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钟,神殿开始生起照明用的火光,陆续有一些来参加的民众进入了神殿,有人来了之后安切尔就不用忙活什么了,所以,他上阁楼去用一片白布当面罩系在脸上,包住耳朵,这样一来,他和秦尔人也没多大区别。再穿上一身教服之后,他下楼去,坐在最外排的长凳子上。
戴上面罩是希望他们不要发现自己是异族人,但是赶早来的民众中还是有人多人目光留意他,在神殿里戴面罩,这太不礼貌。
由于这里没有什么夜生活,晚上基本上都是天一黑就睡觉,所以8点的安切尔已经很困了,他坐在长凳角落里不知不觉的眯上了眼睛,手里还拿着记录歌词用的泥板和小刻刀。
耳边人们的小音量说话声在回响,就像催眠一样,所以逐渐睡得很沉。
大厅里的人群逐渐增多,一些老人和乐师还有有名望的人都坐在了最外排的长凳上,熟睡中安切尔身边的人多了起来,变得拥挤。
忽然被蹭醒,有个人想挤挤座位。
安切尔睁开眼看见一个有点斗鸡眼的年轻人在身边,往自己和身边另一个人中的缝隙中挤。
身边到处都是人,前面坐着两排,大厅地面上已经坐着一大片人,几乎要把神殿宽敞的大厅填满。
“今夜安好,”那个挤进来的年轻人朝左右打招呼。
安切尔清了下嗓子说:“安好”
年轻人:“你为什么戴面罩?”
安切尔眨眨眼睛,看着他,这个年轻人不光有点斗鸡眼,眼眶也窄,而且头发带勾,很少有秦尔人头发是自来卷,所以安切尔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戴面罩呀?”他又问了一遍。
安切尔:“嗯……我脸上不好。”随便说了个理由糊弄他。
“脸上不好?”发音标准是一回事,当地口音又是一回事,这一句说出来,不光那个头发带勾的年轻人起了疑心,连右边身体挺胖的灰发老头都在打量着安切尔。
“嗯!!”安切尔刻意清了下嗓子,提醒他们别这么盯着自己看了。
但是左右的两边人同时看出了面罩下的靡端,同时问:“你耳朵怎么了?”“你耳朵呢孩子?”
安切尔顿时很反感他们两个,他不想说谎,所以说:“出生时,就是这样。”然后他手摊开表示无奈,同时想换个地方坐一坐,可是到处都是人,到处都被挤满了我去哪里??
“哦,兄弟,你不会是和我一样吧?”
“你看我,你看。”
安切尔低头整理泥板不搭理他。
“嘿,你看看我呀?”他说完肩膀顶了顶安切尔。
这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很热情,热情的安切尔有点想暴躁起来,眼光顺着他手指着的地方一扫,发现他一条腿上除了肉之外末端没有脚,安切尔见惯了动物残缺的身体,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反应,但仔细一想,这是人的身体残缺了,本着对残疾人的尊重,他伸手帮他把筒裙盖好,并且帮他把假脚摆正。
这个举动让他变得更加热情了,他微笑着对安切尔说:“恶魔需要我的脚,我给它,但我的身体依然属于女神。哈哈哈。”说完他目光憧憬的看了一眼穹顶上的泰尔厄斯,又回头说:“我们一样兄弟,灵魂交托,是完全的身体。”
“嗯,嘿嘿。”安切尔礼貌的跟他笑了一下,但是内心作为无神论者,他很想问问你的脚到底是怎么没的,这跟恶魔有什么关系,我和白乌咬你了?
“迪巴托”他热情洋溢,自我介绍起来,并且又用肩膀顶了一下安切尔。
“安切尔”安切尔也和他介绍了一下自己。
他听了安切尔的名字之后皱着眉头问起来:“阿瑟呃??为什么这么奇怪?”
安切尔揉揉眼睛无奈得笑一笑,表示你别再烦我了。
“哈那,塔卡夫尼佐~”(一会,太傅要来。)他很期待见到大教士,也就是太傅修马。
安切尔寻思着,“哦”看看天窗外的夜空,这么晚了?我睡了多久?
再揉揉眼睛,对他说:“谢谢你。”
“不用,不用,我的兄弟,”他说得好像自己真的是他兄弟一样。
“你有空可以来我家,我家在太阳峰下面,你去了一打听缺脚的巴托就知道了,你家在哪里?”(太阳峰,迪赫岛最东面的一个山,下面有一个村落。)
安切尔微笑着摇摇头,天哪,放过我吧!
迪巴托:“说话呀兄弟?!”
安切尔低头在泥扳上无聊的画起了横线,冷漠的说:“我家,很远,非常远,我去不了你家。”话语冷冷的,他终于意识到安切尔并不想和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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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一直等到11点半,安切尔和身边的迪巴托在漫长的等待中和困倦作斗争,身边的人也是一样,打哈欠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们已经不在意对方是谁了,互相依靠着肩膀似睡非睡。
咚!————神殿东大门敞开的声音,听到之后大厅里两千多人开始人头晃动起来,吵杂声群起。
两排侍卫夹道中,迪赫城的太傅在人群过道中走出来,他容光焕发,一身干净肃穆的大教士正装,当然秃顶的脑袋也是雪亮。
“啊……………………啊…………啊………………”
人们纷纷举起双手小声欢呼起来,就像欢快的浪潮在神殿中沸腾。
身边的人们忽然全部站起来,举起双手欢呼着太傅修马的到来,安切尔也加入其中,举起双手像投降一样微笑着对着人群欢呼的方向欢呼。
这简直像是面见国家领导人一般隆重,被身边的氛围带动起来,他高兴极了,同时抬头凝视了一样穹顶上的泰尔厄斯神像。
这是安切尔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受到泰尔厄斯的美丽。
泰尔厄斯是神吗?不,她是一种民族精神和民族团结的力量,这种力量在2千多人的欢呼声中渲染,升华为实实在在能感受到的东西。
大约3分钟之后,神殿中央的人依次跪坐下来,后面的人也纷纷跪坐在大厅中,就像圆形绽放中的多米诺骨牌。
全部坐下之后,安切尔看见了来到大厅中央的太傅,他笔直的站在人群中央,身体显得非常高大伟岸。
这时,身后来了一队侍卫,他们拎着水壶挨个往火箱中加水,火箱上面有个用来烧水的小盘子,水加进去之后,白色的蒸汽散发了出来,伴着神殿的金色火光,那些蒸汽就像金色的晚霞一样散布开来。
等气氛安静下来之后,
太傅环视着众人说:“今夜,泰尔厄斯将属于我们,我虔诚的教徒们。”
他的话语在大厅中散播之后又是一阵欢呼。
“纳迪亚纳!”身边的人齐声呼喊着这句,安切尔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安切尔拍拍身边的迪巴托肩膀问:“什么意思?”
迪巴托很不理解他问的,“纳迪亚纳?纳迪亚纳就是纳迪亚纳。”
“呵呵呵呵,”安切尔大笑起来也不管什么意思了,和身边的人一起对着场中央的太傅呼喊:“纳迪亚纳!!”
瞬间人声鼎沸,欢呼声组织起的浪潮在大厅中回响。
声音太响,太震撼,太傅忙挥手表示大家平静下来……
场中安静下来之后,
太傅对人们说起来,“感谢你们今夜的等待,等待与希望并存,等待是有价值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在每个更日的结束前的黑夜中举行仪式,过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将迎来下一个更日,一个崭新的更日份。”(一星期,叫一轮天,一个月叫更日,他们一个月是35天,)
“今天,我想说一件发生在当下,就在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并且就在泰尔厄斯的神像之下。”
“当我们,凝视一个人的眼睛,会发现,有些人的瞳孔颜色并不相同,这是否也代表着,我们的信仰不同呢?”
“黑色的瞳孔,我遇到了这样一个人。”
“与恶魔的使徒伴生,目光之中包含着和我们不同的信仰。”
“他是异族人…………异教徒。”
“黑色的瞳孔,他就在我们当中,就在你们身边。”
这番话之后场下吵杂起来,安切尔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黑色瞳孔,谁,我?!
人们顿时左顾右盼翻找起来,黑色眼睛的人,并且一个个把眼睛挣得很大来证明他们不是。
而安切尔立刻低下头,眯着眼睛企图逃脱,他知道神殿里混入异教徒的严重性!
太傅立刻阻止他们,他大声说:“不————!不要去寻找他,让他呆在这里。”
“是我,是我将他带入到这个神殿当中。”
可是下面还是有不少在找黑瞳孔的人。
太傅哄住场面说:“看着我,伟大的教徒们请看着我,就像那个异教徒一样,现在他一定在某个角落里凝视着我,在这个时刻,我们应该和他一样。如果,我们都有信仰的话。”
一会之后场面重归平静,
太傅接着说:“他在这里很久了,擦凳子,清理灰尘,甚至住在这里,住在阁楼当中。”
“我让他习我们的语言,生活在我们周围。”
“而他,逐渐能和我们达成交流了之后,现在正在学习我们的圣歌《曙光之源》”
“所以他今晚加入了我们,想和我们一起歌唱,”
可是语气一变,他质问起来:“可以吗?!一个异教徒,黑色的瞳孔代表着什么?!那是魔鬼的颜色,他看见的世界和我们一样的美丽神圣吗?!”
短暂的沉默,大厅中的人们默不作声。
“我相信一点,并且坚信。”
“每一个生命诞生之时,不论眼睛的颜色是什么,他们都期望见到白天的太阳和夜晚的泰尔厄斯。”
“所以希望随之一起诞生。”
“所以,他向往着一些好的东西,比如想和我们一起歌唱。”
“这就是他的动机。”
“我们今天!在女神面前满足他的要求………………”
这一句之后,安切尔已经躲到了墙边上,靠着墙要往阁楼上跑。
太傅原地大喊一声:“安切尔!”
安切尔瞬间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犹豫之后,他没有胆量回答,面对如此多的人,他没有了胆量。
“安切尔!”
太傅看都不看,只是原地呼唤着他,似乎也不需要回答。
恐惧,内心颤抖,裹挟着似乎是善意的东西他又占领了安切尔的灵魂,他又变得胆小怯懦起来。
两声之后还没有回答,
太傅带着开玩笑的口气说:“你今天不出来,圣歌就不会开始。”
听见这句,躲在墙角里的安切尔搓起脸来,我在做梦?!难道我在做梦?!
“来到我面前来,我们等着你。”
“我们,今夜,等着你。”
说完太傅双手握在一起垂再腹前,一副很轻松的神态。
大厅中,太傅最后一句话回响在耳边,安切尔瞪着眼睛看着墙面上的花纹思问自己,怕了吗?!
你——怕了吗?
“让……让一下。”很卑微的求让路的声音,并且他在人群当中举起自己的胳膊来。
太傅逐渐看到了,他见到安切举着手过来,他伸出手指指着安切尔的胳膊说:“让我们欢迎,异教徒安切尔!”
唔…………………………安————切————尔!!!!!!!!!
我了个天呐!安切尔忽然被身边的齐声呼喊震得浑身发软,透不过气来,2000多人同时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安————切————尔!!!
纵然见惯了洪水猛兽,凶煞恶灵,在艰难的日子中磨砺出了一身胆量于魄力,但是在这一刻,安切尔在2000多人的齐心协力的呼喊中变得渺小起来。
他被这呼喊声打回了原型,一个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生怕伤害了别人的“孩子”
现在安切尔的意志完全被太傅控制着,并且安切尔愿意顺从,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他人意志的强加与顺从,
威尔为什么对白乌的母亲念念不忘?为什么对它是如此的憧憬?因为它的吼叫声彰显着力量,那个时候,他最缺少的就是自保的力量,而现在,一种更加庞大,气势恢弘的民族力量展现在他面前,他又变得顺从起来。
太傅曾经许诺,要让安切尔这个异族人折服在他的脚下,现在他借助着教徒们的力量轻易的做到了。
接下来,他要湮灭安切尔的内心,瓦解他的意志!
手术,心里的手术。
被驱使下的顺从是麻醉药,而刀子还没露面。
安切尔低头挤过人海一样的神殿,慢慢靠近中央的太傅,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但是,他下意识的紧握住手中只记录了4句歌词的泥扳。
来到太傅面前之后,这是一个一人高的小台子,上面顶多可以容纳6个人,只有1.5平方米的小讲话台子。
太傅当着众人的面伸手拉他上来,把他拉上来之后,太傅拿着安切尔手里的泥扳看了看,说:“这是你的文字?”
安切尔扫视一眼身边的人群,他点点头:“是的,太……太傅。”
太傅仔细的观察了上面的文字,转头面孔慈祥得说:“你们的文字复杂又有结构性。”
“这些是多少?”
安切尔站在这里有些站不稳,身躯微微颤抖一下说:“4段词语。”
“能唱给我听听吗?”
安切尔:“啊??呃…………”他瞪着眼睛摇头,表示他根本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