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在等待奇迹发生的日子里,我俩的交流越来越多,琪琪似乎完全放开了自己,不再把那颗忧虑的心隐藏在华丽的外表之后,而表现的少言寡语,忧思重重。
液体一滴一滴地不慌不忙地滴着,极有耐心地数着漫长的时光。
琪琪一觉醒来,喝了点水,看来情绪不错,她总是有些悲喜不均,对于琪琪这样的情况能有这样的状况已经不错了,我想。
“柳姐,你想知道我的事吗?”琪琪问我。
我看着她笑了笑,她说:
“你想知道吗?”
“如果你想告诉我,只要是高兴的事,就说吧,不高兴的事就别说了。”我说。
“人一辈子经的事多了,高兴的,不高兴的,其实过去了,都无所谓了,都成故事了。”琪琪淡定地说。
我看着她:
“那就讲讲你的故事吧。”
琪琪靠坐在床头上,神情恬淡,语调平和,像打开一坛尘封多年的老酒,像翻开一帧小心珍藏的画卷,一缕淳淳的酒香,一丝淡淡的哀怨,一股潺潺的涓流,一条深深的疤痕,随着琪琪波澜不惊的叙述慢慢的展开,渐渐的浸染,丝丝入微,点点渗透,我的心里也便悲喜嗔怒酸咸苦辣胡乱交汇着,循着琪琪言语的有限铺展而无限的延伸。
我出生在一个农工结合的家庭,爸爸在县城的一个砖瓦厂工作,挣工资,妈妈在乡里务农,从地里刨食,我和哥哥都在农村长大。
我们家因为爸爸的那份工资,在村里算得上是家境比较好的人家,尤其是每月爸爸发了工资,无论这个月的家庭预算有多紧,都会给我买点好吃的,哪怕是几颗糖也会给我带回来,让我这个宝贝女儿甜甜嘴。
我常常拿了好吃的东西,去村头吃,那里是小伙伴们聚集的地方,在他们艳羡的目光中,体会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我现在还记得狗蛋将右手的食指放在嘴里一边嘬巴一边使劲咽口水的样子。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要下地干活,常年病病殃殃的,还不到四十岁的人看起来像五十岁一样。爸爸虽然工资不高,可毕竟是有工作的人,每月的几百块钱保证了家庭的日常开支,还能让我们过上相对富裕的生活,也就乐此不疲的县城农村两头奔忙。虽然不比城里人,可我和哥哥能少病无灾的长大,是爸妈最欣慰的事了。
我上高二那年,大我五岁的哥哥订了门亲,未来的嫂子是邻村的,家境不太好,人长的很漂亮。她看上我哥长的帅,我哥真的很帅,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个子高,身体又健壮,我俩都集中了我爸妈的优点,这在农村是很打眼的,如果在城里的话我哥肯定也是女孩子们追逐的偶像。那时候砖瓦厂不景气爸爸已经下岗回家务农了,家里收入骤减,而嫂子家坚持要五万块钱彩礼不能少,哥哥当时信心很足,还坚持要盖几间砖房,说等盖了新房,攒够了彩礼钱,再体体面面娶媳妇,嫂子也同意了,他们商量好两年后就结婚。
那年哥哥和同村的牛娃合伙出去倒腾生猪,本想掏第一桶金的,没想到那年流行口蹄疫,折腾一番生意赔了,三万块钱打了水漂。妈妈提出让我辍学跟村里人一起出去打工挣钱,我们那里都是这样,为了娶媳妇,甚至用女儿去换亲的都有,爸爸不吱声,似乎有些左右为难。
哥哥蒙头大睡了几天后,起来洗脸,吃饭,换衣服,跟没事人一样。
爸妈愁苦地看着哥哥一脸不解,哥哥说:
“天塌不了,让琪琪继续上学。”
哥哥从小就跟我亲,好吃好喝的总是让着我,只要不耽误事从不让我干地里的活,假期也总让我在家里看书学习,不让我下地,我当然知道哥哥心疼我,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要是挣不够彩礼,哥哥的婚就结不成了。
“要不,我退学吧。”我极不情愿地说,话没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
哥哥一见说:
“谁让你退学了,不准退。”
哥哥对爸妈说,他的事有他呢,绝对不让我退学。
于是,我顺利上了高三,最关键的一年。
嫂子来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爸妈着急,让哥哥主动去找她,哥哥当时正思谋着再干点啥,后来他和牛娃共同投资办了个养鸡场,白手起家,整天忙的脚不点地。
“没事,闲了我去。”哥哥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养鸡场初具规模,嫂子又来的多了,有时还帮忙着跑进跑出,爸妈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了。
高考结束了,我也去养鸡场帮忙,去了才知道养鸡也不容易,养鸡场不同自家喂养三、五只鸡那么简单、随意,鸡舍要每天打扫,要测室温,还要给鸡打预防针,采购调配饲料等等,事多着呢。我在养鸡场当上了临时工人,一方面穿上工衣觉得很新鲜,主要还是想给哥哥帮忙,哥哥不舍得花钱雇人,凡事都是他们自己动手,累的都瘦了,我看着很心疼,每天都按时按点去养鸡场干所有力所能及的活,不管脏话还是累活。
嫂子却不待见我,好像我沾了她什么光似的。有一天,她对我说:
“我们村好多没结婚的女孩子都去外边打工了,每月工资不低呢。”
我说:“我听说了。”
嫂子说:“那你不打算去吗?”
我说:“我还要上学呢。”
她说:“女孩子上到高中已经不错了,农村人嘛,跟人城里人学什么。”
我说:“考不上没有办法,考上了就要上嘛。”
“那你能考上吗?”嫂子又问我。
“应该能吧。”我实话实说,嫂子一脸阴云,转身就走了。
之后几次我都听到她跟哥哥说让我出去打工,哥哥不理她,她又跟我爸妈说,他们村谁谁家的姑娘出去几年挣了多少钱,这时候爸妈总是不吱声,妈妈还常常陪着笑脸讨好她,我明白她是怕我分享我哥哥的劳动成果,我当时很难过,可也无计可施,只一心想着考上大学,将来成为城里人。
我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那天,我哥的养鸡场一批鸡出栏,卖了不少钱,是现金,我眼见我哥和牛娃两个人数钱时脸上都笑开了花,上午卖了鸡,下午老师就捎来话让我去取通知书。
拿着安岩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我怀里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兴奋的一刻也安静不下来,捏着通知书的手都出汗了,还紧紧握着,生怕一不留神给丢了。
还没进门我就大声喊了起来:
“妈,通知书来了。”
“妈。”待我进门才发现爸妈正愁眉苦脸地坐在灶火跟前,冰锅冷灶什么也没做,我不知怎么回事,还想让爸妈高兴一下,便小声地说:
“我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是安岩大学的中文系。”本希望爸妈的脸能阴转晴,可爸爸像没听见我的话一样,还长叹一声,妈妈却抹起了眼泪,我一时云里雾里,我考上大学了,却没有人替我高兴,心里多少还有些委屈呢。
“怎么了?你们到底怎么了?”妈妈看着我欲言又止,眼泪却越擦越多,这时我才意识到出事了。
“出啥事了?妈。”
唉,爸叹口气说:
“你嫂子跟你哥闹架呢。”
“咋了?还没过门呢有啥好闹的?”嘴上这么说,我心里有种预感,嫂子跟我哥闹架与我有关系。
妈妈这时拉着我的手,我坐到爸妈跟前,妈妈说:
“下午你去学校不多时,你嫂子就和你哥拌嘴了,她要让你出去打工,别上大学了。你哥犟,说考上了为啥不上,咱村有几个大学生?你嫂子说,女孩子家上什么大学,有啥用?咋没用,没用咋都想考大学呢?你哥有点生气反问她。你妈有钱供她了?你嫂子也气杠杠的。你哥说,我妈没钱我有了,我没钱了就是借钱也要供了。她一气之下就跑回娘家了,还放出话说,你哥要是供你上大学她就要退婚呢。”妈妈一口气说完事情的经过,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一时间陷入了两难境地。
上大学是我当时最大的心愿了,我跟所有农村女孩子一样,都渴望着有一天能成为城里人,光鲜亮丽地过着优裕的日子,谁也不想一辈子灰头土脸地窝在山沟里,用仰视的眼光看着优雅富贵的城里人自卑自叹。而想要成为城里人唯一的出路就是上大学,不然你就是貌若天仙,也只能在这山沟里瞎扑棱,决然飞不出这座大山的。
有了这样的渴盼也就有了动力,高中三年我可谓是呕心沥血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盼来了录取通知书,要上大学了,终于有机会走出大山了,成为一名令村里人羡慕不已的大学生了。五彩的未来像一幅精美的画在我眼前不停的闪现,而现在这幅画就要被人拿走了,撕碎了,梦幻般的未来不再属于我,我与梦寐以求的城里人就要擦肩而过了,我只能在农闲的时候站在高高的山顶上,手搭凉棚,翘首相望只有在梦中才能享受到的城里人的生活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失声痛哭,哭我美丽如画的梦想,哭我如父辈般的未来。
炊烟袅袅,鸡鸣狗吠,村舍老树,绿草小溪,那样的田园美景,只是诗人在神志不清时的梦呓,在醉酒状态下的胡言乱语,农村那么好,咋都往城里跑呢,农村的青山绿水,广阔天地咋就留不住城里人呢,下乡知青哭天喊地一个个逃兵似的窜回城里,哪怕猫在地下室里都心甘情愿,为什么?
我痛哭着,似有无尽的委屈和幽怨。殊不知,最难过的是爸妈了,人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儿亲女也亲,何况农村孩子考上大学多不容易啊,可顾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哪头也舍不下,哪头都不忍啊。
爸爸唉声叹气一锅接一锅的吸旱烟,妈妈此时哭的比我还伤心,像要背过气了,我拍拍妈妈的背,妈妈转身抱住我,母女俩又是一场痛哭。
泪水毕竟解决不了问题,我擦了眼泪,扶起妈妈,替妈妈擦干眼泪,想要对妈妈说点啥,却张不开口,妈妈倒先说话了。
妈妈说:
“琪琪,咱命苦,咱就是农村人的命,咱认命吧,啊?”
刚擦干的眼泪又汹涌而下了,我泣不成声又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而后怕妈妈没有看到,以为我不愿意,我又使劲地点了点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急雨似的掉在地上,被泥土吸干,瞬间就什么也没有了。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我们三个人都不说话,也不出声的哭了,只有眼泪还在自觉地不受控制地悄悄地流着,像怕人听见似的。那天晚上谁也没有吃饭。
第二天一早,哥哥两眼布满血丝回家来,见我们都僵坐着,面前的稀饭都凉了,哥说:
“这是干啥?饭都凉了还不吃。”说着哥把三碗稀饭都倒进锅里热了又盛出来,递给我们。
我看看哥哥,眼泪又不自觉地流下来,我知道最伤心的应该是哥哥,我刚想对哥哥说我不上学了,哥说:
“快吃,吃完去鸡场帮忙,忙完了准备准备上学的东西。”
我终于哭出了声:
“哥,我不上了。”
“胡说,考上了为啥不上,别瞎想。”哥边喝稀饭边闷闷地说。
妈说:“我们都商量好了,琪琪就不上了。”
哥说:“咋不上呢,别人想上还上不了呢。”
“咱家的情况你知道,”妈说:“你爸下岗后,来钱少了,盖房又花了不少钱,没钱供她了。”妈话没说完已说不下去了。
“我供,鸡场生意不错,好好经营上,供一个大学生一点问题都没有。”哥大声说道。
爸爸久坐不语现在终于说话了:
“算了,你也不小了,去跟你丈人家说说,把婚结了。”
“我俩已经吹了。”哥哥说。
“啥?吹了?”妈一听又急得哭了起来。
“哥,我不上了,你去跟嫂子说说,我不上了。”我哭着对哥说。
“干啥?干啥?都哭哭啼啼的干啥?已经吹了。”哥哥烦躁地说。
妈说:“你再去说说啊。”
哥说:“是我跟她吹的,她想来我还不要她了。”哥气杠杠的说。
妈要央求媒人去嫂子家再说和说和,哥坚决不让,哥的婚事就这么黄了。
快开学了,妈拗不过哥,一边叹着气一边给我准备上学用的东西。
我还在鸡场帮忙,牛娃有亲戚在城里,关系多点专跑销售,哥整天不言不语干着鸡场所有的体力活。哥身体好,相貌好,我家在村里也算家境好点的,当初嫂子就是看上了这点才跟我哥订婚的,现在因为我退了婚,不然都快要结婚了,我心里万分的内疚,哥心情不好又不说,总憋着劲的干活,我很担心他受不了,会憋坏的。哥从小就心疼我,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可现在是我让哥受委屈了,这委屈太大了,我怕他憋出病来,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
离开学的日子越近,我的内疚感越重,离开家去学校报名的那天,一早哥换了干净衣服,提了妈妈为我准备的行李,我们先走路,再坐车,坐火车,倒公交,第二天下午才到了学校。
哥高兴的四处转悠,打量着教学楼、图书楼、学生宿舍楼,还有学生食堂,公共浴室,每走到一处哥都高兴的直咧嘴,我心里是酸酸甜甜混合的滋味。
办好了一应手续,哥帮我把床铺好,环顾了一下六个人的宿舍,说:“好了,以后好好学习。”
校园里满是手提肩扛行李的学生和家长,哥看着我笑,我却想哭,哥说:
“不许哭,多大了,让人笑话。”
看着哥离去的背影,站在我向往已久的校门口,我满脸是愧疚和感激的泪水。
六、
大学的学习不像我想像的那么紧张,甚至有些松散,我很快就适应了没有家人在跟前的学校生活。我虽然来自农村,却没有农村人进城的那种忐忑和不安,哥给了我充裕的生活费,虽然在同宿舍里算是少的,但我吃喝的一点不赖,每月还都有结余。学习也很轻松,除了上课、吃饭,闲暇时间就去图书馆看书,和同学们去学校周围溜达,每天都过的乐乐呵呵,快乐无比,这就是我想要的大学生活。
假期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就大喊着:
“妈妈,我回来了。”
爸妈看我高兴的样子,也跟着高兴,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去鸡场帮忙,哥不让我动手,还赶我走:“去,回去看书去。”
“哥,放假了,不用看书了。”我说。
“那做作业啊。”哥连高中都没上,哪知道大学是怎么学习的。想起哥退婚的事,心里有些发酸,我不由分说熟门熟路地干起了我的老本行,哥看着欣慰地笑了。
养鸡场经营的不错,生意也好,哥整天乐呵呵的,还是不愿意雇人,忙时爸妈,还有牛娃家里人都来帮忙,平时就他们俩,累是累些,收入倒也多了。
吃完简单的午饭,我边洗碗边跟妈啦着闲话。爸妈都是两顿饭,怕我习惯了三顿饭饿着,妈妈专门给我留了午饭。农村人固守的传统观念都是重男轻女,我家可不这样,从小爸妈就心疼我,哥也亲我,现在我成为令人羡慕的大学生,爸妈都觉得脸上有光,整天眉开眼笑的。
妈说:“前几天有人给你哥介绍个对象,我和你爸都觉得挺好的,可你哥就是不同意,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妈唠叨着:“你哥年龄不小了,跟他一般大的孩子都有了。”我知道爸妈也着急抱孙子呢,可哥好像不急,一心就扑在养鸡场。“有时间你跟你哥说说,看他究竟是咋想的,他又不跟我们多说。”
我站在鸡舍门口,看着哥干活。哥握着铁锹使劲铲着鸡舍地上的鸡粪,铲到筐里,提出去倒在手推车里,车装满了,再推到墙边,倒在粪堆上。哥一边铲着鸡粪一边对我说,人家大的养鸡场设备可好了,不用这么费劲,等咱攒够了钱,扩大养鸡场的规模,咱也买现代化的养鸡设备,增加养鸡的数量,把养鸡场搞得像像样样的。养鸡场的现代化设备有些啥我不懂,可增加养鸡数量我懂,养的多,卖的多,挣的自然也就多了。
我高兴地说:“哥,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农民企业家的。”
哥高兴的笑了,说:“咱现在还是小打小闹呢,要先成为养鸡大户,一步一步来。”
“哥,妈说人家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挺不错的,爸妈都愿意,你是咋想的。”
“以后再说吧。”
“干嘛以后再说呢,你也不小了。”
“以后会有更好的。”
“哥你别敷衍我,爸妈挺着急的。”
“急啥急,早两年晚两年的事。”
“哥你不喜欢那个人?”我想细究一下。
“没啥喜欢不喜欢的,就见了一次。”
“那你多见几次不就知道喜不喜欢了。”我在诱敌深入。
“不急,等你毕业再说。”哥出去倒鸡粪了,我呆立了半响终于明白了,哥不同意是担心因为我的学费再起纷争,才干脆不找对象的。
那天晚上我拖着两条发沉的腿,回到家里,心情跟腿一样沉重,进门就倒在后屋的床上,妈妈以为我累了,让我歇歇再起来吃饭,我哪里能吃得下呢。哥为了供我上大学已经退了婚,等我大学毕业哥就成大龄青年了,那样爸妈会急死的。妈妈看到哥的那些伙伴们的孩子满地跑,羡慕的那个表情呀,眼珠子都快掉地下了,再耽误了哥相亲,就会耽误了老陶家的香火延续,那我真就成了老陶家的罪人了,我怎么对得起养育我长大的爸妈?怎么对得起从小就疼我爱我的哥哥?他的牺牲够大了,再这样下去,我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完成学业?又怎么能够自顾自地没心没肺地做我城里人的美梦呢?
今天天气不错,昨晚下了一场雨,一早起来空气清新凉爽。虽然现在外边还很热,毕竟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燥热了,站在病房的窗前看出去,下边的公路上单向行驶的车辆一辆接一辆,永无止境似的,过街天桥上撑着各色遮阳伞的女孩子们婷婷袅袅,坤包在身边摆动,裙裾在腿边飞扬,随着纤巧的高跟鞋敲打路面的节奏,我好像听到了凌乱而清晰的“嘚、嘚”声,那么年轻,那么富有朝气。公路对面是在建的高层建筑,挡住了这边的视线,沿着公路的走向视野倒是很开阔,一直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视线里只有一座座高低错落的楼房和流动的车辆,完全看不到行走的各色人等和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们是愁苦的,还是欢欣的,是富有的,还是贫穷的,是水一样简单透明的,还是揣着各种心事的。
“输完液体到楼下走走吧。”我看看已经空了的输液瓶提议道。
“好啊。”靠坐在床头的琪琪说。
我走过去按了床头上方的呼叫器,护士来拔了输液管,封好留置针头。我扶琪琪起来去了卫生间,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琪琪的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是放疗的副作用,围好从专卖店买的花色头巾,走出卫生间,我心里一阵难过,琪琪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围着好看的花头巾显出别样的风韵,如果没有病,如果像以前一样粉面桃花,又会有怎样一种迷人的风采?出门前我随手拿了一块浴巾,挽着琪琪的胳膊慢慢向电梯间走去。
乍一出楼门,外边亮的耀眼,都下午四点半了,太阳的热情依然不减,兴奋地宣泄着洋溢的炽烈,我俩沿着楼体外墙边窄窄的阴影向医院的中心花园走去。
不长的一段路上,见到的大部分是陪人,或匆匆而过,或踽踽独行,从他们脸上的表情能判断出他们家人的病情,有焦急,有忧郁,有无奈,甚至有绝望。我想起隔壁病房的陪人说,来这里的都是难(四声)人,我深刻理解并认同了她的说法。
凡在这里的人,无论是病人还是陪人,都在经受着苦难的折磨,人生会有各种各样的遭遇,所谓天灾人祸,有些是人为造成的,是本可以避免的,有些是无法回避的,无法选择的,那么这些生病的人呢,一定要生病吗?上帝在创造他们的时候就安排好了要他们生病吗?要他们经受苦难吗?要是这样上帝造人的初衷是什么呢?不是要人快乐的吗?不是要人幸福的吗?如果这不是上帝的初衷,那么他们的苦难是谁造成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癌症?记得小时候,偶尔会听到说谁谁得了癌症,那是不得了的病,现在怎么到处都能听到亲友同学得癌症的消息,再看看肿瘤科里的病人,骨瘦如柴的,头发光光的,倾家荡产的,曾经都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美好,现在呢?甚至还有小孩子,居然也会得癌症,为什么癌症的高发人群会越来越年轻化?
有消息说,现在的癌症如此猖獗与转基因食品有关,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奇了怪了,□□人,你傻呀,报道说许多国家都禁止种植转基因农作物,许多国家都在杜绝转基因食品,有些国家根本就没有转基因食品,为什么□□会有这种害人的东西?□□的科学家不会是哪个敌对国家派来的卧底吧?不然你该如何解释这种非人道的怪诞现象?这些科学家到底是学业不精还是别有用心,看看肿瘤科病房里的病人,你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超级杀手?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吗?你怎么对得起国家对你的培养,怎么对得起人民对你的信任,那些移民海外,投靠他国的人的不耻行为恐怕也是你推波助澜的结果吧?还有环境污染,有毒食品等等,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担忧,数数现在有毒有害的东西有多少,都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了?总不能吃空气吧,哦,忘了,空气是干净的吗?雾霾严重的地方都让人想不起晴空万里是什么样了,现在的官都忙着腐败了,民生民计完全置若罔闻了,以后该怎么活呢?看看肿瘤科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病人,还有那些像鬼一样瘆人的面孔,心里一阵阵发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