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宗教和国家的黏液,在小说中随处都可以触及;而性别的不平等却是弥漫在小说内外的空气中。母亲的命运固然是女儿的教材,而接连不断的骚乱中的强暴,却是触目惊心的残酷的演示。最后,黎恩也在演示中消亡。也许,只有消亡,灵魂才能从蟒蛇的绞紧中逃窜。果真如此,我们宁可相信灵魂的有;唯其有,灵魂才能“掉过头来离开这地方”,也才可以让黎恩的母亲清醒过来:“哦,那我就放心了。”
蛇与人类有不解之缘:伏羲、女娲相缠的蛇身,伊甸园里引诱人吃禁果的蛇,被刘邦斩杀的白蛇,被农夫救活的那条冻僵了的蛇,让法海恨之入骨的峨眉山的白蛇、青蛇……如果你不恶心并且不怕这种黏糊糊、冷冰冰的爬行动物,你还可以列数很多。蛇的种类也很多,大体上可以分为有毒的和无毒的。蟒蛇属于无毒类,但无毒不等于无害。蟒蛇可以绞杀它想吃的其他动物,当然也包括人类。蟒蛇又称蚺或蚺蛇。据说,在某处的热带森林里,有一种树蚺,长可达十多米或数十米,大象也可能不是它的对手。蟒蛇还是一种极其无耻的动物。据说一条雌蛇发情了,四面八方的雄蛇会像人类赶集一样聚集在一起,只有一条雄蛇在享受快感,其余的全都缠绕在周围,筑起一座黑乎乎的恐怖之城!
在《遗恨雅加达》里,我们仿佛看见了这样一座恐怖之城。其实,不完全是在雅加达才有这样的城,人类有了种族的划分,有了宗教的传播,有了国家的设立,加上无法选择的与生俱来的性别,就无法阻遏蟒蛇的繁殖,因而也就不可避免地要遭遇蟒蛇的绞缠。蟒蛇之城的阴冷寒气总在侵袭我们的额头,挥之不去!
欲望的肉体太沉重,只能寄希望于灵魂。当灵魂从蟒蛇的绞紧中逃窜,今夜就不会有恶梦。套用鲁迅的一句话说,只有到蟒蛇绝种的那一天,我们才有可能安全,并且幸福、快乐。
妇德高洁说梅妃
我是极少看“秘史”、“传奇”之类的电视剧的。好朋友刘君打电话告诉我,近来电视上所播的《杨贵妃秘史》,其中有大肆向梅妃泼脏水之事云云。刘君言语之间,颇有不愤之情,以为此剧有侮辱莆田女性形象之嫌,令我查证之,批驳之。
说起莆田女性,有四位颇为著名。其一为林默娘,可算是现在的海难救援队的队长,后得封号极多,如“天上圣母”、“海上女神”、“天妃”等,而莆田人还是把她当做自家人,称“妈祖”、“娘妈”或“姑妈”--乡亲厚道,如此称呼倒是亲切。其二为钱四娘,大约是兼水利工程的投资者、总指挥长与工程师于一身的能人,莆田人认为木兰陂之首功,非她莫属。其三是江采萍,即本文将要说的梅妃。她算是一位妇德高洁的古代女性。其四是陈靖姑。这第四位,莆田人可能了解不多。但莆田沿海某处,我记得曾经有看过一个庙里,好像是供奉着这位医德医术俱馨的女士。不过,在闽清、古田一带,这位陈女士的名气,并不比咱莆田的妈祖小。
尽管我向来对以上的林、江二位只有敬的虔诚,而对钱、陈二位却是爱的真情,但奉朋友之命,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把我所知道的梅妃说一说。
偶然的机会,我得到一本成书于明万历乙巳年间的《莆田比事》,从其中有关梅妃的记载,大约可以获得这些信息:一、梅妃的确是莆田人,自幼聪颖,“九岁能诵二南”,并且以“二南”为志;二、梅妃确为唐明皇宠妃,后因杨贵妃而失宠;三、梅妃名采萍,为其父仲逊取《召南》中之《采萍》篇而名之。说梅妃有种种“恶行”、“恶德”,不知以何为据;但从《莆田比事》所记,窃以为不大可能。这要从其所受教育来看。江采萍自幼诵读“二南”,妇德根基当是比较牢固的。《毛诗序》在解释《周南》第一篇《关睢》时说:“后妃之德也。”之后又有一大串的引伸,如说“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云云。尽管现在人对《毛诗序》的解释不以为然,但我以为当时的人们确实是把“二南”当作道德教化的经典来读的--即使解释错了,也是将错就错,直以妇德箴规、乃至“后妃之德”而接受的。如果现在人硬是认为道德教化无用,“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那也没有办法,只能建议他们去和古人打官司了。
江父取“采萍”为女名,也是有所寄寓的。《采萍》:“谁其尸之,有齐季女。”是说少女祭祖的事情。“唯戎与祀,国之大事”是古人的共识和价值认知,少女即能参与祭祀祖先的活动,其敬畏与自我约束的品德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年累月潜移默化而成的,要无端生出一个与表兄偷情的勾当来,也许只有现代人才能有这种想象力吧。
梅妃一生喜爱梅花,且以梅花自况、自厉,“常淡妆雅服,姿态明秀,性喜梅。所居栏槛,悉植之,榜曰‘梅亭’”;梅妃的封号来自唐玄宗,“梅开赋赏,夜分尚顾花下,不能去,上戏名曰梅妃”;又“上尝与妃斗茶,顾诸王戏曰:‘此梅精’”云云。玄宗皇帝与梅妃感情甚笃,生前赠珠、斗茶,死后则“葬以妃礼”、“自制文诔之”,又题妃画像云:“忆昔娇妃在紫宸,铅华不御得天真;霜绡虽似当时态,争奈娇波不顾人。”这些或能证明梅妃与明皇关系非同寻常,又怎么可能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红杏出墙,与表兄来了一腿呢?
不过,说起来也不足怪。小品里说,没有新闻的领导不算领导,没有绯闻的名人不算名人。梅妃既为“名人”,那就一定可以有绯闻的了。这也算是现代人思维的特点吧。
至于说到为莆田女性打抱不平,且立志要以维护莆田女性形象为己任,则大可不必。莆田也是沿海开放城市,男人女人都要顺势开放起来,既然“满园春色关不住”,那么“数枝红杏出莆田”,也算赶赶时髦嘛。只是对已然作古的女人再泼脏水,多少会让人觉得不厚道,且会让人疑心那些泼脏水的人,是否自己满肚子坏水呢?
花瘦水逝无奈别
--为女性问题再读鲁迅三篇小说
《幸福的家庭》
男人幻想着建立幸福的家庭,以为幸福的家庭就像写文章一样,“做不做全由自己的便”,然而现实却很快地不留情面地粉碎了他的幻想。
“幸福的家庭”固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安置的地方,只能是假定这幸福的家庭所在地方叫作“A”;而且幸福的家庭必定是有女人的。
女人至少要有两个:一个老婆,一个女儿。“主妇是前头的头发始终烫得蓬蓬松松像一个麻雀窠”,夫妻俩都“优美高尚,很爱文艺的”。但是,现实的他的老婆没有时间和他一起看《理想之良人》。“五五二十五,三五一十五”,主妇要忙着算计油盐酱醋柴米茶的“两吊六”还是“两吊五”,男人浪漫的稿纸也只好用来记录小木片和白菜的数量与价格了。
“主妇”,能“主”些什么呢?“马克思在女儿的啼哭声中还会做《资本论》,所以他是伟人……”但是作家的女儿“花儿”的哭声却让他停止了幸福家庭的设计。花儿只为打翻了油灯就遭遇了主妇的手掌,作家身份的爹爹只好为哄花儿而做起了“猫洗脸”,幸福家庭的绿色稿纸在浸泡花儿的眼泪和鼻涕之后,变成了纸团,被掷在纸篓里了。
无论是乌花还是明绿花,都无可奈何的消瘦了,幸福家庭急需肥胖起来的倒是堆成A字的六株白菜。当然,让白菜肥胖起来的大半任务在于女人,而首先消瘦下去的也是女人。这就是幸福家庭的并不幸福的女人。
《伤逝》
不罢兵的坚强决心:“七大人也好,八大人也好,我总要闹得他们家败人亡。”
恋爱中的男女,无疑是浪漫的。女子敢于表达并且追求自己的爱情,在以往的时代,的确会让人佩服,但同时也就招来了人们的非议。无论是佩服还是非议,对于想得到爱的人们来说,几乎是无关紧要的;不过,爱须有所附丽,否则,无论男女,都要一同灭亡的。这是涓生和子君的教训。
“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但在爱情之中的男女,都必须生活。当涓生的生活只能处在“叭儿狗和油鸡”之间的位置的时候,他只有实话告诉了子君:所谓浪漫的爱情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田地了。而子君只能选择了娜拉的办法:离家出走。然而,子君的出走,结果却比娜拉更坏:娜拉出走以后,要么堕落,要么回来;而子君却是,死了。
“我”是一个男人,有着男人的豪迈,也有男人的狡诈,所以“我”可以用遗忘和说谎做前导,默默前行,向着新的生路跨进一步。但是,子君却是确证无疑地死了,在纸马和哭声的轻松简洁的仪式中走了,永远回不来了。“我愿意真有所谓鬼魂,真有所谓地狱,那么,即使在孽风怒吼之中,我也将寻觅子君。”
寻觅是徒劳的。与其到子虚乌有的地狱中去寻觅子君,不如想方设法让以后的子君们拥有属于自己的盐和干辣椒,面粉,白菜,以及尽可能足够的铜元。否则,娜拉就不会孤单,子君也不会寂寞,与她们作伴的后来者,不乏其人。
但是,爱姑太天真了,她完全低估了对手的能量。和“知县大老爷换帖”的七大人就是“不说人话”了,你拿他怎办?刚从北京洋学堂里回来的尖下巴少爷,毫不迟疑地加入了七大人的阵营,对七大人的“天外道理”表示了“的的确确”的赞同。
也许是爱姑真的误会了七大人,“七大人是最爱讲公道话的”,在七大人的主持下,爱姑的补偿得到落实,七大人“叫施家再加十块钱:九十元!”
尽管爱姑认为“九十元,你就是官司打到皇帝伯伯跟前,也没有这么便宜”,但是,这是七大人定出的价格。七大人在闻鼻烟、玩屁塞,发出一声“来--兮!”和一声“呃啾”之后,爱姑的爹已经点清了洋钱,“全客厅顿然见得一团和气了”。
爱姑不但没有让“老畜生”、“小畜生”家败人亡,而且还对慰老爷说了“谢谢”。她原来的冤情也不对七大人诉了,又做起了“低头进,低头出,一礼不缺”的“好女人”了。不知道“好女人”爱姑能不能算明白这样一个不等式:一个父亲加六个兄弟小于七大人乘以知县大老爷。因为不等式右边有一个容易让人忽略的“换帖子”的乘号存在!
《离婚》
爱姑是勇敢的,因为她有坚强的父兄作为后盾。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她与“老畜生”、“小畜生”家整整闹了三年,去年还将他们家的灶都折了,总算已经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出了一口恶气,问题并没有解决,她要抗争到问题的彻底解决,于是,她当着为调解而聚在一起的各级领导和各种机构、组织的人物的面,表示了不获全胜决记忆的血痕--涵江·194120个世纪中叶的成年人,如今健在的大都是八、九十岁的老人了。尽管老年人喜欢回忆往事,但是他们的回忆通常是不连贯的、不完整的碎片。不过,当我问起当年侵华日军轰炸涵江的情景时,他们却记忆犹新,历历如在眼前。
“何因,何因,惊会死啊!日本子”“那年是民国三十年,大概是六七月吧,天时大热,日本子的‘飞船’像蚊子一样,在天上哼哼哼都无歇”“日本子相当狡骚(莆田方言,狡猾、可恶的意思),炸一下,飞走;大家人想说没大致,从厝里刚走出看看街路的情景,它又突然飞回来再炸,被炸死大部分是在第二回炸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还小个,不知晓什么危险,未炸的时候站那看。飞船飞得很低,擦着厝瓦沿,厝瓦都给抖落下来。‘飞船’里向的日本子看那现现。”
“那回炸最严重,大概有半下晌,炸死有十五、二十人,厝那叫都炸塌了”
“有的也不记的了,反正那几年经常在炸。现时人说‘跑反’、‘日本乱’,真经惊会死人(莆田方言,意为真正会吓死人)啊!”
老人们尽力回忆着,描述着,互相补充着。
尽管他们向我提供的都是记忆的碎片,但从他们恐惧的眼神和颤抖的声音里,我还是能从这些碎片上看到了殷红的血痕,以及血痕上记录着的愤怒与仇恨。
循着老人们提供的依稀的线索,我查到了《涵江区志》的相关记载。他们所描述的,应该是1941年8月24日侵华日军对涵江实施前后达3个多小时的狂轰滥炸。这一次的轰炸,炸死平民7人,炸伤15人,炸毁民房校舍90多间!
根据《涵江区志》的记载,在1939年至1941年(即民国二十八年、民国二十九年、民国三十年)的三年间,侵华日军前后共对原来涵江仅有60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轰炸达8次之多,轰炸导致平民死伤30多人,民房校舍毁坏200余间。除1941年8月24日这一次最为严重的之外,同年的7月12日,日军在对涵江的镇前和宁海桥轰炸时,也造成了一死一伤的后果。
另外,1939年和1940年的具体情况是:
1939年2月2日,日机3架轰炸三江口,炸死平民1人,毁民房2间;7月13日,日机7架轰炸涵江市区,校舍及民房被毁30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