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只身到了榆林,出来车站不由的一阵心慌,自己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见这车站人来人往,嘈嘈杂杂,不由的生出一股怯意,静姝握紧手,吐出一口气,心里稍稍安静了几分。
“姑娘坐车吗。”
静姝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原来是黄包车在招呼,强自按下心里的不安,点了点头:“去一家干净的旅店。”
静姝瞧着这榆林城一派太平景象,心里也暗暗打鼓。
在路上问那车夫:“苏军大帅行辕在这,那帅夫人,想必也在吧。”
那车夫笑道:“姑娘是来寻孟夫人的吗?来的可巧,那孟夫人一年中有半年回娘家省亲,昨儿刚回的榆林。”
静姝狐疑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车夫笑道:“我可是这面的包打听,不是我吹,这榆林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天发生的大事小事,谁有咱们这走街串巷的拉车的知道的多?”
静姝笑道:“这样说来,也有些道理。”
那车夫听这样说笑着继续说:“我知道的还不知这些呢,孟帅这次打了个大胜仗和定军瓜分了永军的军队土地,可给他老岳仗气得够呛,此番孟夫人虽是回来了,可只自己回来的,孟大公子却被留在了金陵,说是沈府少帅没有成家,老爷子留这个外孙在身旁含饴弄孙,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这是留着人质呢。”
静姝点点头:“这世家的事我也闹不明白,左不过是换着坐天下,只是烽烟一起,苦的还是老百姓了。”
车夫听这话不住的赞道:“姑娘说的对,谁不想有个太平盛世呢,这打仗争得是天下,可天下说到底还是百姓的,这样争来争去,也不知道何时才算是个头,”
静姝颔首,又问道:“听闻孟帅治军严谨,不留情面,不知是不是谣传。”
那车夫笑着说道:“在这乱世,手里握着的兵是自己的身家根本,自然是要好好治理。”
那车夫复又笑道:”看姑娘是外地人,不知道孟帅在榆林人眼里可是天神一样的人物,我们都道孟帅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静姝听到这,心里乱极,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有几成把握,慢慢的思虑着对策,手握紧了那帆布帘直要掐出一道指印出来。
未几,车夫在一初看着极为雅静的旅店停下,里面便有小厮迎出来,殷勤的接过静姝手中的箱子,招呼着是住店还是打尖。
这处旅店不处闹市,幽静的很,静姝的房间在走廊的最边上,趴着窗便能看见,后院那一丛绿得刺眼的翠竹,静姝打量了一眼这间房,看着还算雅静整洁,房中静到极处,只闻檀香悠远,仿佛深寺一般,静姝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静姝关上门,躺在床上,明明昨晚一夜没睡,如今躺在床上,眼前发乌,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脑中想着顾镜声,他一个人撒手走了,成全了他自己,又想到了孙存周,那个无论对着谁,都送上笑的人,如今是订婚期,自己却逃在外,他应该着急了吧,静姝闭着眼睛想了想,却想不出孙存周着急的样子,最后静姝想到了沈寅初,握紧了藏着手袋里的那只金虎,感受到它真实的存在,才告诉自己这不是个梦。
那日在马场一别,不知他是否还在生气,家中现在应该也早乱成一团了。
静姝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下。
第二日起来,因要出门,静姝换了件旗装长衫,旗袍是月白的簪花锦,下摆用银线绣了一枝梅花,轻盈疏影,衬着那盈盈的料子,倒仿佛如月色一般。
拿起手袋,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在素净的脸上补了些胭脂,方才出门。
刚到楼下,老板娘见着静姝和气的说:“小姐起的这样早,还没用早饭吧,后厨刚熬好的小米粥,要不要给你端上一碗。”
静姝点点头笑道:“那就麻烦了。”
那厨子甚是伶俐,不多时便端来,一碗小米粥,一碟生煎,并着榆林四样酱菜,静姝用勺子一下一下的搅着粥碗,滚烫的粥碗上氤氲着一层热气,静姝的脸笼着那层雾气也看不清表情,漫不经心的对着老板娘说:“老板娘可知这榆林城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我从金陵来这里寻我一个朋友,没成想他现在不在榆林,发电报说要两日才赶得回来,左不过就两日,我便也不回去了,在这等一等也好,只是枯坐无聊,不知这附近有什么好去处,最好热闹些。”
那老板娘也是个热心肠,笑道:“这时节来,本可以去榆林山上的灵越寺去赏玩,那里的菊花开的正好,不过孟帅在哪里做了工事,道路都被封了,现在是去不了了。”
静姝嗯了一声,垂头喝了一口小米粥,直热的要烫出泪来。
“对了,还有一个。”那老板娘一拍手,笑道:“我看小姐打扮不似平常人家姑娘,不知会不会打麻将牌?”
静姝抬起头来笑道:“怎么不会呢,时常在家里搓着玩。”
那老板娘笑道:“前面街里有一处云公馆,说是公馆,其实也不是人家,只是一些官太太在里面打牌消遣的地方。”老板娘面露难色,停一停说道:“只是,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静姝喜道:“那孟夫人也在里面吗?”
“哪个孟夫人?”老板娘问道。
静姝笑道:“就是孟帅的夫人啊。”
老板娘闻言拍手笑道:“我可不是糊涂了么,对呀,咱们榆林哪里来的第二个孟夫人?”接着又说道:“孟夫人若是在府上,那是日日都回去的,我那弟弟是孟府的汽车夫,经常载着孟夫人去那云公馆打麻将牌呢。”
静姝闻言,强自镇定,微微一笑,说道:“令弟在孟府做汽车夫,真是神气的很,这时辰想必孟夫人也已经过去了吧。”
老板娘憨厚的笑道:“这又那能说的准呢,或许是八点,也或许是九点,人家府上规矩多,这个谁又知道个准呢。”
静姝点点头笑了笑,赞道:“这小米粥真的不错。”
吃完,在门口招呼了一辆黄包车,又是昨天那个人,那车夫见静姝出来,拉着车跑过来笑道:“姑娘出门呀,坐我的车吗”
静姝点点头笑道:“真是有缘”
上去坐好,那车夫一边跑一边说:“姑娘这次去哪儿呀。”
静姝道:“去云公馆吧。”
那车夫拉着车在街上跑着,早上街上的人还不算多,雾气倒是很重,静姝不禁拢了拢衣裳,还是觉得微寒,但看那车夫竟还穿着一件单薄的汗褂,拉着车奔跑着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静姝回想着在睢阳的黄包车夫不是太老就是太瘦,像这样的倒是少见。
那车夫倒是很热情,直问那旅店住的好不好,可还缺什么,静姝只答一切都好,一路上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静姝笑道:“你的体力很好,跑了这么久,连着说话,都不见你喘大气,”
那车夫微怔,良久笑道:“没办法都是日子逼得,天天拉着客人走街串巷的跑,都是练出来的。”
过了一会,黄包车稳稳的停住了,那车夫指着前面说道:“前面就是云公馆了,我们是不能进去的,只能送你到这了。”
静姝点点头,付了车资,便慢慢的走过去,
“姑娘,你不用着急。”
静姝回头看,是那黄包车夫,已经调转了车头,回过头看着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便拉着车子跑了。
静姝想着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瞧着前面那巍峨的建筑,云公馆三个鎏金大字已近在眼前,门口停着几辆汽车,静姝咬咬唇,抬步向前走去,突然一声娇笑传来“这不是顾家妹子吗,怎么得空到这儿来了。”
静姝抬头看,门口那台阶上站着的不是沈未初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