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听了这样一番话,吓了一跳,想到沈子初平时的一笑一嗔,如何也想不出来竟是这样的结局,不由的叹了口气:“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孟柏寒倒像是听了个笑话,冷哼一声:“这世上,谁人不是可怜人呢?”
一只手敲着桌面,沉吟道:“人人都道温庭筠所云,过尽千帆皆不是,读起来着实让人难受,可依我看若是迎来了自己的船,却发现船底早已腐朽,船帆也折断,不久便当着你的面沉入水底,才是真正的绝望,这样我宁愿永远守在桥边,即便千帆不是,那又如何?”
静姝抬头看他,见他眼底泄露出的浓浓悲哀,看着实在让人心碎,心里想他对大姐,也是爱着的吧,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会拿走大姐的镯子,可现在,说这样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静姝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自己现如今不也是一样?
良久,孟柏寒抬起头来,脸上又恢复了一贯清冷的笑,对着静姝说:“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和三妹说话总是容易让人忘了时辰,你安心在这住着,不要送了。”
静姝站起身,对他点点头:“姐夫慢走。”
孟柏寒直直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不多时,便有人捧了些衣裳胭脂,递给了静姝说:“这是我家大帅吩咐的,大帅还说,实事严峻,一切从简,还请沈夫人不要嫌弃。”
静姝回到房中,打开一看果然有几身衣裳,一双软底绣鞋,和一些女孩子用的脂粉,静姝叹了口气,看来的确要长住了。
机要房的杜易平,捧着一份急电在门口急的满头大汗,不时张望着,终于看到了方齐云,连忙跑过去。
“方副官,方副官,前线急电,烦你送给大帅。”
方齐云接过去,骂道:“糊涂,急电你不知道立马送过去,要是耽误了军情,你有几个脑袋?”
方齐云一边说一边大步走着,杜易平哭丧着脸跟着:“不是属下贻误军情,是实在不敢啊,大帅这几日的日日发火……属下……哎“
方齐云也是一脸不痛快,对着他摆摆手没好气的说:“你还不走,留在这里等着引火烧身啊。”
杜易平一脸感激,恭敬的说:“一切麻烦方副官了,属下告退。”立马跑开了。
方齐云停在门口,咽了咽口水,敲开门,一进门便闻到一阵浓浓的酒气,沈寅初背坐在桌前,一阵沙哑的声音传来:“查到了吗?”
方齐云关上门,走上前去:“大概已经能确定地点了。”
垂下头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前线的急电,请大帅过目。”
沈寅初轻轻吁了一口气,接过去,半晌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好、好,果然不负所望。”
又像是说话太急,不住的咳嗽起来,方齐云忙过去给他顺气,沈寅初伸出手,摇摇头含笑道:“无碍,无碍……”
方齐云踌躇了一会,说:“大帅,从这几日的军报来看,孟柏寒像是消极抵抗,完全不像他的一贯作风,属下担心……”
沈寅初敛住笑意,脸色慢慢的冷了下来,立刻派人去齐宁,务必保证静姝好好的,还有,生擒孟柏寒。
方齐云点点头:“大帅放心。”
外面细微的一点声响,静姝有些恍惚的转过脸去,是下雨了。雨很快的下大起来,打在树木的枝叶间漱漱有声。本来是初夏季节,可是因为这雨声,总叫人想到深秋,一丝凉意沁人肺腑,她竟然像是害怕起来。
这几日,孟柏寒总是差人送来一些吃穿用戴,却再也没有现过身,静姝倚在窗边的八仙桌上,看着窗外的急雨打在大朵大朵的花枝上,沉甸甸的花朵快要被垂到泥泞里。
雨下的又大又急,才不过午后,天却阴的如同夜色般,一层层雨雾扑在脸上湿润润的,混合着青草花朵的芳香,沁人心脾,可在看自己缩在这一方小小的房间里,身陷囫囵,却如何都快活不起来,静姝甩甩头,已经第四天了呢,寅初他怎么样?
到了晚上又下起大雨来,张副官打着伞,高一脚低一脚跟着孟柏寒给他撑着伞,泥泞混着浊水,一直溅到小腿上,白茫茫的雨中远远瞧见数十柄大伞,立在门口待命,不由的加快了步子喘吁着跟上他。
静姝坐在梳妆桌前,对着镜子发呆,一阵敲门声“三妹妹睡了吗?”
静姝下了一跳,稳了稳心神,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孟柏寒浑身滴着水,冲着自己淡淡的笑了笑:“漏夜相扰,三妹莫要见怪。”
静姝微微一笑,他一闪身便走了进来,张副官立在门口静静的不说话。
静姝垂下眼眸,心里想着这时候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心里惴惴不安走到里间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出来,说:“夜间风凉,姐夫擦擦脸吧,莫要受寒了。”
孟柏寒笑着接过去:“多谢。”
坐在桌前,脸色沉重,并不说话了。
静姝一时心里思量万千,却不知从何开口,只好也坐下,亲自执壶,提他斟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茶气香馥,斟在那洁白的白釉细瓷杯中,四溢的茶香飘散在屋内,有种异样的安谧。
孟柏寒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赞道:“好茶,好茶。”
静姝含着笑:“这一切都是姐夫馈于,静姝不过是借花献佛,承蒙不弃。”
孟柏寒依旧含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认真了:“上一次来是给三妹妹洗尘,这次是替三妹践行了。”
静姝默然无语,一颗心却渐渐的安定下来。
孟柏寒口气似乎十分轻松:“这几日委屈三妹了,明日就给三妹换个干净去处,还请不要推辞。”
静姝莞尔一笑:“那就客随主便,一切姐夫做主就好。”
孟柏寒哈哈大笑,说道:“小姝啊,我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住,沈寅初喜欢你喜欢的发疯。这是真的,不过他薄情寡义,心思深沉,也是真的,你日后在他身边,一定要小心,千万小心。”
静姝说道:“临君他……对我还是很好的。”
孟柏寒似笑非笑:“据我所知三妹当初是有婚约在身的,最后怎么嫁到沈府做起三少奶奶,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怀疑过吗?”
静姝心中疑云大起:“姐夫这是什么意思?”
孟柏寒说道:“我那三弟,说起来也算是痴心,当初回来一眼就相中了你,可你对他不大理睬,为此他可伤神许久呢,啧啧,也因为你,老三来求我一回。”
孟柏寒看着静姝笑着说:“你可不知道他,自己一手导演,让我寻个由头把你们家的货材给扣了,又一边吩咐人去贵府上寻事要债,他为了你还偷偷到榆林去找我,啧啧,果然最后让他抱得美人归呢。”
静姝听这一句句话直击在心上,仿佛当初被烈火烹油的感觉又回来了,自己夜奔榆林,各处游走,到最后走投无路答应嫁给他,本来以为是命运的安排,没想到……都是按着他的安排一步步走着,这……太不像话了。
静姝感觉到血管在脑袋里突突的跳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好摇着头,喃喃道:“我不信,姐夫不要离间我们夫妻感情,我不信。”
孟柏寒眯着眼,对她的表现不管不顾,自顾自说道:“你不信也罢,只是他当初在榆林也插了不少人,你那几日坐的黄包车,都是他一手安排的,拉车的人有名有姓,是他身边的随身副官,名叫方齐云,你若是不信,回头去查查,便可知真假。”
又像是低叹道:”三妹看起来,倒像个糊涂人了,你家逢大变,长兄离家出走,生意上又出了这样大的变故,你母亲又气又恼,直至一病不起,半年前一命呜呼,怎么算也都有老三的事,要是深究起来,他也算是你半个杀母仇人,啧啧啧,你嫁与老三这一年多,过的可还快活?“
静姝坐在桌前,端着茶杯,拼命的握紧,像是贪恋那股温度,指尖冷的发白,心里有股酸酸的感觉,只欲作呕,像是发不出声一样,闷闷的像是张不开嘴:”不要说了,我不信,不信。“
孟柏寒仿佛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现在老三连连胜仗,我江左也被他攻去了大半,不晓得会不会,马上寻到这里,我说了这些你信不信也不要紧,反正你将来见着他,又不会真的一枪把他给杀了,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女人实在是有趣,不该被老三一辈子蒙在鼓里,他是真的喜欢你,只不过是昏了头,没了准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