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着从塞外携来的荒凉与干燥,滚滚而来,如似现在两军对垒时的号角嘹亮,呼呼吹响,如同战鼓轰鸣,哄哄呼啸,黄沙漫天飞扬,可扑在脸面上却如针扎般的生疼。
战鼓紧密,三声号角高唱,冲锋的号角吹响了,倏然间万马奔腾,连大地都在这许多马蹄重踏之下颤抖了。人若浪潮翻滚汹涌向前,当两波人浪接触之时,残酷的战争正式开始了,厮杀惨叫声不绝于耳,倒下的人将永远的成为了战场上一捧腐泥,再也无法站起来了,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战况一直在按着宁韵寒当初的部属,顺利的进行中,夏侯龙舜所率领的上等军直奔濮阳尉祯的下等军,只是在片刻间就让濮阳尉祯的下军溃不成形,节节败退,而夏侯龙舜的中军和下等军也按计划牵制住了濮阳尉祯的最强军团与中军,战局的优势在慢慢的向夏侯龙舜这边靠拢。
宁韵寒站在高高的瞭望哨台上举目纵览全局,也在惊心的望着在烈焰狂风下奇勇无比的银色铠甲身影,每当兵刃的寒光与他擦肩而过时,心总是漏跳了一拍,小手紧紧的抓住不甚光滑的栏杆上,细小的刺扎进了指尖也未察觉,小小柳眉从他踏上战场之时起,就未曾舒展过。
仲有万般神算,也难预测到人心,濮阳尉祯终究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见到己方的右军几乎被全歼,进而也察觉了夏侯龙舜的用意,他所在的最强军团也开始了奋力扑杀夏侯龙舜的下等军,分一部分左军去支援中军,加大了夏侯龙舜中军的压力,一时间又开始进入了焦灼的局面,与夏侯龙舜的优势距离在慢慢的缩短中。
宁韵寒柳眉微锁,她知道如此下去,双方会回到势均力敌的拉锯战上的,此刻她必须得当机立断,银牙紧咬下唇,令殷红鲜嫩的朱唇一时苍白无色,柔荑一拍护栏,高呼道,“来人呀。”
“末将在。”
“为我准备一套盔甲,我要亲自上阵。”轻跃过护栏,用白玉缠住栏杆荡回地上,“要快。”
可众人皆大惊,“这……可大帅不许呀。”
“是呀,大小姐,太危险了。”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暗卫队长亡命从阴影中走出道。
“现在形势危急,顾不上那么多了,速速去给我准备,违令者斩。”宁韵寒话语中的坚决不容反驳,甚明。
“那请让属下等人保护在侧。”亡命请命道。
边让四婢着盔甲,边道,“嗯。”
血流成河的战场上,混乱而危险重重,此时却不知从何处冲出一支人数不多,但十分之犀利的队伍,只见他们所经之处,令濮阳尉祯的大军伤亡惨重,纵然那是他的最强军团,可那支队伍的目标似乎直指濮阳尉祯,他们一路过关斩将直逼近濮阳尉祯。
在那烽烟黄沙弥漫的战场上,其中一人手中银白色如长链的武器甚是夺目,也唯有一人有此武器,那就是她,没想她亲赴沙场了,想到此濮阳尉祯不禁动作都迟缓了些许,心神分散了,险些难以避过迎面而至的杀机。
而濮阳尉祯的手下,见危险在逼近他们的大帅也都开始放弃了杀戮,回防欲去保护他,宁韵寒要的真是如此的效果,让濮阳尉祯这最强兵团无心恋战。
“亡命,拦住他们。”宁韵寒的嗓音在满是低沉嘈杂的战场上分外的明显。
“是。”
暗卫队将欲来支援濮阳尉祯的人均挡下,也将濮阳尉祯与宁韵寒围在圈中。
白玉环扫四周,似倒钩的鳞片挥舞而过,扬起阵阵猩红的雾气,与空气中的风沙尘埃融合成刺鼻的腥味,可涌向她的人前赴后继,如似杀红了眼,死亡不再是令人畏惧了,反而成了他们的一种解脱。
慢慢的濮阳尉祯的最强军团被宁韵寒所在下等军所牵制,她也在缓缓的靠近濮阳尉祯,就在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之时,宁韵寒高喊一声,“白玉。”
只见白玉高速甩动如虚幻的身影一股腥臭的液体喷射而出,被其液体沾染上之人,均脸色发青痛苦的倒下,恍然间银白色的长链已袭上了濮阳尉祯的门面,让他不得不抽手挥动长剑侧身招架。
“瑜王爷,你怎么就这么的执迷不悟?大势已在夏侯龙舜这边了,再做抵抗也只是增加无谓的伤亡而已。”宁韵寒轻盈迅猛的挥动着手中的白玉,边劝说道。
濮阳尉祯用余光观察着战局,只见夏侯龙舜已将他的右军全数歼灭,现下正在力克他的中军,局势正如她所说的优劣已分明了,可他又怎能如此既轻言放弃呢?
“我濮阳尉祯宁愿为亡国魂,也不作那遗臭千年的乱臣贼子。”濮阳尉祯不住的招架着她的猛烈攻击,她这种不顾一切只求重创敌人的打法,让他一时难以适应,故而只有招架之功。
“唉,”宁韵寒重重的叹了口气,“待到那改朝换代之时,史书上只会记载着新的一页,而你才是那新的一页中冥顽不化的迂腐愚忠之人。”
“但我问心无愧。”濮阳尉祯固执道。
说话间,宁韵寒这方虽有她与暗卫队,如锋芒尖锐的利剑直插敌人的腹地,可濮阳尉祯的最强兵团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很快又将混乱的局面控制住了,且反扑的趋势。
不过宁韵寒依然沉着冷静,因为她看到那英武的银色身影正在赶往这边来,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攻克了濮阳尉祯的右军与中军,接下来就是濮阳尉祯的左军了,胜利在望了。
处在团团包围中的人儿,不知那为她担惊受怕的男人心中的煎熬,哪怕她受到了一丝的伤,他都会心痛不已,他宁愿放弃此次战役也不愿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她是他心中最为珍贵的宝贝,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传说中嗜血残暴的鬼魅出现了,他杀戮的手法残忍而血腥,倒在地上的尸首难觅完整,全然残缺,终无人敢挡他的去路。
就在那无数长矛同时刺向她,只见小巧的人影在马上飞身起跳,避过了所有的攻击,跃在半空,如此惊险的一幕,更令夏侯龙舜几乎惊叫出声,不禁飞身跃起将自己也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挥动手中的如墨,在半空就将她缠住,轻轻一拉,她终于安全的落入他怀中,踩在众人的头上飞跃离去。
在他满是烽火烟熏,沙尘与血腥的怀抱中,双手兴奋的环上他的颈项,雀跃道,“龙,我们胜利在望了。”
可回应她的除了他急促的呼吸,再无其他。
见他不语,抬头望之,沉冷的俊彦生硬而怒意鲜明,牙关紧咬,薄唇紧闭,一双冰眸尚有恐惧几分残留在其中。
糟了,宁韵寒暗道,他真生气了,看来后果很严重。
“龙。”使尽浑身温柔,轻唤着他,望能拂去他些许怒意。
可他将她抱回大帐中后,扔她在帅椅之上,不待她解释,也不言语些什么,就冷酷的转身而去,再回战场之上了。
战斗很快的结束了,夏侯龙舜的大军几乎全歼濮阳尉祯的军队,而最令人振奋的是他生擒了濮阳尉祯。
换下战甲,恢复一身简洁的白衣,飞奔出大帐去迎接她心爱的人,在众人拥护下,高高在上的男人神情冷峻而阴沉,在望见她的同时跃下骏马,冷冷的转身走开。
而在众多的俘虏中,宁韵寒很快就找到了濮阳尉祯,他被五花大绑捆住,但依然神情冷静沉着,气节高尚,全无败将之气馁与颓废。
宁韵寒亲自上前为濮阳尉祯解除捆绑,一旁的众人皆望向不远处的夏侯龙舜不敢言语,而夏侯龙舜也只眉宇微蹙,冷冷的扫视了一眼,不再回头大步迈回大帐。
濮阳尉祯低垂的眼眸,轻轻扭动着手腕,不语,宁韵寒也不和他言语,只是淡淡的和身旁的人道,“通知敏城中的人,拿史曳来交换他。”
“末将得令,那……这陆岑该怎么处置?”
“其他人该如何处置,与我关。”宁韵寒转身欲去追夏侯龙舜。
“可大帅说,一切听从大小姐的指示。”
悠悠转身看了眼高傲难驯的陆岑,淡淡的决定了他的命运,“杀。”
濮阳尉祯一震,抬眼望向她飞奔离去的背影,欲说些什么却没有唤出口。
大帐外四婢守在门口没有进内,望见她到来都微微俯身行礼,为她掀开帐门帘子,帐内一阵压抑的冷冽的怒意扑面而来,也有异于常时的人声鼎沸与人影攒动,只有他斜靠在主帅之位上,已换上干净衣物洗去一身风尘烟火与血腥味,优雅而慵懒的轻掂茶杯,细细的品尝着杯中的香茗。
连在她入内也没能让他抬眼望之,如似她隐形一般,浅浅品上一口浓香四溢后,轻放下茶杯,拿起桌案上的军报专注的看起来,也似在等待着些什么。
宁韵寒抿抿双唇,她知道她的擅自出战肯定会引得他生气的,可当时的情势若如不当机立断就再难扳回了。
轻提衣裙的下摆,腕上的银铃随着迈开的脚步叮叮作响,静静的站在他身旁,她从没安抚过生气的人,也不知如何去安抚人,所以只能就这么静静的呆在他身旁,等待着他气消了。
手中的军报在他们二人间的沉默中,被紧握变形,最后成为一团废纸。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良久后终于是夏侯龙舜按捺不住了,咬牙沉声道,“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吗?”
“我……我知道我食言了,可是当时如若我不出战,局面会进入两军僵持的拉锯战的,我们耗不起呀。”宁韵寒解释道。
“那你就得亲自上阵了吗?就没人能代你上阵了?”夏侯龙舜将军报一拍在桌上,倏然撕碎了。
“可没人能比我更适合的了,濮阳尉祯他对我有情义在,在许多场合中都手下留情了,是故我才是搅扰拖延他的最佳人选了。”宁韵寒完全是照直按着自己心中所想解释的,却不知引得暴龙几乎抓狂。
“情义?”夏侯龙舜的声音不再低沉,略显拔高了几分,“好个有情义呀,他对你有情义,那你呢?是不是也对他有情义呀,知道他在战场之上,就奋不顾身的上阵找他,将自己至于危难之中。”
“啊?”宁韵寒都听蒙了,刚才她说的是濮阳尉祯对她有情义,什么时候又变成她对他有情义了?“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夏侯龙舜的怒吼声传出帐外,所经过之人均被震住,慌忙绕道而行。
开始他在生什么气她是明白的,可说到这会,他在气些什么她都不明白了,该说的她都说清楚了呀,“我该知道些什么?”宁韵寒感到他的怒意很是莫名其妙,不禁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你自己说的,他对你有情义在,所以你就冲着他这份情义而上阵的不是吗?你就是冲着他这份情义而将自己深陷在为难中而不顾,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你对他也是有情义在的吗?”夏侯龙舜都快气炸了,可某人还在一片茫然无知中。
“你在无理取闹些什么呀?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稳定局势,祝你一臂之力吗?这又和我对他有没情义,有什么关联呀?再说了,我何时又对他有过情义了?”宁韵寒也吼道。
“我无理取闹?如若不是我的无理取闹,我现在就该与你的尸首在说话了。”夏侯龙舜很是伤心她没明白他的心。
小小的误会就在两个脾气冷硬的,且都不擅长表达自己心中所想的人之间,慢慢的扩大成了心中的伤痛。其实只要有一人轻柔的说声我只是在担心你。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他们二人的性格注定了他们都不会低头服软,他们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剑,当他们挥剑问情时,剑锋的相互碰撞,难免会伤了对方,也伤了自己了。
正当宁韵寒想说些什么时,从帐外却传来了史曳的声音,“我回来了。”
只见他手捂着胸口,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灰白了,在旁人的搀扶下步入帐中后才迟钝的察觉帐内异常的气息。
勉强牵出一笑道,“呵呵……似乎我回得不时候,你们继续。”
他刚欲起身又听见,“够了,你就坐在那歇会吧。”夏侯龙舜语气甚是火爆。
史曳一挑眉,“那我就再坐会,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你们继续吵……呃……讨论。”
宁韵寒知道再吵下去也没结果的了,于是转身飞快的步出大帐离去,夏侯龙舜更是一掌将案桌拍塌下了。
“诶。”史曳想叫住宁韵寒,却牵动了胸口的伤,令他不禁龇牙咧嘴的哼哼了许久。
“你要不要找军医来看看呀。”夏侯龙舜口气不佳的问道。
史曳艰难的摆摆手道,“不用了,不过我这次被擒,除了得了一身的伤外,也有个不小的收获。”边喘着气,忍耐着胸口的疼痛,边道。
“什么?”夏侯龙舜的心此时早就随离去的人儿飞走了,对什么都没多大的兴趣了。
“我发现夏侯若蓉在敏城中。”史曳神秘兮兮道。
瘫坐在主帅之位上,闭上眼眸,淡漠道,“那又如何?”
“适才我想叫住丫头,只是问问她是否知道她妹妹在那?”
夏侯不耐烦的冷然道,“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只是奇怪夏侯若蓉一直以来都是和丫头姐妹情深的,如今我等攻城的消息她也应该早该知道的,为何她没回丫头身边,反而呆在濮阳尉祯身边呢?”史曳摸着下巴疑惑道。
夏侯龙舜不语,坐起身来,冰眸半眯,气势倏然逼人,“接着说。”
“我也很是奇怪我这路大军,不管是行军路线,还是作战策略,为何濮阳尉祯总能预先知晓,先我一步埋伏在前。”史曳道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你的意思是我们内部有奸细?”冰眸寒光急速凝聚,他夏侯龙舜最为憎恨就是吃里爬外的人。
“我只是猜测而已,不然这消息又是如何走漏风声的呢?”史曳很是沉重道。
夏侯龙舜点点头,浓浓的杀气在翻腾,连帐中的烛光都被其浓烈的杀气所拂动,徭役不停。他清冷平静的声音,沉然道,“如若夏侯若蓉敢吃里爬外,就算若芙会恼于我,也定要杀了她。”
“师弟,现在一切尚未查清,如此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了,若蓉与丫头一样始终也是你的女儿,你也别太厚此薄彼了。”史曳轻柔的声音劝他道。
“夏侯若蓉早已是若芙的弱点了,如若有人拿她要挟若芙,若芙定会就范的,故而就算她不是那内奸,我也留不得她。”残忍的光芒萦绕在冰眸中,“你先行去养伤,接下来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夏侯龙舜的冰眸在史曳转身离去的后,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奇快无比,让人难以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