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对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这一次孔子对冉求的批评非常有趣。现在这种情况也是经常可以看到的。如果我们完全用现在的话给它翻译出来,相信不少人都会忍俊不禁的。
冉子从单位下班回到孔子“家”里。孔子问他:“怎么这么晚了才下班啊?”冉求说:“最近单位里面事情特别多,加班呢。”孔子说:“加什么班?加自己的班吧?这一段时间能有什么事。虽然我退居二线,不怎么理事了,但是你那单位里一些破事,我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
其实,冉求可能不止这一次,孔子也是知道的,所以就不完全点破了。现在有些人也经常跑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回去晚了,也是这样骗老婆的。有些人的老婆比较认真,跑到单位去一看,结果发现单位里根本就没有人在。
孔子这样的批评,实际是对冉求的轻微的不良倾向的纠正。但是,对严重的错误,那他批评起来就很不客气了。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庚。”冉子于其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冉求至少有这些毛病:一、徇私舞弊(与子华的交情可能比较深);二、慷公家之慨(拿的反正是老师的或者国家的东西,但是没有落入自己的腰包,也没有证据表明他吃了回扣);三、胆大妄为,自作主张(起码算违纪行为);四、浪费资源(把原来是用来“周急”的宝贵的稀缺的粮食用于“继富”,最轻的程度也是道德问题)。
这种“继富”而不“周急”的行为发展到了极端,那性质就变了,变到了不只是批评就能过关的,而是要严厉追究,从严处理的了:
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为之聚敛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孔子宣布冉求不再是他的学生了,逐出师门,并发动大家大张旗鼓地批斗他了。现在,我把以上分析的进行一下小结:
冉求有一定的政治才干,在孔门四科里属于政事科;冉求是一个问题干部,孔子经常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孔子是一个坚持原则、崇尚道德的师长,即使是学业很好的学生,当他严重违反原则、败坏道德的时候,他也是毅然大义灭亲的。孔子对冉求的态度,值得现在的干部借鉴。议论死人本来就不厚道,况且是议论死了2500多年的古人呢。但是,没办法,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他毕竟或至少曾经是个人,只要是个人,就与我是同类,既然是同类就与我有关,与我有关,当然就要说道说道的了。冉求的确是已经死了,但他的孓遗在我们现在存活的周围晃悠的,却依然不少。尽管晃悠是他们的权利,而我的小气却让我不能把自己的赞许、捧场慷慨地奉献给他。如同现在的官,一到任还没撒把尿,大家就说那金水特别肥田,孰料想到头来毒死了庄稼,饿坏了农夫。更可气的当然还是把宝贵的铜钱给他们铸了奖牌,就像给冉求一个十哲的封号一样。
季康子问得孔子心痛
《论语》中,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表面上看,孔子回答得不愠不火;但仔细一想,孔子是话中有话。
怎么样来搞好政治,理好国政呢?孔子是从“政”字的字义学入手来论述的。所谓的“政”,简单说就是“正”。“正”展开来讲,大约有正义、正直、公正等等意思。那么,这“正”由谁来实现呢?在孔子看来,应当是由主政的人来实现的。问话的季康子本身就是主政的人,所以孔子说你当领导的首先就应该正,你正了,还有谁敢不正呢?显然,孔子是觉得你这季康子本身就不怎么正的,所以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其实,关于“政”的字义学意义,应该还更丰富,只是孔子在这里不提罢了。政,从攵、正,正亦声。攵为动词,有敲打、强制之意,即通过一定的强制、约束措施或手段,使得社会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行。今日之“路政”、“税政”、“盐政”、“邮政”等等,正是在本义上使用的“政”。因为孔子心痛于季康子之不正,所以只对他提出了“先正己”的要求,而对于“后正人”则采用了引而不发的办法。不知季康子是否领会了孔子的意思呢?
季康子患盗,问与孔子。孔子对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看来季康子是没有领会孔子的意思,所以又提出一个关于社会治安的问题来了。季康子说,社会治安状况很糟糕,特别是盗贼太多,以至成患,这要怎么办呢?孔子本来只是心痛于季康子的不正,想给他启发一下,希望他能从自身做起,自觉纠正,主动整改,不料这位季领导并不理解,还向他抛出第二个问题。孔子原本是一位诲人不倦的老师,但是面对这样的领导,也不免有些烦起来了,于是就没好口气地刺了他一句:哎呀,像您这样当领导的,如果自己不贪心,一心一意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起来,您就是给他们发资金、评先进,他们还不一定愿意去做那些偷窃的事情呢!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看看这季康子,不但愚顽不化,而且脸皮还特厚。孔子明明告诉他自己不要贪了,就不会有盗贼了,社会治安、社会风气也能根本好转,可是季康子却还要说“严打”一下看看如何。这时,本来温、良、恭、俭、让的夫子实在忍不住就发起火来了:哦,您当领导就知道杀杀杀?除了杀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您如果能给老百姓带个好头,老百姓都向您看齐,整个社会不都文明起来了吗?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处在领导位置上的人就像风,老百姓只不过是草,要不怎么说草民草民呢?你们当领导的在上面吹得是好的风,草民自然就服气,就熨帖,就听话,就与您齐心协力了。
季康子走了,孔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郁闷着呢。想想自己一个当老师的怎么能和当官的沟通得来呢?于是更加心痛,大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吼,吓得几个在办公室等着问作业的学生,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自己毕业之后,是否还要去报考公务员呢?连子张也怀疑老师曾经说过的“禄在其中矣”的法宝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子罕言利非不言利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论语·子罕第九》)后世把孔子奉为圣人。为了颂扬圣人,给圣人增添尽可能多的光环,人们比较喜欢强调圣人的清高;而当过分强调的时候,就容易落入片面,比如在说到“义利”的时候,就只说“义”而不说“利”。上面所引的这段话,就经常被当做证据使用。
先暂缓讨论“义利”,只来看看这段话的意思。古书没有标点,况且词义与今日相比,也有不少的出入。如上述之话,可以是现在所见的样子,也可以是不加标点的连在一起;其中的“与”字有两种理解:一是连词,可译为“和”或“及”;二是动词,表示赞同。如果是第一种的理解,即“与”为连词,那么加标点与不加标点,意思一样;但是,如果是第二种的理解,即动词,表示赞同,则必须作如此标点了。那么,这段话就有两种翻译了:
一、孔子极少讨论利、命和仁的问题;二、孔子极少讨论利益问题,而赞同(讨论)命和仁的问题。无论取上述二种中的任意一种,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即孔子对于“利”是“罕言”,而不是“不言”。“罕言”也好,“不言”也罢,都有可能是这些原因:这问题太复杂了,说不清楚,那就干脆少说,或者不说;这问题没意思,不感兴趣,懒得说,那就少说或不说罢;这问题很庸俗,说起来丢人,说得多了,让人瞧不起,那就不如少说或不说了;这问题不是“主要”的和“重要”的,但是“必要”
的,那么忙起来就都不说了,要是有点空闲,偶尔说说却也无妨嘛。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论语·述而第七》)可见孔子是有闲暇的时候,对于“利”也许偶尔说说,故曰“罕言”。
那么,“利”是什么东西呢?字面上看,当然是利益、有利、权利之类了。这很难分清,也很难说清。但是,我想,财富之于人,肯定是“利”的内容之一,或组成部分了。那么,《论语》以及孔子对于财富是什么态度、什么看法呢?这是我要思考的问题。
(一)取之正道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第四》)孔子承认人同此心,大家都想得到富贵,但是这富贵是要讲来路的,如果来路不对,宁可不要;尽管贫贱是大家都讨厌的,但也不能不择手段地去追求脱贫致富。来路以什么为标准呢?孔子说要以仁为标准,在不“违仁”的前提下,获得财富是正当的、合理的。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论语·述而第七》)孔子和我们大家一样,与钱无仇,而且也想早一天富起来。如果干点什么能让自己富起来,就算是执鞭这样低贱的工作,我也会去做的。当然,很多人认为从事执鞭工作是很丢人的,很没面子的,但它是正当的,是不违仁的,而且来钱可能快些。古代的职业和现在可能没太大的变化,就是苦、累、脏、重和“贱”的活,工资高一些。当然,付出很多劳动,得到报酬又很低,甚至还谋不到岗位,那么,就选择我喜欢做的事吧,比如教书。总之,钱很好,心情也很重要,想要赚很多钱,又想保持心情畅快,世上没有这么美的事情。孔子很明智,可求的不要放过,不可求的不要强求,到底是要把握一个不违仁的原则。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论语·泰伯第八》)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
(《宪问第十四》)这两段都和国家的政治形势有关。赚钱是看国家的政策和局势的,个人的的富贵要与国家利益联系起来。“谷”,是当官拿工资的意思,大约古代的工资都是以谷子来换算的,有时也说“薪水”,即买柴买水的钱。不过这个水,应该不是喝的洗的水吧,过去大概是没有自来水,不需要交水费。古代称钱也有用泉的,泉水泉水,也许水就是泉,就是钱,那么薪水就是买柴的钱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知道“谷”是给国家当官拿工资,拿纳税人的钱就可以了。
既然这样,当官就要为国家负责,为老百姓着想;富贵也与国家利益相联系。国家很糟糕,治安混乱,贪污公行,腐败黑暗,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在这种情况下,你趁机大捞一把,如抗战时期发国难财,富得流油,活得光鲜,这实在是一种耻辱;即使你没有能力改变糟糕的局面,但是心安理得地拿着工资,过着自己的好日子,同样也是一种耻辱。不像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尸位素餐,当太平官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其实,从根本上看,这样的人也可以算是腐败官员的了。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宪问第十四》)子路向来喜欢把老师的话打折扣,这一次他打了个六折,但是,怎么折扣,他还是在利与义的思想上与孔子保持一致的。他认为,现在的情况要比孔子理想的过去的年代要糟糕很多,但不管怎么说,对财富的获得不能不择手段,不讲原则的。见利思义也许比不违仁要低一个档次,但至少是不违法,不犯罪的。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宪问第十四》)公叔文子名声不错,孔子向公明贾求证。公明贾向孔子解释说,文子这人并不是什么财物都不要的,只是他拿财物的时候,都是先考虑是否合义然后才拿,所以大家对他拿多少都不讨厌的。这基本符合孔子的要求,所以他表示赞赏。
(二)用之合宜人生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暂且不讨论,事实上也讨论不清。
但是,财富肯定不是人生的目的。人们都在努力追求财富,而追求的财富是为了用度,通过对财富的使用来实现人生的目的。所以,财富只是实现人生目的的一个条件。有人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这话很有道理,说明财富是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对财富能作这样的理解应该算是很明智的。
《论语》对财富的使用是什么态度呢?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庚。”冉子于其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