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自知理亏,白了一张小脸,战战兢兢地磕头,“奴婢知罪。”
赫慕婉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你十岁入宫伴我,心思缜密,做事慎小谨微。如今怎么也跟着她们嚼舌根。还是你觉得我是那种唯唯诺诺,任人捏扁搓圆的人。”
她是真的失望了,却正是因为对她上了心。不然一个她不在意的人她为何还要跟她说什么,不愿见直接像香草那样打发就可以了。也因为当年是她不分青红皂白害她冤死,心里对她内疚。
香菱惊愕,猛然抬头。
只见赫慕婉右手玩弄着盏盖,指如削葱根。螓首蛾眉,如扇般的睫毛扑闪扑闪,她的眸,晶莹明澈,却像染上一层薄薄的水烟,让人看不透。秋水伊人,耀如春华,那张精雕细琢的小脸白得通透,白得有点病态。
她醍醐灌顶,心知公主对她还是有感情的。心里虽懊恼自己却感动,不禁潸然泪下,“公主,我……”
她一下子忘了称自己为奴婢。
她一直以为公主是心思简单的小女孩,却发现今日公主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明辨是非,洞察秋毫。突然,她觉得自己看不透她的这位主子了。
“奴婢知罪。”她吸了吸鼻子,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向她磕了个头。
说道,“公主,昨夜里奴婢见香锦收拾时从柜子掉落一只玉簪,我见她慌慌张张的模样,多留心了一眼。奴婢记得,那是静二小姐曾经带过的首饰。”
她不是想挑唆,她知道公主与静二小姐情同手足,可她只是想告诉公主那静二小姐有猫腻,但她深知公主不愿听。公主自小身子多病柔弱,许嬷嬷曾吩咐过,若有什么事只要告诉她就可以了,不许打扰公主,惹公主费心伤神。她也不想告诉许嬷嬷,因为她总觉得许嬷嬷对香锦极其护短。所以她才这样旁敲侧击提醒公主。
赫慕婉惊讶,难不成静舒若这么早就动手了吗?还有那个香锦。
她眸中的愤恨一闪而过,面无表情看了她眼,“起来吧。下次有事就直接告诉我,别拐弯抹角。”
顿了顿,“下次发现这样的事不用向许嬷嬷禀告,只管告诉我就行了。”
“是。”香菱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立在她身后,看不出有任何端倪,忽视她通红的眼眶外。
门外,赫慕婉看着那道盈盈走来靓丽的身影,全身的血液止不住往脑门上冲!
“你这只小懒猪怎么现在才起床,我都等你老半天了。”少女袅袅余音伴着埋怨,小嘴微嘟,显得娇柔妩媚。
赫慕婉抿紧了唇,忍着不把杯盏甩在她脸上,硬是把心里的厌恶压下去。
冷冷瞟了她一眼,她今日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上身穿着碧绿翠烟衫,下穿桃红烟纱散花裙,宽大水紫色的腰带勒紧细腰,外罩烟霞红轻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鬓发低垂斜插金簪,薄粉敷面,春半桃花。明明只比她大了一岁,却一颦一笑媚意荡漾,无时无刻牵动男人的神经。这种那种多半是女人不喜欢,一脸狐狸精**。
赫慕婉看了看她搭在自己手背上白嫩嫩的手,不动声色抽了出来,拿起茶盏吹了吹,“怎么了,今不是不用去学府吗?你一大早难不成是蹭我这早点?可我吃完了。”
静舒若佯装嗔怒瞪了她一眼,女儿家娇羞模样一览无遗,“好啊婉婉,我在外面等你那么久你却优哉游哉吃早膳也不让我进来。你那个宫女还说你没起床不让我进来呢,我看她一点规矩也没有,你该好好管教下她。亏我还担心你,昨天出城迎接三皇子时不见你,知你风寒还没好,便一大早来来看你,你倒是这样调侃我的。”
静舒若是她的陪读,她自幼体弱多病是个病秧子。三头两天请病假不出为奇。皇上念静舒若是她陪读,允许赫慕婉不上学堂时她可以自己去,她是唯一一个是公主的陪读不用陪伴公主都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学府的贵女。
今日举行庆功宴,邀请了文武百官。这包括了她爹静尚书令,至于像静舒若这样的官家女儿是由皇后,太后下了请帖或公主皇子邀请才能进去。
这静舒若虽是静尚书令的嫡二女,据说她娘是他爹在外面包养的风尘女子,后来生下她被抬进门做了姨娘,她原本只是个庶女,后来她娘死后被寄养在静夫人膝下,被抬为嫡女。显然,这静二小姐从来就不讨静夫人喜欢。
静夫人不愿带她来,她却可以跟着赫慕婉去宫宴。
“是该好好管教她。”赫慕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双似能看透她的眼睛让静舒若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怎么会,她不过是个豆丁小屁孩而已。
但她忘了,她自己也不过比她大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屁孩罢了。
静舒若摸了摸脸,“怎么,难不成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没什么。”赫慕婉把杯盏放下,“今天很累,不想去。”
去了,就会看到很多不想见的人。现在她还没整理好心情去面对那些人。她还记得,这日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让她又大病了一场。
静舒若心里大骂赫慕婉小蹄子,脸上却带着关怀的微笑,“你刚刚病好,多走走对身体好,你身子这么弱,就是因为你经常睡懒觉不动。来嘛,跟我走走嘛。”
她撒着娇,亲呢地搂着她的手臂,捏了捏赫慕婉小巧的鼻子。
赫慕婉不语,冷冷地看着她的搂着自己手,她的力气比赫慕婉大得多,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牵着走。
在御花园里有个巨大的人工湖,湖上有个鸽酒岛,湖水碧波荡漾,清澈见底,可见水里锦鲤戏荷。这个季节荷叶早早就枯萎了,可那湖上的荷花却还是绚烂绽放,赫慕婉不知那是什么荷花,只知道是很珍贵的品种。
岛中央的花园正是各色百花盛放的季节,姹紫嫣红,娇艳欲滴。四面清风徐来,荷香四溢,岛屿上柳树成荫,绿波翻腾,在夏季倒是一处乘凉的去处,平日公主皇子们都爱去那临湖吟诗,附庸风雅。要上岛,是要乘船去的。
今天更是早早有宫人在那布置好饮宴的用具,一溜繁美精致的点心、茶水送了上去,想必今日是在那举行庆功宴。
近御花园,便听到各家的贵胄小姐们莺声燕语的嬉笑声,再走几步,便可看到湖边的美人们花团锦簇,争妍斗丽。微风荡漾,送来少女们身上香气袭人的胭脂味,可那搅合在一起那淡淡又浓郁的幽香让赫慕婉不由一阵晕眩,她素来不喜加工过的香料。
“听说今日宫里来了个新厨,做出来的糕点油而不腻,香脆可口,芳香四溢。婉婉要不我们也去尝尝?”静舒若笑弯了眉指着鸽酒岛,明明自己就是客,说得自像个主带她这个客去游玩。
赫慕婉记得,上辈子她也这样听静舒若说那个大厨厨艺有多高超,简直说得就是珍馐美味,自己嘴馋,结果就傻乎乎地去了。当时她和静舒若兴高采烈上了船,竟被人“不小心”推了下水。当时她以为是人多,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想起来就多了个心眼,不管是不是有人为之,她真的不想去了。
其实她不过不想见到柳逸城罢了,她的青梅竹马,那个曾经和她有婚姻的人。这次与她三皇兄战胜而归的副将军。他将会在这次的宴会上向皇上求婚,请求皇上将她下嫁于他。
她曾以为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可在她失身后,他就马上请求父皇退婚,父皇念他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便许了他,后来她就被匆匆赐给了博生。
赫慕婉怏怏的,一副无精打采,“你自己去吧,太医吩咐我说要忌口,不能吃油炸或太甜的食物。”
她承认,这是胡扯的。
“吃一点点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再说,听说这次的舞姬是从西岐来的,她们的舞衣在阳光照耀下微微泛光,轻盈飘逸,跳起舞来时就像站在空中浮云里,舞态生风,翩若惊鸿。”
“你知道我素来是舞痴。”
“听说裕亲王进贡了一副簪花仕女图,行笔轻细柔媚,惟妙惟肖,就连仕女的肌肤和身上的薄纱画得玲珑活现,栩栩如生,绘影绘声。”
“不就是一副画罢了,像这样的仕女图还不如香菱在仕女扇上绣的图,至少能拿在手里扇一扇。”
“皇上又立了妃子,听说这妃子艳如桃李,闭月羞花,娇柔丰盈,我们去看看吧。”
“全国各处官僚每年都会向父皇进贡美人,听说又快到选秀了,舒若你不是已经及笄了吗?你在不在名单中?”
身后跟着的香菱差点就拍手叫好,平日静舒若对公主呼来喝去的,今日难得公主逆她的意。
“公主您真爱开玩笑。”静舒若嘴角抽了下,心里已经脏话连篇了,今日这小蹄子怎么这么难搞,简直就是油盐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