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赫慕婉惊醒,她瞪大着她双瞳剪水的美眸,深深地喘着气。她凝视着头顶浅青色床帐,极力平复自己沉重的喘息。
床头边上挂着的玉钩随着一阵风吹拂,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玉钩上有个缺口,她记得是她小时候见它漂亮,让许嬷嬷拿下了给她玩,不小心被桌脚绊倒磕掉的,她还大哭了一场。
这不是她的寝宫吗?她不是已经出了宫,被博生私用刑,然后被香锦烧死了吗?那个女子呢,那个说是她姐姐的女子呢?难道她也死了?
她这是怎么了……
等等!
她从床上腾起来,瞪着大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手,那双原本被火烧焦了的手……
她的手白白嫩嫩完全看不出被烧过的痕迹,可是,怎么就变小了?
“公主?”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伴随着小心翼翼地询问声,“公主,已经巳时了。是否要起来洗漱?”
“香菱?”
赫慕婉眸里染上疑惑,香菱不是早在她出嫁前就死了吗?那时许嬷嬷一口咬定是香菱偷了她的金簪,她当时极其信任许嬷嬷,没有过问,就听许嬷嬷的话,把她处了宫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她老觉得自己不见东西,以为自己丢三落四,想必,不过是许嬷嬷偷了她的东西变卖被她发现找个替罪羔羊罢了。原来许嬷嬷早就已经背叛了她,只是她蠢没有发现而已。
“公主,奴婢进来了。”香菱拿着洗脸盆推门而入,看了眼床檐上的人儿,“噗嗤”笑了出声,转头说道,“你看,今天宫里的宫女和公公忙得焦头烂额,手脚巴不得并用,其他宫的公主们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打扮去后花园品茶赏湖。我就说只有咱们的公主还在懒睡,你非不信,非硬拉着我早起。”
后面跟着进来的香草埋怨道,“你以为我不想向往日那样睡懒觉啊,今日皇上为三皇子举办的庆功宴,那静二小姐打了鸡血似的,一大早就来问公主起床了没。我跟她说不能打扰公主休息,她偏不,我看她又恼又急像只顽劣的猴儿,巴不得再甩我几巴掌要硬闯进来的呢。”
话完,表情委屈,眼神幽怨地看着赫慕婉。她的右脸,五根通红的手指印在白白的小脸上格外明显,“公主,她还在奴婢面前说你堂堂一个公主整天睡懒觉,没有一点公主之态呢。”
这算是间接告诉她静舒若在外面等候着,而刚刚接待她的香草受了不少气,似在埋怨,实际暗里告她一状,是向她讨公道的意思了。
赫慕婉想起来了……
当年她才13岁,大胡蛮族在东昭国边界,抢劫运商货物,奸掳烧杀,屡见不鲜,挑衅东昭国国君威严。那几年更是明目张胆,龙颜大怒。三皇子自愿请缨,和副将镇国大将军的长子柳逸城带着三万大军攻打大胡,大胡虽是蛮族却屡屡战败,最后兵挫地削,面缚舆榇,上递投降书自愿归顺东昭。
这战大获全胜,皇上龙颜大悦,亲自出城迎接,百官身穿官袍,身后跪满满城百姓,场面盛大,龙恩浩荡。
曾经她的宫女也多次在她面前告静舒若的状,可是当时她把静舒若当作情深意重的好姐妹,把那些话都当耳边风,还曾下令她们不许说静舒若的坏话。
听到那女人的名字,赫慕婉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她捂着心脏,脸色难看。她当她是姐妹,她却在背后捅了她一刀子,静舒若,很好,你很好。
她深呼吸了下,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眼里的恨意。
见她不语,香菱与香草投去疑惑的目光,只见那十一二岁的小人儿神情呆滞,默不出声,像个娃娃任由她两人摆弄,从伺候她漱口穿衣,到进食也没说过一句话。两人也小心伺候着。
自也明白今一大早公主心情不好。不知是因为静舒若一大早就来打扰还是两仆的告状。一番下来,两人也循规蹈矩,不敢再肆意造次。
其不然,赫慕婉不过是目瞪神呆,难以置信而已。
不错,她重生,重生到她未出嫁前,一切都还没开始之前。
她心有所思,味如嚼蜡慢悠悠地吃完早膳,接过香菱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
目光呆滞地看了眼两宫女,问道,“许嬷嬷呢?”
既然重生,那么前世所受的痛苦和欺骗,她当然要连本带息好好地跟他们算一算!
见她没有怒意,香菱暗自舒了口气,说道,“嬷嬷说入秋天气开始转冷,早早便吩咐把公主冬季的衣裳拿出来清洗好。但又怕宫女粗手粗脚,要亲自动手。刚刚带着宫女拿着衣裳去了浣衣局亲自打点。”
“嗯。”她点了点头。
许嬷嬷就是这样,事事细心周到,做事一丝不苟,所以才让她怎么信任,如果不是经过那事,她还不知她还要被她骗多久。
“静舒若呢,不是说她早早就来了吗?”
静舒若是赫慕婉的陪读,她住在她寝宫边的小院里,但也不能随便进入她的寝宫里。
要是以往,赫慕婉一听到静二小姐,就兴高采烈亲自去迎接,绝不会这样怠慢。
两人一惊,不明公主今日举止这么奇怪。
香草还想说什么,香菱扯了扯她的袖口,向她摇了摇。
香草跺了跺脚,有气却不敢发作。静舒若一个公主的陪读都欺负到公主的近身婢女上,分明就是打她脸!公主连问都不问,不帮她出气还向她问那个人是几个意思啊。难不成她就让外人欺负到自己人身上不成?
这公主就是仁柔寡断,跟这样的公主真是倒八辈子的霉。
她只觉赫慕婉是个小孩子,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就算是给她脸色看,小孩子心性单纯,很快就会忘了的。
“奴婢这就去请静二小姐来。”她语气不情不愿,连礼都没行,不等赫慕婉吩咐甩头就走。
赫慕婉问起静舒若,可没说要请她进来啊。
香菱看得冷汗涔涔,今这个香草是怎么回事,平日倒是精得很,怎么就能甩脸色给公主看,公主是性子好,平日对奴才只要是不过分都会比较放纵,但不代表公主没脾气,一个奴才给主子脸色看,十个脑袋都不过砍啊!
她小心打量着赫慕婉,见她失神游离不上心的样子,稍稍松了口气。
“许嬷嬷呢?”
香菱被她吓一跳,小许迷茫,刚刚公主不是问过了吗,怎么又再问。压下疑问,恭敬地答道,“嬷嬷去了趟浣衣局,大概很快就回来了。”
“嗯。”她点了点头,语气薄凉,“明日你去浣衣局时带上香草,她平日手脚灵活,呆在那最好不过的呢,叫管事的嬷嬷好生照顾她。”
香菱如雷灌顶,慌忙跪下,“公主饶命,香草今日被静二小姐无辜扇了一巴掌,自知自己身份卑微,心有怨念也只能忍气吞声。她向公主述说,自是因为公主脸软心慈,对我们赏善罚淫。并无其他意思。”
“并无其他意思。”赫慕婉冷笑,冷峻的目光压着她连头都不敢抬。吐出的字眼更是不带一丝温度。
“你倒是知她是个卑微的奴才。那奴才被打了心有怨念不敬主子也算是情有可原是不是,要是我罚了她,那我倒是成了赏罚不明愚昧的主子,是吗?你明知身为奴才就算是主子有错你也得忍着,她静舒若虽然不是你们主子,但我为何为了一个不知自己有几斤斤两的奴才向尚书令的嫡二女问罪,你倒说说她凭什么,你凭什么?她有错在先,你不帮她求饶却妄想帮她开脱罪名,我倒是不知她被人打了一巴掌,是这样‘忍气吞声’的。”
说到底,是自己把自己看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