还灵魂一片洁净的天空,让阳光、花朵和蝴蝶成为心灵的友伴”,这才是本来的黄西良啊。
20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