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静姝心里虽还惦记着事,但脸上全然不露忧色,只在一起聊些诗词,女工。
沈未初不由的在心里赞道好一个通透灵秀的女子,怪不得寅初这样看重在意,这一餐饭吃的倒也愉快。
晚膳后,沈未初亲自领了静姝到一处别院,进了一间厢房,静姝瞧着屋子里的一式中式陈设,这间房极为宽敞,正门摆着一套红木长榻,上面铺着苏绣金线芙蓉软垫。
中间一个黄花梨木多宝阁拱形博物架,下头两只青花画缸,里面零零的散着几卷字画,博物架上也都是写精巧玩意。
静姝瞧着笑道:“外头坊间传孟帅有儒将之名,果然,今日光见这陈设打扮就知道此言非虚。”
沈未初笑道:“都是外头讹传呢,什么儒将不儒将的,他喜欢收集这些劳什子,反正我是管不了他的。”
静姝含着笑,穿过那博物架,进去就是一张红酸枝雕花床,早有丫头伶俐的铺上一应簇新的被褥。
沈未初又指着一个丫头道:“她**香,原本是我屋里的,做事还算伶俐,这几日就留在你房中使唤吧。”
静姝不住道谢,沈未初笑道:“这会子你就安心住下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也不扰你了。”
静姝拉着沈未初的手送到门口,春香问道:“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静姝只觉得疲累不堪,只轻声道:“烦接些热水,我净一净脸。”春香答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不一会端了一盆子热水进来。
静姝轻声道谢:“你先下去吧,这里不用忙了。“
那春香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听这话答应了一声,欢天喜地的走了。
静姝关上门,呆坐在床上,已是十月了,天气微寒,静姝不禁打了个寒颤,看那窗外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丫鬟小厮不断,廊下花木森森,一派繁荣景象,想到家中这时候不知是什么样的光景,不禁神伤。静姝落下窗,双手冰冷,放进热水中,氤氲的热气扑在脸上,直教人睁不开眼,拧干一方帕子盖在脸上,半晌,终于嘤嘤的哭起来了。
一大早沈未初便差人过去请静姝早饭,至饭厅看见沈未初抱着个两岁左右的幼童在膝上玩耍,见她来了,起身笑道:“妹妹昨日来没见着,这是小儿予恪。”
静姝见那孩子白净灵动,一团可爱,心下也是欢喜不已,伸出手,予恪也伸出手要抱。
沈未初瞧着笑着说:“这倒是奇了,予恪平日里,最是怕生,这会子怎么转了性?”
那予恪在静姝怀里拽着她领口的红珊瑚珠扣子,咯咯的笑着,旁边的乳母也在一旁说:“小少爷看来和小姐有缘分呢。”
沈未初笑道:“可不是么,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家予恪对妹妹可喜欢的紧呢。”
静姝微微一笑:“我对小少爷也是很喜欢,这样可爱,谁见着都会喜欢的。”
说着将予恪交给奶妈,从手腕上退了佛珠样子的手钏,说道:“此番前来,到底是太匆忙了,这串天意菩提子手钏就当是见面礼吧,虽不名贵,到底是在寺里求来的,可保平安,可增福慧,给小少爷佩着是最合适不过了。”
沈未初见那菩提子手钏上镶着绿松石,颗颗一般大小,想是求来不易,忙道:“这可怎么敢收呢。”说着就要解下来。
静姝忙拦住,撇着嘴说道:“大姐定要和我这样生分吗,不过是个寻常东西,何况小少爷与我也有缘,。”
沈未初这才笑道:“即是这样那就却之不恭了,快入座吧,耽误这会子,只饿得我发慌。”
静姝掩嘴笑道:“大姐说话真是风趣。”
这日照例是去云公馆的,沈未初给静姝一一介绍着,哪位是铁路督办夫人,哪位是副参军夫人,静姝暗暗记下了。
众人见沈未初待她到底不同,都处处对她也愈发客气起来,至晚间静姝又赢了许多钱,沈未初道:“妹妹来这里,手气可真是好,能都存个小金库了。”
静姝低声笑道:“我这哪里是运气好,不过是亏着大姐做了一回狐狸罢了。”
沈未初未怔,随即嗔笑道:“你这么个矫情的小东西,占着便宜还卖乖,我哪里像只老虎了?”
至晚间,那名副官又回来传话,说道:“大帅差我回来通报一声,这几日工事赶的紧,可能连着几日都回不来,请夫人不要挂心。”
沈未初瞧着静姝脸上的忧色,眼底不由的透出伤心欲绝的神色来,沈未初不由的感到十分的歉意,那副官本走远了,被叫回来交代道:“你告诉柏寒,事情若是忙完了,就赶紧回来,切莫耽搁了。”
那副官答了声是。
沈未初拉着静姝的手,轻声安慰道:“你瞧这事怎么这样不巧,柏寒往日也有连着半月住在军营里,可如今却赶着这样的事,你也不要太忧心了,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且安心在这等着,等柏寒回来我给他面前提一提。”
静姝点点头,道:“孟帅本就是日理万机,静姝在这叨扰实在是冒昧。”
沈未初笑一笑说道:“妹妹不必多心,这事既出在咱们榆林,我非让他管一管不可,若真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局面,我就替外子向你道歉了。”
静姝站起来正色道:“大姐这样说可真是看轻静姝了,静姝只想让大姐替我像孟帅阐明一下事实,若是能还顾家清白那当然是最好,若是天不可怜顾家,这又哪里有大姐的错处?大姐又何苦急着道歉呢。”
沈未初听她这样急着分辨,心里更是喜欢这个灵动爽朗的妹子,笑道:“妹妹别见怪,我这也是急糊涂了,这样好不好,晚饭后姐姐请你听戏去,就算是赔不是了,你看好不好。”
静姝听这样说,又不由的想到了顾镜声和冯玉棠,委实不愿去,但看着沈未初盈盈的望着自己,只得笑着答应了。
晚上出门,侍卫集了整整两队,早早的做好了警戒,静姝瞧着这阵仗,只觉得不适,沈未初也奇道:“今日怎么这样大的阵仗?”
那近侍只含糊着说道:“今日夫人是两个人出门,所以警卫加了一倍。”
沈未初听这话不由的好笑,直叹道自己的弟弟果然是个痴情种,回头瞧静姝,见他对着自己的脚尖微微出神,便牵着她说道:“咱们进去吧,今个是余老板的《杨家将》。静姝由着她牵着,进去果然座无虚席,人头攒动。戏台上的锣鼓已经响起来了,静姝满腹心事,眼睛瞧着那戏台,瞧着上面的黑脸红脸,老生青衣,唱念做打,咿咿呀呀,心里只听不见一个字,只木然的跟着众戏迷不时的鼓掌。
傍晚时分,一个汉子踏着余晖走进了一家旅店,小厮过来殷勤的问道是打尖还是住店,那汉子痛快是塞了一块大洋,低声说,就要二楼尽头那件房,那小厮握着钱答应了声,请跟我来。
正在柜上算账的老板娘抬起眼,看着那汉子说道:“这位小兄弟,你不是拉黄包车的吗?”
那汉子停了停,压低了帽檐沉声说:“你认错了。”径直爬上楼去。
老板娘摇一摇头,回忆着那日一早就在门口等着,别人一概不拉,只那位俊俏的小姐出门才冲出来的黄包车夫是不是他,可瞧着这个人打扮没有一丝寒酸气息,又怎么会是个黄包车夫呢?
小厮打开门,那汉子拿了钥匙进去到处看了看,便回头交代:“这里没你的事了,不要上来打扰,晚间会有几个人,过来,你不要拦着。”
那小厮点点头,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