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5月15日,日机5架轰炸涵江市区,毁民房6座;7月17日,日机7架轰炸涵江,炸死3人,伤6人,毁民房10多间、仓库1座;10月18日,日机9架轰炸涵江市区、三江口,民房被毁56间。我庆幸自己没有遭受“跑反”和“日本乱”的劫难。但是,当我面对这些记忆的血痕时,我却不能不为我们的先辈心痛,也不能不为我们的后代心忧。许多在战火中丧生或受伤的先辈,他们是善良的,无辜的。但是,战争从来都不会给善良者和无辜者预留安全的空间。古今中外无数的战例反复证明了这一点。战争的车轮一旦滚动起来,总是会无差别选择地碾碎所有的生灵,尤其是现代战争的空中威胁,更是会让地上的生灵战栗。
在和平时代,我们不能抹去记忆中的血痕。人们讨厌战争,但是战争不是朋友或情人,战争实际上就是一个厚脸皮的无赖,它不会因为人们的讨厌而明智地选择离开。为我们和我们的后代计,我们一要不怕战争,二要积极阻止和抵御战争,三要为我们自己和后代预留并营造好安全的空间。“1941”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历史远去了,尽管联合国宪章实行已经60多年了,而且在此后各国陆续签订了许多有关战争与和平的美丽条约,但是,如今世界上的任何一架战机都不会向你承诺决不往你的头上扔炸弹了。我们急切所要做的是,用记忆中的血痕织造防空的罗天大伞。
补记:
本文写成后,又从一位老人那里听到涵江一次遭空袭的详情,补记于此。那时候,沿海的群众经常到滩涂上去割海草(当地称为咸草),用来编草席子卖钱。割下来的海草要打成捆,竖立在海滩上晾晒。一捆一捆的海草在海滩上排列整齐,远远看去就像集结的部队。老人推测,可能是日本子误以为是一支部队在那里,所以就对晾晒海草的地方疯狂地、反复地扫射、轰炸。日本子的“飞船”满天都是,轮流着扫射和轰炸,飞船乍冲下来,扫射一下,又乍冲上天;冲上去的时候扔炸弹,就像鸟拉屎。那声音真的是震耳欲聋呢。根据老人的描述,我想,这一次的轰炸应该就是1941年8月24日那次最为严重的。
七夕以及乌鸦和喜鹊
七夕,作为中国的一个节日,时间是在每年的农历七月初七,而它的意义、精华,或者说节日的高潮时刻,则是当天的深夜。由于一个传说,七夕总是让人们与凄婉而美丽的爱情联系在一起。又由于传说中的女主人公,人们又常常把这个节日与灵巧聪明联系在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七夕却被一帮国人定为“情人节”。为了区别于外国的情人节,而且表示我们不愿意落后于外国,还特别地标以“中国的情人节”。尽管这个节日还没有被立法认可,但在许多人看来,实在是不比中秋或端午差多少的。
我们素有浓重的节日情结,多一些节日大约不是坏事。不过有些节日,如果并不知道它的真实含义,或者虽然知道它的真实含义,而有意地把它往某种暧昧的方向改变,这就不免要把人心教坏的。比如这七夕,硬说是中国的情人节,就可能有这种可能的了。
尽管中国古代的法律允许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对男人嫖娼似乎也比较宽容,但如同外国一样的情人关系,在中国历来都是被严厉禁止的,即使法无明文规定,社会道德的目光与口水,好像也不太肯放过的。
文明进步了,社会和谐了,人际关系融洽了,人们想到了应该有个把情人,人们渴望着过情人一样的生活,于是呼唤,于是诉求,于是七夕是中国的情人节便产生了。这虽然不算崇高,但很美丽;不算神圣,但很温情;不算伟大,但很实惠;尽管实行起来可能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但多少还是有欢乐在焉。先让一部分人欢乐起来,然后先乐带后乐,最后实现所有人的欢乐。这当然是合乎事物发展规律的。可惜,非常不幸,牛郎织女的关系,并不是现代意义下的情人关系,而是实实在在的患难夫妻。古为今用,神为人用,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为了能给婚外性关系披上美丽的外衣,硬是把人家堂堂正正的夫妻关系篡改为情人关系,然后,顺理成章地以之为楷模,待到七夕,欢天喜地大过其情人节了。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并非假道学;如此议论,也不是要反对人有情人关系,也不是为表明自己是一个清教徒;我所说的是,一个事物本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人们不应该太搞实用主义,而去冤枉古人或者亵渎神圣。
乌鸦向来名声不大好,被认为是凶鸟;但不知是什么缘故所致,也许是因为它的叫声难听吧。人们在提到七夕的时候,很少或极不愿意提到乌鸦。不过,在民间,关于七夕的传说中,恰恰有一种是与乌鸦有关的。牛郎与织女的故事,是众所周知的。只是其中的某些细节,可能各地有所不同。我们这里有一种说法是,王母娘娘到底不是很坏,多少还有点亲情之念。她在惩罚牛郎织女之后,又留下照顾这对青年夫妇的一手。王母命令天上的乌鸦传旨,允许牛郎织女每个月的初七会面一次。不过乌鸦是因为妒忌还是疏忽,总之,把王母娘娘的旨意传成了只允许每年的七月初七会面一次!后来,王母娘娘发现了乌鸦的过错,为儆效尤,责令乌鸦在银河上搭桥,让牛郎织女相会。老百姓确信这是真的,他们可以举出证据:每年的七月初七之后,乌鸦头上的毛都掉光了。据说那是被牛郎织女踩掉的。我也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天上的乌鸦毕竟不同地上的,那是神鸦,修桥铺路显然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一桩;宋人词中也有“一片神鸦社鼓”之句呢。可见,这神鸦是一定存在的,至少曾经有过,或者至今也还在天庭里履行它的神职呢。
可是,又为什么还有鹊桥之说呢?鹊,当然是指喜鹊,而不是麻雀了。同是一种鸟,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鸟,人们何以对喜鹊和乌鸦,厚此薄彼、一褒一贬呢?如果是因为它们的长相和叫声而作此好恶区分,那么,人类确实是有些太公平了。
喜鹊为牛郎织女搭桥,让他们能够相会。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就像红娘帮张生和莺莺一样。尽管这样的举动,有时也会让人误解为拉皮条,但至少在直接受益者的心中,还是充满感激之情的。
不管是乌鸦搭桥还是喜鹊搭桥,结果都一样:总之,是让一对苦苦相思了一年的有情男女“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百倍地尽欢了一宿。但在动机上分析却是根本不同的。乌鸦是受处罚的,是在履行一种强制性的义务;而喜鹊却是志愿者,所做的是一项光彩事业。如果有人能论证出当时搭桥的就是一种鸟,至于乌鸦或喜鹊,只不过是叫法不一样,那就更有趣了:有些事情,自愿与强制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说法不同而已。当然,这有一个前提,能够凭好恶把同一性质的事物说成相反,他一定是相当了不起的人物了。为了说明这个道理,我想举几个例子。比如我在读书,老师说要补课,要收补习费,但不是强调要求,大家自愿选择,于是我就“自愿”交钱了;我生病住院了,医院规定医生不能向病人收取“红包”,但我担心医生使坏,也“自愿”送了红包了;当然还有许多的损款、集资、义务劳动、献爱心什么的,也大都是亮出“自愿”的旗号的,就如同乌鸦被强制搭桥也可以被“传说”成是喜鹊自愿为有情人服务一样。
眼看着七夕就要到了,许许多多的有情男女跃跃欲试,都在准备着在七月流火的季节里,过一把“中国情人节”的瘾。这实在无须惊讶。自己过不上,只能怨自己没本事,没福气。但是,要较真起来,这七夕当情人节,实在是过错了:牛郎织女是夫妻,不是情人。那么,称这个节为情人节固然不妥,叫爱人节太书生气,叫老婆节对牛郎不平,没办法,那就叫夫妻节吧。中国要是有个夫妻节,对于和谐家庭或和谐社会的建设,大概不会是多余吧。
尊神本是人间贤
位于涵江区大洋乡瑞云山风景区的永兴岩,以其美丽的风光和神奇的传说,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游客。
我已经不只一次游览了永兴岩,但是,每一次在回来的路上,总是会感到在山水之乐中夹杂着某种困惑,隐隐约约触摸到心中的一个郁结:真的有神灵存在吗?张公,他确实就是导游所渲染的那个张公吗?我们这一代人,是听着唱着“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的《国际歌》长大的,所以,我无须特别地宣称自己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但我至少可以确定,自己是没有对那种超自然的神秘力量迷信的思想的。然而,一直以来,我对一些神灵,总是心怀崇敬的,诸如为救海难而献出如花青春的土生土长的渔家女儿林默娘,为修木兰陂携巨资来莆终至在工地上殉职的长乐伊妹钱四娘,还有这位刚认识几年的张公,等等。据传,张公来自邻邑永泰,但是,千年之后,他也和来自长乐的钱四娘一样,已经成为我们乡亲中的一员了。而我们的先辈和现在的我们何以要把他们尊奉为神灵呢?
仔细思考张公的身世或“神迹”,我终于发现了神灵的秘密:尊神本是人间贤。那么,郁结已久的心中困惑,也就逐渐冰释了。
张公太平凡了。“慈观”、“圣君”或“圣者”这样封神色彩极浓的字眼,是不是他的真名,暂且不论;但是,“张锄柄”作为他的绰号,却很容易让人破译出他少年和青年时的艰辛与不幸。一个贫穷人家的孩子,七八岁时就给人家去放牛,才十二三岁就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伐锄柄以谋生”。山里人最清楚,到山上去砍木头加工锄头柄来换取赖以生存的盐和米,那是怎么样的劳累,又是怎么样的艰难呢?在他的绰号中,我们还可以破译出他的平凡,他和许许多多的农家孩童一样顽皮,也会与同龄伙伴吵闹打架,而又能狡猾地躲避大人们的责骂。
张公很伟大。他被上天封为“监雷御史”,在人间被塑成威严的神像,享受百姓香火的供奉。那是因为他立下伟大的功勋。他敢指挥雷公电母,呼风唤雨;他能调遣天兵天将,降妖除魔;他得神助,有秘方圣水,常为百姓治病疗伤,消灾避邪。五谷丰登之时,逢年过节之际,他乐意应百姓之邀,同欢同庆,保得合境福祉,梦乡安宁。
张公其实是真人。当然,此真人并非道教之“真人”,而是真真切切的贤能之人,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是勇敢、智慧、充满爱与善良情怀的人。我宁愿相信,张公曾经是一个和百姓一道抗击旱涝灾害的带头人,是一个为百姓除害谋利的人。他勇敢无畏,曾经多次除杀威胁百姓的毒蛇猛兽;他侠肝义胆,曾经组织带领一批壮士,与山贼土匪、流寇地痞进行顽强斗争;他精通医道,善于医术,曾经为解除人间的病痛,呕心沥血,四处奔波。也许,他还是一个亲切和蔼,幽默风趣的人,曾经给百姓带来欢笑,为乡村营造和谐。
贤能自应成尊神。这是百姓的愿望与期待。一切祸害人间的人,无论他生前是如何风光显赫,百姓们坚信,那样的人死后,必定化作人的异类,或为厉鬼,或成恶魔;造福人间,真诚为最广大人民谋利益的人,尽管他生前可能平凡乃至于困厄潦倒,但是,老百姓的心中永远都为他矗着一座丰碑,并且以他们的朴实和虔诚,为他建庙造像,乐于供奉,永远尊他为神。
一处景观,应是一处精神家园。人的心灵能在此小憩片刻,灵魂能在此得到抚慰,情操能在此得到陶冶,我以为,那就是美丽的,那就是宝贵的,那就是值得一游的。永兴岩的张公,尊神本是人间贤;游永兴岩,我心中默祷,贤能均应成尊神。
关于鸡头凤尾的定价问题
不知什么缘故,我们会如此地确信“宁做鸡头,不当凤尾”这一句话?
尽管龙和凤都是传说的神物,芸芸众生,凡夫俗子,肯定是谁也没有见过;但是我们在骨子里头,总是一提起龙、凤,心里就不免有些惧怕;究其原因,大约因为是传说,谁也没有见过,于是就很容易成了皇权的代表或象征;因为是皇权,于是我们就一定要惧怕的。
既然这样,我们又为什么不当凤尾呢?能够当个凤尾,哪怕是凤尾上的一片羽毛也是极为风光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