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乾隆突然看着上前奉茶的伊莎,“傅恒请旨让朕赐你做他的干女儿,在他出征之时照顾家人,你意下如何?”
伊莎愣住了,端茶的手不稳地一晃,她赶紧稳住,却不知如何回答。梦想的生活就摆在她的面前,可真的到了那一刻她反而胆怯了。默了会儿,伊莎小心翼翼地问:“能容奴婢考虑一下么?”
乾隆也笑了,“怎么?还舍不得这里?”
伊莎嘴角一抽,很狗腿地答道:“人非草木嘛……”
“无妨,你回去好好想。唉,说起来傅恒好像没有女儿,况且他夫人身体又不是很好,家里没一个主事的女子是不行。”乾隆微微皱眉,眼中担忧的情绪一闪而过,他随即挥挥手,伊莎便低着头退下了。
过了几日,伊莎见到了永宁,说的第一件就是这“拜干爹”的事儿。她思来想去总是觉得怪怪的,不安的情绪一直在心中作祟。
永宁也奇怪地看着伊莎,出宫不是他们长久以来的夙愿么。现在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解决,已经是上上之策。而且作为傅恒的女儿,给伊莎抬了旗,配为自己的福晋也堵得上悠悠众口。
伊莎蹙着眉,终于还是将心底的顾虑倒了出来,“我知道,能够认傅叔做父亲,这是我的福份。可是在这出征的风口浪尖,我总觉得他在用自己余下的生命换取我出宫的机会。这样的牺牲太大,我宁可不要。傅叔已经不是年富力强的青年人了,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缅甸那边的状况我不清楚,但是那里的气候湿热,跟这边北方的天气有着天壤之别。我很怕他会水土不服......至于我,总会有出宫的一天……”其实伊莎以前去过缅甸和越南一代,那边的气候属于热带,湿度大,气温高。而且在这个年代,西南方多半是未开发的雨林,条件之艰苦可想而知。
“你能这样想,我就觉得认你做女儿也是我的福份。”
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吓了永宁和伊莎一跳。傅恒微笑着走过来,“刚刚我还跟皇上提及此事,皇上说看你自己的意思,于是我就过来问问。”
伊莎的眼眶湿润了,她走上前来请安,“傅叔……”
傅恒淡然而笑,像轻柔的云彩,糅合着淡淡的惆怅,“为国效力本来就是我们这些满清子弟应尽的职责。无论战役多么艰险,无论有多少个失败已经在眼前,我们都要想方设法一个个去克服。坐到这个高位总要办这个位置的事儿,皇上给了你多大的荣耀就要尽自己多大的力量。”
说到这里傅恒看了一眼深有感触的永宁,微笑着继续说道,“所以伊莎你不要想太多。反而是我,认你做女的确是参杂了点私心。我夫人很中意你,所以在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还要劳烦伊莎姑娘代为照料。”
此时伊莎再说什么反而显得矫情了,她笑着应下,新月般的眼睛中有微微的星光在闪耀。
认亲的程序比伊莎想象中简单,乾隆御手一挥,赐了张圣旨,挑了个吉日,伊莎便可以出宫了。
出宫前,金盏抱着伊莎哭了一晚,伊莎也舍不得这姐妹,在宫里这两年,如果没有她的陪伴,日子可能会更加苦闷。
夜里,两个人第一次同塌而眠。金盏是因为伊莎明天要走,所以睡不着。伊莎则是幻想这明天的生活,有些兴奋得失眠。
“伊莎姐姐,你不会忘了我吧?”金盏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哭出来。
“怎么会呢?我还要出去帮你物色相公呢。”
金盏破涕而笑,“我随便说说的,那时候我都已经二十五岁的年纪,这样的老姑娘怎么还嫁得出去。而且,我不想做谁的侧室或是填房。”
“说的是!不靠男人我们照样能过得很好!而且那时候你的新人生才刚刚开始。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京城有一家甜品店,等你出宫的时候我送你一家分店,可好?”
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金盏立即忘记了先前的伤心,欢喜地回道:“真的么?凭伊莎姐姐的手艺店里的生意肯定很好。跟我说说,那家店什么样子,在京城的什么位置?”
于是伊莎将幸福甜果子店的情况拿出来同金盏细细分享,将建店之初,开业活动,每日特卖等等的点点滴滴都慢慢倒出来。接着伊莎又开始规划如何扩展生意,如何将品茶和点心完美结合在一起......金盏在甜美的明天中渐渐睡去,伊莎则在她均匀的呼吸中无限感慨,明天真是一个好日子。
第二天清晨,伊莎准备好了行装,在金盏的陪伴下最后一次走到乾清宫前面。伊莎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张望,眼睛有些湿润。
“走吧。”伊莎转过身去,朝着玄武门的方向走去。
金盏却轻轻拉住她的手道,“伊莎姐姐,你不和李总管他们道别么?”
“不了,前几日已经道过别了。”她不想说再见,因为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这里有太多的回忆,苦的,酸的,甜的,辣的,她忘不了一天奉茶时李玉的提点,忘不了战战兢兢的每一个日子,忘不了偶尔忙里偷闲大家的玩笑……还有,还有那一年的团圆月饼,她忘不了那小太监幸福而微涩的表情,还有太后的生辰惊喜,那是在大家的帮助下完成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还有,匆匆离去的忘年之交郎世宁,用一曲《孟婆汤》送别了香魂殒散的前皇后……还有,太多了,不敢一一去回想。
她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殊不知背后出现一个,两个,五个……送别的身影。
玄武大门逐渐放大,伊莎停了下来,握着金盏的手道,“回去吧,送得再远还是要回去。”
金盏眼睛湿湿的,哽咽着点头。
伊莎咬着下唇,低着头朝前走,递交了出宫的文书后,一回头看到金盏仍旧定定地看着她,伊莎忍不住努力挥手,大声叫道:“放心,我不会忘了你!”
说罢,伊莎一咬牙,一顿足,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