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柏寒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来,看了一眼静姝,慢慢的又说道:“未初一直说老三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什么事都依着他,什么事都想着他,你们新房里的苏绣喜鹊报喜连理籽玉枕,是她熬了半个月赶出来的,连内装的籽玉也都是她一颗颗挑出来的……”
他顿了顿,拿起茶杯,里头的茶水荡漾着,他眼底深邃,像是在回想又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又重新放下,顿了顿继续说道:“人人都说沈家三少爷,自小被扔在战场上,从师的都是名将严帅,却还是学了一身的纨绔少爷毛病,老三啊老三……啧啧,差点把老爷子都骗过去了,呵呵……”
孟柏寒说到这,轻笑一声像是不屑又像是赞赏:“明明是生子当如孙仲谋,可三倌他偏偏要藏拙守弱,那年我攻下三省,实力大增,老爷子处处忌惮我,把予慎都接过去了,还要任命他当江南六省的总督,截我后路,可你猜你那夫君做出什么事来?哈哈……他居然跑到日本去了,还闹得人尽皆知,老爷子知道后气得要命,可他跑到日本也没少给我使绊子,天高皇帝远,我军中却连出内鬼,各处机要差点瘫痪,国内国外的报纸舆论一边倒的说我想恢复独裁帝制,江左学子连连****游行示威,弄的我焦头烂额,那一年我也没有出战,更加证实了舆论写的我不得民心,这种种谁能猜出是他?”
静姝听他这样说,心中微寒,他所说的和自己认识的寅初,是一个人吗?以前不愿想的事,虽察觉出一星半点,但觉得寅初是自己的依靠,心中的不安和疑虑都默默的藏在心底不愿深想,但如今看来,孟柏寒与寅初的矛盾由来已久。
静姝慢慢的想着,在脑中理着这一条条以前不放在心上的蛛丝马迹。
孟柏寒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道:“三妹妹肯定在想平时看起来兄恭弟敬的景象,暗地却是剑拔弩张,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可我说的这些只是一星半点……”
孟柏寒眯着眼,手里攥着那只翠玉镯,幽幽的笑着,道:“用在我们身上的心机,是我们男人之间的较量,成王败寇那还好说,不过……”
孟柏寒意味深长的看了静姝一眼,拉长了声音,听得静姝心也不由的揪紧了,捏紧了衣角,可奇异的平静下来,静静的听着他说。
孟柏寒笑着说:“今日见着三妹,不由的说了这许多话,三妹还请不要怪罪姐夫聒噪,只是有些事不吐不快,瞒着你到底也不好。”
静姝淡淡的笑了笑:“咱们兄妹相逢叙叙话也是应该的,姐夫饱读诗书,素来雅达,说话做事都是不沾半分俗气的,这样客气,倒教静姝无所适从了。”
孟柏寒听他这样说,笑了笑,说道:“老三当初说让我帮他的时候,我还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的,像是被关了迷魂汤,如今……哈哈,我算是有些明白了,三妹妹说话的确有趣,不仅老三受用的紧,我听了也很受用啊,哈哈。”
楼下小厅里就他们二人,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孟柏寒的笑声回荡在厅中,一阵一阵,静姝皱皱眉头,不是听不出他话里有话,淡淡的说道:“大姐夫若是有话请明说,这样不清不楚,静姝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静姝抬起头嫣然一笑,说道:“静姝一个深闺妇人,大道理是不懂的,但大姐夫既然能把我困在这里,肯定也想让我知道什么,刚才铺垫那么多,现在也该是点明主题了,姐夫也不要藏着掖着了,这里不在苏军境内,一切诸多不便,要不然等临君来了,姐夫可就想说也说不出了。”
静姝对上他的眼睛,笑着说:“姐夫,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呢?”
孟柏寒愣了愣,抚掌而笑:“妙人……哈哈……果然是妙人,有趣……着实有趣,哈哈……”
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重新坐回来,看着静姝,眼底露着明亮的影子,看了好一会,才说道:“三妹妹,以前的确是我小看你了。”
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静姝含笑答了谢,并没有接,而是拾了个桂花糕,新桂还未绽开,这桂花糕用的是以前的陈料,做的不大精细,含在嘴里粘腻的像是化不开,静姝看了一眼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垂下了眼,又咬了一口,生生的咽了下去。
孟柏寒看了一眼,也不勉强,只说道:“不过要论到对你的用心,我若再说老三的坏话,那就说不过去了,他为了娶你,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他这个人心思重,要是论心机,谁都比不上他。”
“不尽然吧。”
静姝放下糕点皱着眉,抽出一方帕子,擦着手。
“嗯?”
孟柏寒奇道。
静姝抬起头,轻轻的笑着,不急不慢的说道:“我就知道一个人,心机也是极怕人的。”
孟柏寒翘起腿,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静姝笑着对上他,轻轻吐出一句话:“依我看,子初姐姐心机难测,才是世上无双呢。”
孟柏寒愣了片刻,笑了笑,摸摸鼻子,说道:“那个疯子……”慢慢的笑出了声,接着说道:“都说将门无犬子,除了未初,他们姐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子初再厉害,一个女人家,又死了丈夫,能掀起多大的浪。”
静姝听他这样说话,从后背掀起一股凉气,脸色煞白,自己不过是想探探话,没想到是真的,寅初知道吗?二姐夫又是怎么没了的?静姝心里一阵悲凉,亲姐弟尚且如此,他该怎么办?
“要我说,沈子初就是投错了胎,要是个男儿身,看他们俩狠狠的斗一斗,那可真是个顶有意思的事了。”
孟柏寒继续说:“沈家人,要论深沉歹毒,那都是首屈一指,但一个个痴情种,也是谁都比不了的,老三把郑远风给杀了,沈子初丈夫被杀了,又自小把老三当成眼中钉,这下不恨的要吞了他,只不过,她一个女人家,没有兵权,只好把注意打到你这来了,这下倒也不亏。”
静姝听到这到似舒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她有好多机会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的周章,把我送到这来?”
“你不怕吗?”孟柏寒问
静姝茫然的摇摇头。
孟柏寒得意的笑了,说道:“她就是个疯子,胆子比天还大,现在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让她轻易得手怎么成?毕竟留着你,还有用处,我把他儿子带了出来,告诉她除非把予慎带来换,要不然他没了丈夫也要丢了儿子,呵呵,果然,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孟柏寒抬一抬眉,冲着她笑道:”瞧,这不就把你给带来了吗?”
静姝听了这一上午,心越发的寒起来,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果然,被那重重高墙掩住的将相侯门,都是在厮杀中成长起来的,温情成为多么可贵的东西,表面上的兄恭弟敬,姐妹无虞,撕开那一层薄薄的遮羞布后的真相是多么的残忍,残忍到不敢去回想,不敢……
许久,静姝说道:“那现在呢,我的价值也用完了,是不是该……?”
静姝捏紧手中的帕子,从小自己做了坏事,都是哥哥顶包,母亲说自己性子太怯懦,怕以后会吃亏,可现在,一切真相都铺展在眼前的时候,自己却奇异的镇静下来,不再害怕,甚至有一种一切了然如心的快感。
孟柏寒摇摇头,似笑非笑的说:“你的价值还没有用完,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能明白对手的软肋在哪里,而你,就是沈寅初的软肋,有你在我手上,我就不算输。”
“而且……”孟柏寒脸上出现一种就是看不懂的表情,像是有一种惘然,一种在做最后的交代的感觉,静姝想不明白,现在自己的脑子已经一团乱了。
孟柏寒笑了笑:“我还要交代你更大的事情呢,怎么会让你死呢,你放心沈子初已经被我抓起来了,那个疯子可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