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车子不知道绕了几个弯,在偏郊的一处低矮的客栈停下来。
张副官打开车门:“沈夫人,到了……今晚屈尊您在这住一晚,明天大帅会派人来接你。”
静姝并没有带多少行李过来,一下车一阵冷风扑在身上,忍不住直直打了个寒颤,看门口里里外外都站了不少扛着枪着便装的马弁,心里暗悔,又不得不镇静的笑了笑:“那我就在这恭候苏帅了。”
张副官示意,一个马夲过来接过静姝手里的包裹,静姝看了他一眼,却不松手,紧紧的握着……张副官不动声色,像是没有看见,那马夲便退了下去。
将她送到门口,张副官说道:“沈夫人,安心住着,标下回去交差去了。”
静姝点点头,看了一眼这屋里屋内到处都是绷着脸的便衣,暗暗吸了一口气,由小厮领着去了楼上的厢房。
静姝扯下来头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裳,有些肥大并不合身,垂在身上,显得更加瘦弱,静姝来回在房中走着,心里暗悔自己的莽撞,现在这里,里里外外被围的像个铁桶,自己是插翅也难逃出去……寅初……想到她,静姝悔的要掉下泪来,他……
静姝暗暗叹气,也不知该如何平复自己的心情,他那日发了场无名火,就再也没有回家过,这次定是又要生一场大气了,静姝不由的有些丧气,若是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不被他知道该多好,想到这里,又有些难过,像是被一张网,网住了自己心,如何都挣扎不出……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偷偷掀开窗,窗外立马有人警觉的看着她。
静姝吸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心却砰砰的跳个不停。
第二日,静姝早早的起来了,坐在梳妆台前,看自己的脸色实在难看的紧,眼底一片乌青,来的匆忙,脂粉都遗留在府中,静姝拾起桌上的一把桃木梳,一下一下慢慢的梳理头发,突然一阵敲门声,她吓了一跳:“谁?”
门外传来:“夫人起了没有,小号为夫人做了早饭,不知夫人是在楼下用还是端在房里?”
静姝抚了抚心脏:“我不想吃。”
想了想又忙说道:“还是在下面吃吧,我一会就下来。”
门外答应了一声。
静姝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咬了咬唇,打开门走了下去。
这才发现原来这二楼走廊上,布满了哨兵,虽不密集,但一步一岗自己是绝不能从他们眼皮底下逃出去的,静姝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强自镇静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来到楼下偏厅。
掌柜的已给她布好饭菜,静姝看着一桌蔬食,琳琅满目,自己却毫无胃口,偷偷打量着周遭,一个个便衣都严阵以待,丝毫看不出懈怠。
静姝垂着脸,一口一口慢慢的吞着小米粥,想着一会见着孟柏寒该怎么说话,正在沉思,一声郎笑打破平静。
“三妹妹睡得可好?”
静姝抬起头,发现孟柏寒已站在眼前,心里一惊,忙站起来,赶紧扯出一个笑容,:“大姐夫,早……”偷偷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静姝不由觉得一阵恶寒,忍了忍方才平复下去。
孟柏寒穿了一件长衫,十分的儒雅,掀了下摆坐到椅子上,像是关切问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脸色看着不太好,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静姝干笑一声,见他坐在身旁只想离着他远一点,不动声色的走到一边,倒了杯茶递给他,又倒了杯给自己,就势坐了下来,看他瞧着自己,勉强笑了笑:“劳姐夫挂心,只是有些伤夏的毛病,一到这七月份,总会有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不碍事的……”
孟柏寒摩擦着那粗糙的茶碗,脸上阴晴莫定,过了一会轻轻的笑了:“三妹妹真是客气的紧,也就你还称我一声姐夫了……”
静姝手一抖,茶碗中掀出一点水,洒在桌上,心里突突的跳着……
孟柏寒呷了一口茶,轻轻抬起眼,看了一眼她手忙脚乱的擦手,浑似没有看见,慢慢的说:“三妹妹,想必眼下的形式,我不必多说你也看到明白,你能把予慎送回来,我也不会难为你……”
又看看她,静姝静静的坐在面前,身上的衣裳有些肥大,虚虚的笼在身上,一只手紧紧的握着茶杯,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一只翠的要掐出汁的玉镯,挂着手上,更显得肤若凝脂,颇有几分皓腕凝霜雪的味道。
孟柏寒撇下眼,慢慢的啜着茶水,沉吟着并不作声,又过了一会,仿佛漫不经心的问道:“三妹妹腕上的镯子瞧着水头不错,像是顶级的蓝田翠。”
静姝低下头,心里惶揣不安,知道被他看出来了,忍了忍,咬咬嘴唇,问道:“孟帅也觉得眼熟吗?”
将镯子推下来,捏在手上,放在眼前,自顾自说道:“这只镯子,是个故人送给我的呢,那个故人……”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仿佛毫不在意,顿了顿,作势要重新带回去:“那个故人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不过是带着睹物思人……”
孟柏寒放下茶杯,仔细的打量着她,静姝也不再说话,只觉得他目光灼灼,像看着自己又像是不在自己身上,刚想缩过手来,却被他一把抓住,静姝不由的吓的叫了一声,再看他只是拿过自己手中的镯子,目光定定的看着,像是半分也移不开。
静姝抚了抚心,叹了口气:“我不懂你们男人之间的大业,我只知道大姐是真的爱你,他肯定不愿意看到你们兄弟阋墙,大姐……”掩住嘴,泪却不住的流下来,静姝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到底是哭沈未初还是哭自己。
半晌孟柏寒站起身来,将镯子装进口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对着静姝说道:“这些事,三妹妹不懂,这些年我和沈寅初明里暗里斗了多次,他不是以为的那种人,即使这次我不动,他也会吞了我,未初……她……她走了也好。”
静姝听了这话,恍然的坐下,怔怔的说:“你不会是想以我来当饵,引临君来吧?”
说到这轻轻的笑出声了声:“他生了好大的气,不会在理我了,这个计策怕是行不通了。”
孟柏寒听到这,像是回到了原来的自己,笑吟吟的说:“不怕,有你在我手上,不怕他不来。”
又笑着说:“沈寅初这个人,旁人是看不透他心思的,你看不透,别人也看不透……不过有一点,命门被人抓住了,还怕他栽不到我手里吗?”
“命门?”
静姝听到这,不由的冒了一股子凉气,良久,方才说道:“大姐夫说这话,静姝也不知该如何回话了,只是临君生性莽撞,平日里做事不计较后果,若是有什么事无意冲撞了大姐夫,还请姐夫担待一二,莫要计较,你们是连襟兄弟,若是兄弟阋墙,可不是被外人看了笑话去了吗?”
静姝故意说得语气轻松,可自己心里也是摸不着低,惴惴不安的偷偷看了他一眼。
孟柏寒哈哈大笑起来,抚掌而笑:“妙人……妙人,三妹妹说话真是有趣……有趣的紧呐,那依你之看,我是不是该马上派人送你出去?好让我们博个好兄弟的名声?”
静姝心里一紧,有些气恼,面上心平气和地说道:“大姐夫若是听不进我的劝,那静姝此时在你手里,任姐夫处置,将临君的帐一并算到我的头上,反正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任杀任打,凭姐夫吩咐,只解气就好,也用不着你话里带讥。”
孟柏寒笑道“静姝啊静姝,我算是明白老三咱们那么喜欢你了,当初闹着非你不娶,我还没闹明白他唱的是哪一出呢,哈哈哈……现在看来,你的确有几分胆色和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