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莫小强突然失神,脸色苍白,似乎马上就要晕倒,芬子一把扶住了他:“怎么了?秀才!不舒服?”
刘金贵也吃惊地看着莫小强,不知道他出了什么状况。
莫小强沙哑着嗓子说:“我没事。”
他想挥一下手,表示自己没事,却发现手臂软搭搭地一点力气没有,根本提不起来。
他的心头,有一万头羊驼在来回奔驰:本来他想借着自己重生的优势,利用不对称的信息做一笔小生意,捞到人生的第一桶金。结果,金子没有捞着,却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还把自己辛辛苦苦写小说挣来的稿费给坑进去了。上一世他就是一个志大才疏的穷忙族,没想到重生后的自己还是一样的倒霉摧啊。
好在年过四十的莫小强,心理素质还有一点。他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后悔也没有用。这个小生意一旦开始,就得做下去,毕竟有好几十号人都投入进来,想停下来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能说了算了。虽然第一笔交易是赔钱的,也许慢慢地生意的规模大了,成本分摊也许还能有点利润。
不过那都是以后事,现在还是听听这个刘金贵的介绍,也许能从其他地方找点机会,减少损失,不至于赔得太厉害。
他强撑着笑了笑,对刘金贵说:“没事,可能是火车上着了点凉。刘哥继续说说这里面的门道,我们小地方的人都不清楚。”
刘金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说:“没事就好。我们这些做国库券的,都是赚点小钱,每一百元的国库券比银行的价格差五六块钱,在中间挣个辛苦费。你们是我姐夫的朋友,我也不能赚你们的钱。你们第一次来上海,怕是不太容易找到收国库券的银行。这样吧,我带你们去找银行,那里人头我都很熟的,兑换要快一点。”
莫小强连忙对他表示感谢,在这个没有导航没有百度的年代,想在诺大的上海找到一家银行的小营业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刘金贵带着莫小强他们去了离火车站最近的一家营业点,路上他又介绍了上海几家国库券兑换营业点的情况,莫小强很认真地用笔记在随身的小本子上。
到了营业点,莫小强才发现,这是一家财政局下属的信托公司办的股票证券营业部。刘金贵和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上去都很熟,一进门就招呼不断。他和一个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把莫小强和芬子介绍他,让帮忙照顾一下自己的外省朋友。那个工作人员满口答应,顺便和刘金贵预定了一张卧铺车票。
有了熟人介绍,银行的工作人员倒是很热情:“你们要卖国库券,有多少啊?”
芬子从书包里将一万多元的国库券倒出来,摆到柜台上。这些一元五元十元的国库券,堆在一起好大一堆。那个工作人员吃了一惊:“这么多啊,你们从哪里搞来的?”
莫小强早和芬子合计好了说法:“这是我爸厂里工人们的,我们厂子在乡下,只好到上海来卖。”
估计这种情况见得不少,那个工作人员也没多问,找来两个人一起动手,很快清点完这些国库券,办好手续,将一万两千多元人民币递出来。
十块钱的大团结,整整十二大捆,还多出一叠。看着这些钱,芬子有点愣神,半天没动,心里慌得扑腾扑腾直跳。
莫小强轻轻推了她一下,见她没反应,赶紧自己动手将柜台上的钱都收进了小军挎。
收起钱,莫小强才想到一个问题,那个刘金贵不是告诉自己,银行收国库券是七进八出吗,那价格应该是七千多,怎么多出五千块啊。
莫小强愣了半天,才把目光飘到贴在大厅里的牌价表格上。对,牌价,一定是把牌价搞错了。他认真读了一遍那张用红纸手书的简陋牌价表,才明白自己原来的误会在哪里,原来营业所的七进八出,不是按国库券的票面价格算的,而是按到期支付的价格算的。
一个“七进八出”让他惊出一身冷汗,纯属业务不熟练的后果。
上一世他可没有从事过什么证券交易。当然,他也曾在别人的鼓动下将自己的血汗钱投入股市,想着一夜暴富,结果进去就套牢,七八年都解不了套,最后只能忍痛割内清仓。谁知道他刚清仓,股市就发了疯似地狂涨,让他后悔得只想打自己的脸。证券市场给他留下的都是血泪,没有利润。
这一世,他是自以为拥有金手指才不顾一切地闯进来的,梦想着用重生的优势掘到第一桶金。
结果,在根本不了解市场牌价的情况下,他就冒冒失失地闯进国库券市场。幸好他是按票面价格算的,要是按牌价收购,这次才真的要亏死。
抹了一把冷汗,他从口袋里掏出笔和本,认真记下了营业厅的收购牌价,然后才拉着有点发呆的芬子走出营业厅。
直到走出很远,站在熙熙壤壤的大街上,芬子表情还是木呆呆的,好像受了什么惊吓。莫小强拍了她好几下,她才醒过神来,捂着胸口说了声:“好多钱啊。”
莫小强无语。芬子后世那也是个有钱的主。她因为当街砍人事件,在古城呆不下去,被迫南下深圳,很快就搞起了贸易,据说把生意做到了非洲,开农场搞矿山,场面极大。现在的她竟然被区区一万块钱吓着了,这事过几年说出去能笑死人。
1988年的上海,虽然还没有开发浦东,没有开始腾飞,但是对内地小县城的人来说,仍然是科幻般的花花世界。殖民地时期建起来的各色欧式建筑,建国后建起的苏式高楼都足以让小县城来的人感受强烈冲击,大街上漂亮的玻璃厨窗和五彩闪烁的霓虹灯更是芬子花了眼。
在这之前,芬子还从未来过上海,所以对这次上海之行很是期待,来的时候还计划着赚了钱买这买那,好好逛一逛上海滩。但是现在真的赚了钱,小军挎里这十来捆钞票却让她心里直发慌,坚定地否决掉了莫小强逛上海滩的要求,决定马上转身回古城。
莫小强只好随她,买了当天的火车票马上返程。
这样,第三天早上,两个人累得精疲力尽,又回到了小县城。
在列车上,一直处于兴奋中的芬子很认真地算了一下,发现这次上海之行最少赚了四千块。这让她激动得一路上都没睡着,觉得这么多钱如何花得完,所以一个劲追问莫小强拿这么多钱做什么。困得不行的莫小强回答只有三个字:“国库券。”
回到县城,芬子回家去补觉,莫小强偷偷去了黑皮家。
那些愿意延迟五天拿钱的人,在拿到多出来的半成收入后,立刻在这些收国库券的人中间引起了震动。因为收同样价值的国库券,他们比当场拿现金的人几乎多了一倍的利润,比借钱收购的人多了两倍的利润。这里的好处,傻子都能算得出来的。第一笔交易完成,让他们都对这个小生意有了信心。所以这回已经很少人会借钱收购了,大多数人都愿意五天后再收钱。他们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钱,然后去收国库券。
中国民间的钱就像妇女胸前的事业线一样,挤挤还是有的。很多人算了一下自己的收入,马上对这个短平快的小生意有了兴趣。很多新人加入到收购者的行列里,更多的听说这事后也表示出了兴趣。
所以这一次,莫小强用了四天时间,就收到了价值三万元的国库券,而手里还剩下一千多元的现金。看着这个结果,他愣了半天,没想到在古城这个内地小县,用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几天之内能收到这样多的国库券,这说明老百姓对国库券的怨念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