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拦在了她的面前,问:“我义父呢?他去了哪里?”
蓝姬白了我一眼,蠢货二字都快破喉而出了,却又被她生生咽了下去。“今天是十五,大少自然要回大宅去了。”
犹如被人扼住了咽喉,我顿觉空气稀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蓝姬沉浸在自己的挫败里,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失态,见我不再拦她,便转身离开了。
蓝光幽幽,风雅别致的阁楼突然间就变的异常空旷,犹如一座冰冷彻骨的巨大坟墓,而我孤独地游荡在里面,像一个无处寄放灵魂的幽灵。
我颓然地躺在美人塌上,把身子蜷缩成一棵弯弯的豆芽。
果真是十五了,落地窗外的云层里,居然升起了一轮圆月,虽谈不上风华绝代,清辉无双,但终究也是十五的月亮。
今晚,他踏着这样朦胧多情的月色,会推开谁的房门?今晚,又会有哪个幸运的女子依附在他的怀抱里,恣意采撷着那股淡淡的涩香?
好像凭空窜出来一头饿狼似的,我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就被咬碎,撕烂了,一种从没有感觉过的疼痛,剧烈而尖锐地吞噬着我。
突然就很想家,想我老爸宠溺的眼神,想我老妈痴呆的笑容。第一次杳无音讯地离家这么久?第一次毫无缘由地中断了经济援助,不知道家里又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也许,像我这样被俗事缠身的凡人,原本就不该留在这后山潜心清修,可是,我又能到哪里去?自从见到肖一阳的那一刻起,我便在心里为他画地成牢了,此生此世,我再也不可能冲破这牢笼,回到最初的简单纯粹了。
目前,我只能寄希望李之木能够心有灵犀地感应到我的处境,然后自发地替我照顾我的父母。
思绪百转千回,纷纷绕绕,竟让我忘记了黑夜里那些徘徊在阁楼周围的猛兽了,待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窗外已经聚集了很多双莹绿如同鬼火似的眼睛。虽然知道这个阁楼布满了强大的结界,寻常妖物根本闯不进来,但我还是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如果肖一阳在,我完全可以落荒而逃,就算是再怎么懦弱无能,胆小如鼠,也有他这棵大树为我遮风挡雨,可现在,我只能努力地瞪着眼睛,强装镇定地和它们针锋相对,我知道,和这种野兽过招,比拼的往往就是一种气势,最先低头的那一个,便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带着满腔的幽怨,愤恨,茫然,无助,我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愣是把那群野兽瞪的无地自容,纷纷溃败而去。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我便精疲力尽地进入了梦乡。
我又做了个美梦,梦中的肖一阳依然是一身风雅到极致的黑衣,他愕然地瞪着我,清冽的涩香里犹带着潮湿的雾气。
他说:“为什么要躺在这里睡觉?”
我突然觉得万分委屈,扁扁嘴唇,哽咽地说出了两个字:“等你”。
这两个字刚一出口,我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黛青色的曙光里,我看到肖一阳玉树临风般站在我的身旁,微微低着头,疑惑不解地追问:“等我做什么?”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天哪?这居然不是梦?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自圆其说地掩盖不小心败露而出的龌龊心思?又该怎么了无痕迹地收拾起满腔的幽怨,然后再故作天真地叫一声:“义父。”
正在心慌意乱之际,他却漠然地丢下了一句:“以后要记得回房间睡觉。”便转身上楼了。
我抚着胸口,大大地舒了一口长气。辛亏他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我真有可能会在他双犀利的眼神下露出马脚。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客厅里悬挂的那只大钟表,时针刚刚指向了五点钟。不是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吗?怎么这句话在肖一阳身上一点也不起作用呀?由此可见,女色与他而言,远远比不上令牌更具有吸引力。也真是难为了那帮眼巴巴等着雨露均沾的美人儿了。
被我连续摆了两道的蓝姬着实蔫头耷脑了一阵,可这天上午,我刚走进后院,就看到她已经精神抖擞地站在大树下等我了,看她那种神情,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等着一雪前耻的。
这种情形其实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像她那样眼高与顶而又睚眦必报的女人,自然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一个凡人接连不断地给予她挫败感的。
虽然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但我还是大踏步走向了她,满脸堆笑地向她打招呼:“蓝姬姐姐,早呀。”
蓝姬说:“少跟我来这一套虚头巴脑的玩意,我今天来,就是向你宣战的。”
我笑眯眯地说:“噢,如果蓝姬姐姐要想给我比武决胜负,那也不用比了,妹妹认输就是了。”
蓝姬凛然地说:“放心,我不会欺负小孩子的,咱们这次还是文斗,如果你回答不出我出的题,以后仍然是蠢货,怎么样?”
看她那种信心满满的样子,我心里的确没有半分胜算,但即使输了又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再被她骂几声蠢货,当下便干脆痛快地说:“可以。”
蓝姬说:“听好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狐狸为什么还没有修炼,就轻而易举地化成了人形?”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妖物居然也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此题虽披上了一层玄幻的神秘色彩,但归根结底也是一道难登大雅之堂的脑筋急转弯。
我略一沉吟,便“呵呵”一笑说:“蓝姬姐姐,因为这名婴儿的名字就叫小狐狸呀。”
蓝姬瞠目结舌地瞪住我,又发出一声狂叫后,便一阵风似的狂奔而去了。
我看着蓝姬的背影,忍不住左三圈右三圈地跳了一段我爱洗澡。小样,给我比脑筋急转弯,我保证让你输的连北都找不着,哼。
正在得意忘形,我突然觉得脊背上凉嗖嗖的,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只见肖一阳负手而立,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唯独那双深幽,漂亮的眼睛里,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完了,完了,潜心修炼的时候不但给蓝姬玩小聪明,还扭腰摆臀地大出洋相,如此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不挨骂简直是天理不容。
正当我绷紧神经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狂风暴雨之时,肖一阳却默默地从我身边走开了。望着他那风姿挺拔的背影,我越发紧张的双腿发软了。
我发誓,肖一阳绝对是举世无双的人间极品,不愠不怒,不打不骂,只用那略略含了寒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你,但偏偏就是这一眼,就让人心惊肉跳,如坐针毡。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是在极度不安的煎熬中度过的,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我立刻冲进厨房研究新的菜式,并寄希望用这种方式来化解肖一阳心中的不悦。
我仍然采取那种轻松可爱的方式,给冬瓜刻了一张哈哈大笑的脸,给土豆泥画了一张讪笑的脸,连米饭都被我混合着各种豆类制作成五彩缤纷喜气洋洋的大丰收。
可这样的良苦用心,仍然没办法消融他眼中的冰霜。
我只得效仿以前讨好我老爸的方式,不停地给他夹菜,几乎就不给他自己动手的机会,趁着他错愕的一刹那,我赶紧支支吾吾地说:“义父,……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肖一阳依旧面无表情,只温和地说了一句:“吃饭吧。”
这句话虽然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温度,但我知道,他已经原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