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尔布尔士山脉,德黑兰北部
布莱克本爬上山脊的顶点,这道山脊将山谷分为北边的山脉和南边的德黑兰盆地。他们一路上去,看着他离开。他最后一次回望几乎看不见的俄国人,犹豫了一下。
他想,这就是你生活中的点,一个决定改变了生活的整个进程———入伍就是其中之一。他可以待在家里,去读研究生,找个工作,安定下来和莎琳结婚。但现在这个决定与一个小时之前作的那个决定相比,似乎不重要了。他开枪打死了自己的上司,这个行动简直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做的?他让感性占据了上风,违背了所有的训练课程,他采取的立场又是正确的吗?毕竟他阻止了科尔杀死迪马,而且很冷血。他为了救一个认识还不到两个小时的人的性命杀掉了自己的上级。而那个敌军士兵只是在刚才救了他。
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马雅科夫斯基告诉他的关于所罗门的事情。这一切会有什么后果———世界都会因此改变———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迪马·马雅可夫斯基和他手下那群穷凶极恶之徒能阻止一场核灾难吗?如果布莱克本告诉什么人纽约就是核炸弹的目标,对方会相信他吗?他自己的当局似乎下定决心不要相信他,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他做一切事情的动机。如果他内心深处诚实,
那他会因为有个理由杀死科尔而暗暗窃喜。
他最后看了一眼北部的山谷。现在,迪马和他的手下只是一个斑点。他们还在观察吗?他说不准。他朝山脊南部看过去,那儿正是德黑兰,这座被破坏的城市在远处铺开。近得多的地方是林间小屋和他的同志们———他所有的一切。
突然之间,他无比疲倦,又渴又饿,下午的太阳吸干了他所有的水分和能量。他一直朝前走,一步挪到另一步前面。他终于下了山,能看见林间小屋的正面。小屋不大。他走过去的时候,感觉像是回到了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不同的人。他们能不能说什么?
“好的,你看那是谁?”蒙特斯跑上前来。
布莱克本看着他,就好像一个外星人第一次看到地球人。他拥抱了老战友,但好像他们共同经历的过去都被发生在地下室的事情抹去了。他们在家的追忆,戏谑和恶作剧,出发的时候对未来的美好畅想,都不在了———都在废墟石块和被埋葬的秘密下面消失了。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科尔的事情。
布莱克本看着蒙特斯,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与从前一样了。他报名参军,想要进一步了解父亲和在越南之后他所承担的偌大压力。但布莱克本却得到了他从来没有想要的东西———他自己的沉重负担。
马特科维奇朝他们走了过来。“哥们,我们都以为你挂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布莱克本说道。“你知不知道科尔怎么样了?”
就像那样。这将是以后一直萦绕在他身上的问题。这是他第一次被问起这个问题,而且他知道这个问题会被问上一百遍,他回答的时候,会有眼睛看着他如何回应。他知道自己永远保
守这个秘密的想法,他们不可能相信他的话,然后不会调查这件事情。
林间小屋所在的地方正在清理。鱼鹰飞机的伤员从坠落地点被送上救护直升机。地上到处都是救援小组。一架征用过来的挖掘机正在碎石堆里面挖。
“来这儿,布莱克本!我们需要你的帮助!”科尔上尉的上级约翰逊少校坐在一辆悍马的发动机罩上,展出一张布莱克本在萤火虫营地看过的林间小屋规划图,“过来指一下你觉得科尔上尉会在哪里。”
布莱克本没有预料到这一点。“长官,他死了。”
少校抬起头,皱了皱眉。
“你怎么知道的,中士,我们知道他可能呆在一个气穴里面。”
约翰逊展平那张设计图。布莱克本知道科尔究竟在哪儿,就在水池和那个有屏幕的房间中间。
“长官,这儿全塌了。”
他用手在水池旁边的地方画了一个大圈。少校盯着设计图。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士兵?”
他指着地下室后面引申出来的两条窄窄的线。
“我看到我进去的地方已经倒塌了,就跑到后面,来到这条逃生通道。”
“科尔上尉就在这里吗?”
布莱克本想到,这就是了。答案将决定他一生的命运。在此之前,他认为自己是个很有尊严的人。现在,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长官,全塌下来了,所以我就出来了。”少校摸着下巴。
“好吧,我就不告诉他妈我们把他丢在这里了。”
他又看了一眼设计图,然后又抬起头看着布莱克本。
“我会把你运回到斯巴达克斯营地。你摔得不轻,孩子。他们会在那里得到你的报告。”
上次有人管他叫孩子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科尔的词汇表里面可没有这个单词。这个时候他想大声吼出来———知道吗,长官?科尔是个王八蛋,是个恶霸,不是这样死就是那样死。他没有说出来,很高兴。如果这样说的话,肯定不对。
他看到坎波朝他们走了过来。布莱克本从少校身边的一群人身边走了过去。坎波就这么看着他,没有欢迎,没有像兄弟一样扑到背上:只是站着,看着布莱克本,就好像看到了一个鬼魂。
“哦,哥们,这太奇怪了。”坎波朝林间小屋的废墟点了点头,“那儿真是一团糟,而你还是脱身了。”
布莱克本觉得他应该得到一个解释,或者得到部分解释。“地下室后面的隧道。我们在规划图上看到过,记得吧?”坎波摇了摇头。
“哥们,你变了个人。你的无线电坏掉了,我们听到一大块石头掉了下来。科尔进去了,你出来了……”
“我运气好。我猜你们运气也不错嘛。”
“是啊,可能如此。”坎波满腹狐疑地说道。
他们又走了几步,离少校远了些。坎波抽出一包压扁的雪茄,摇出一根,狠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烟雾。
“你根本没有看到他吗?”
“在地下室?没有。为啥这么问?”
坎波耸了耸肩:“就是问问。”布莱克本摇了摇头:“什么?”
“因为科尔进去之后,我呼叫他,让他现场报告,但无线电里听不见他的声音。”
“然后呢?下去了之后,你懂的,发生了坍塌。”
“好吧,然后是砰地一声,就像是蒙住的枪声,不像是有什么狗屎玩意掉下来的声音。”
“我没有听见那样的声音。”布莱克本说道。坎波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靴子踢着土。
布莱克本想,这就是要发生的事情。他从未感觉如此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