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梦公司在发展壮大中又走过了三年,而命运却在此时与祁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这天,彭景江出差回来,提着一兜子小食品,兴冲冲地来到祁丹办公室。祁丹正在修改一份文件,见到彭景江,用恬静的微笑迎接他:“回来了,看你这满面春风的样子,一定是又遇到好事啦?”
彭景江拿起祁丹的茶杯,喝了几口,眉飞色舞地说:“我这次到义乌考察很有收获,准备进二十台簇绒机,上簇绒地毯。你看啊,咱们东北冬天寒气重,地板上铺上簇绒地毯,隔潮取暖,又很时尚,应该有市场。只是资金是个问题,咱们目前没有可周转的资金,要买就得拆东墙补西墙,动用采购原材料的资金,短期内再从别处补上。您老人家意下如何呀?”
祁丹合上文件夹,拿起水杯起身时,身体晃了晃,她稳了稳神,到饮水机前接满水,说:“又到我这儿耍贫了。这事你想得很周到,我觉得上簇绒地毯是必须的,既然如此,早上就比晚上强。”正说着,她停下来,捂住嘴轻咳了两声,接着说:“至于资金问题,就照你的方案办,为了缓解资金流动紧张的局面,咱们先量力而行,少买几台,我看就先买十台。付五台机器的钱,其余的一个月后再付。”
“好,就按你说的办。”彭景江看着祁丹,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咦,我看你好像有些疲倦,脸色也不太对劲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要不要到医院去看看。”
“没事,可能有点小感冒。”祁丹竭力装着平淡的样子轻声回答。
“不对,你一定有问题!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彭景江凑到祁丹面前,蹙着眉头,紧紧追问。
祁丹躲开彭景江咄咄的目光,小声嘟囔着:“我不说了吗?小小的感冒,过几天就好了。”
彭景江果断地命令着:“那好,你马上回去睡觉,给我养足精神。不要恨活,悠着点干,要学会劳逸结合。”
“我知道。”祁丹嫣然一笑,“可这几天,ISO9001质量认证审核组就要来了,我得抓紧把有关材料赶出来。”
“你不要什么事都事必躬亲,不是有专人负责吗?怎么,他们都是白吃干饭的啊?”彭景江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祁丹见状,连忙解释:“他们也都很努力,写材料,搞整改,工作量也都很大,每天起早贪晚地都不容易。只是对这方面了解的还不细致,有些东西写的不规范,让他们自己弄可能更费事,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快一些。”
“你呀,总是爱替别人着想。”彭景江的语气里透着爱怜,“行,那我就按你说的方案办了。”走到门口,他听到祁丹掩饰不住地又是几声轻咳,转身停下,“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让杨柳陪你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说着,就走回来要打电话。
“检查什么呀,我前几天刚刚检查过,没有什么大的毛病。我的彭总彭董事长,你就别为闲事瞎操心啦,该忙什么忙什么吧,啊!”祁丹仍旧带着微笑,半推半赶地想把彭景江打发走。
“不对,你没事去医院检查什么呀?一定是身体出现了状况,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你好像在有意隐瞒什么。”彭景江抓起桌上的电话拨号。
没等彭景江把号拨完,祁丹按住话机舌簧,表情黯淡下来,小声地说:“不用去医院,我是得病了。”
“什么病!”彭景江追问。
“……”祁丹看了一下彭景江,欲言又止。
“问你呢?到底什么病?”彭景江有些焦急地提高了声音。
“是……肺癌!”祁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什么?”彭景江惊呆了,一下子抓住祁丹的双肩,“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不要吃惊,我说了,是肺癌。”此时的祁丹反而坦然下来。
“什……什么时候知道的?”彭景江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祁丹。
祁丹答:“就在前天,取回的报告单。”
彭景江马上回忆说:“前天,我还在出差。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说着,彭景江忘情地把祁丹搂在怀里,眼里涌出了泪水:“上天啊,为什么让我美丽的天使得上这种病!”
祁丹也委屈地依偎在彭景江的怀里,含着泪说:“我也觉得很窝囊,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待我。也许是上天的恶作剧,非要把魔鬼送来和我作伴。”
彭景江把祁丹搂得更紧了,说:“都是我不好,把你累坏了,你马上把公司的事放下,全力治病,都是我粗心,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你的病治好,我不能失去你,我更不能没有你!”
祁丹凄然地一笑:“有你对我的呵护就足够了,你千万不要自责,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反而因为有了你,我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活力。现在连我家人都不知道,所以你千万不要声张。我眼下的事还很多,暂时还不能停下来休息。再说,这不是休息就能治好的病,等忙完这一阵儿,你陪我去找医生咨询治疗方案,好吗?”
望着祁丹那晶莹无瑕的眼睛,彭景江没再说话,而是又一次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祁丹那娇小的身躯,像羽毛般紧贴着彭景江温暖宽大的胸膛,倾听着那如雷的心跳。彭景江竭力睁大眼睛,想把奔涌的泪水止住,可漫过堤坝的洪水无法阻挡,点点滴滴地渗入祁丹的秀发里。祁丹的呼吸受阻,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彭景江生怕祁丹像薄薄的玻璃器皿被自己弄碎,小心翼翼地放开祁丹。
桌上的电话响了,祁丹调整一下情绪,拿起了话柄。电话是设计室打来的,说有几个新品种的样品出来了,问是送来还是到样板间去看。祁丹说让他们送到样板间,她马上就过去。
看着祁丹与下属说话时的镇定表情,彭景江的心碎了,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放到祁丹面前:“我要用世界上最好的医疗手段,治好你的病,请姐姐放心,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祁丹推开信用卡,说:“治病的钱我有,不用你的卡。”
彭景江使劲送,祁丹拼命推。彭景江急了,动用了蛮力,硬把信用卡塞到祁丹办公桌抽屉里,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去。
回到自己办公室,彭景江关紧门,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失声痛哭,整整一下午,没有迈出办公室半步。
彭景江和祁丹拿着核磁片子来到三楼内科主任门前,彭景江让祁丹在门口等一下,他自己进去。祁丹淡然地一笑,说:“你不要怀疑我的心理素质及承受力,现在是我在瞒着别人。况且,作为当事人,我最应当了解我目前的病情,这样才能更好地积极配合治疗。放心吧,什么情况我都会释然接受的,走吧。”彭景江认真地看着祁丹平静的表情,钦佩地拍了拍她的肩,“好吧。”敲门进屋。
内科钱主任是一个略显富态的白胖中年人,他一见彭景江和祁丹,热情地过来与他俩握手,带着他俩走进里屋,随即关上门。钱主任边让座边说:“昨天我一接到彭总的电话,就赶紧安排时间,本来今天有专家坐诊,让门诊退了五个号,但晚上有一个手术,我得准备准备,我真怕留的时间不够,看来彭总的时间观念很强,提前就到了,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彭景江接上说:“钱主任的时间宝贵,我们不敢轻易浪费,这次又给钱主任添麻烦了。”
钱主任随和地一笑:“彭总说哪去了,你能找我,就说明心中有我,信任我,这对我是最大的欣慰。好了,咱不说闲话了,这位女士是……”
彭景江一边把装核磁片子的大口袋递给钱主任,一边介绍说:“她就是我说的公司总经理祁丹,我最敬重的姐姐。”说着,彭景江的眼圈就有些发红,声音也有了颤音。
祁丹悄悄拉了一下彭景江,朝钱主任优雅地点了一下头,说:“我们这次来,就是请您会会诊,看看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请您不要顾虑,开诚布公地说就行。”
钱主任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一下祁丹,点点头:“好吧。”把核磁片子插到灯板上,仔细地看了起来。祁丹下意识地拉起彭景江的手,两人站在一旁紧张地观察着钱主任的表情变化。
钱主任看完片子,没有说话,把片子从灯板上拿下来,闭上灯板,回到办公桌前,把片子装到大纸袋里,递给彭景江,示意他俩坐下。
彭景江看出钱主任的顾虑,说:“是怎么样你就直说吧,我了解她,没关系的。”
钱主任又把目光移到祁丹身上,祁丹镇定地迎着他点点头。钱主任斟酌着词语,缓缓地说:“确诊是肺癌三期,也就是所说的晚期。病灶在左肺叶的支气管壁上,呈散状分布。下面说说我的建议,首先我不主张进行手术,风险大不说,还容易刺激癌细胞分裂扩散,可采用保守的药物介入化疗,控制癌细胞的再生,几期疗程做下来,应该能有疗效。其次,我看祁总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举止高雅,气神淡定,起码我是看不出祁总是一个病人。这很好,其实,癌症并不可怕,只要正确对待,精神振作,癌症就会退避三舍的。目前看,积极配合,加紧治疗,生存五年以上是没问题的。”
彭景江一听,眼睛放光,激动地说:“那可太好了!”说着,转向祁丹,“我说嘛,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咱们重视,就一定能把它治好!”继而又转向钱主任,“钱主任,你给安排一下吧,什么时候来,怎么治,我们都听你的。”
祁丹也露出甜美的笑容,对钱主任说:“那就麻烦您了,我把我拜托给您了。”
钱主任也露出了笑容,说:“好,祁总这么开朗,我就更有信心了。你回去该上班上班,心情舒畅是最好的一剂药,只是不要太累了,注意调节身体,不要感冒。我这几天就制定治疗方案,安排好了就通知你们。”
在回公司的路上,彭景江闷闷地开车,祁丹坐在副驾驶位上,望着车外后退的景物,想着心事。过了一个红绿灯,祁丹把头转向彭景江,开口说:“彭总,我有一个想法。”
彭景江快速看了一眼祁丹,又目视前方:“你说。”
祁丹说:“我这突然查出病来,以后的事就不好说……”
“你想啥呢,不要胡说!”彭景江粗暴地打断祁丹的话,轿车险些追尾,他刹车打舵,好一阵忙活才避过惊险。
待轿车平稳后,祁丹接着说:“你不要急嘛,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说……我是说在公司管理上应该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彭景江不知祁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摸不着头脑。
祁丹接着说:“伊叶在英国是要准备考研吧,让她别考了,还是回来吧,早点熟悉熟悉,也好顶上来。”
“你说什么?”彭景江有些吃惊,“你怎么想起说这些。咱们的规划不是五年后她博士学完再回来吗?那也是我让位,你扶持她。”
祁丹仍是轻声细语:“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特殊情况就得特殊对待,我们的计划要随着事态的变化而改变。伊叶现在回来,可能学到的东西还不够,可实际锻炼也非常重要啊,我可以在实践中培养她,抓紧这几年,她也就捶打出来了,到时候,你我就可放心地把公司交给她了。”
彭景江不以为然地说:“你多虑了,现在想这事有点太早,这点病算啥呀,你就安心治病,一切都会好的。”
祁丹表情严肃起来,说:“这不是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口口声声说要我养好病,那就让我能腾出身来,有更多的时间休息。所以,这事应该放到议事日程上来。”
“哦,是这样,”彭景江思忖了一下,说:“这样也好,要不咱让晓宇也回来,到时候咱们都退休,让她们年轻人一起开拓进取。”
祁丹摇摇头,说:“我那女儿可不行,她到美国学法律,就是想要当外交官,对企业经商一点也不感兴趣,还是随她去吧。”
彭景江点点头,说:“既然这样,你就拟定一个培训计划,让伊叶提前回来,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祁丹露出轻松的表情:“好,我想一下,拟好了咱们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