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叔家的老黑狗到外面溜了一圈后,回来就软绵绵地趴下了,对着主人吐了最后一口白沫后,缓缓闭上那双浑浊的老眼,结束了它忠实而平淡无奇的一生。
大概是老黑狗在门口守惯了,它一去,门前那块地儿竟觉得有些空落,仿佛一盆固定在客厅里的生机盎然的盆景,摆久了为人所忽视,一旦打碎了,便让人有些惋惜。何况多年来,老黑狗已成了一把很不错的活锁头,有了它,主人习惯了串门抬脚就走,习惯了出门不必挂心。于是,细叔和细婶商量着,重新买来一条小狗,守在老狗原来的地方。从此,主人渐渐忘了老黑狗,以至它完完全全烟消云散。
新买来的小狗很快被绑在绑过老狗的那根绳子上。圆溜溜的眼睛显得很陌生地乱转着,米白色的小巧的身躯挺灵活地扭动,尾巴神气地高高翘起,全身单单两只小小的倒扣着的耳朵是赤色的,乍眼一看,还误以为是哪个商店里抱出来的玩具。
初来乍到,它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轰动”,让门边的空气很是活泼了一阵子。孩子们好奇地围着它,这个轻轻揪揪它的小耳朵,那个试探地摸摸它圆圆的脑袋,甚至慷慨地摸出兜里的几颗花生米或一两块糖果来逗它喜欢。也许是刚离了母亲突然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它的眼里有些惊恐和茫然,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招呼和挑逗不大领情,畏缩地向墙角躲闪着,对那些赏赐也只用小鼻子试探地碰了碰。
但毕竟年龄太小吧,它没有过多的多愁善感,很快适应了新环境,眼珠子转动得灵活多了,四只小脚也欢快地踢踏起来,甚至很调皮地向众人汪汪地叫了几声,声音又亮又脆,更添了众人对它的宠爱。看来,它是懂得讨人喜欢的。
因为它两只醒目的赤色耳朵,大家很亲切地称它为赤耳。有了名字,招呼起来便更为亲切,都开始赤耳赤耳地逗弄它。赤耳伶俐,很快清楚并习惯了自己的符号,听到有人招呼,便耸耸聋拉着的耳朵,摇摇它向上翘着的短尾巴。
因为赤耳的小巧可爱,客人来了,总客气地夸奖几句,主人便也适当地谦逊几句,彼此打着哈哈。谈论小狗是最不痛不痒的话题,既不失礼仪,又可在谈话空白时找到话题打发时间。其实,夸奖小狗便是很含蓄地恭维主人的好眼光。
主人闲来无事,赤耳便成了发泄多余感情的寄托物。细婶定时给赤耳洗澡,这不仅对赤耳是一种荣幸,对三岁的小玲和七岁的小锋更是一场难得的游戏。赤耳乖乖巧巧地站在大盆里,任小玲和小锋嘻嘻哈哈朝它泼水。洗得全身水淋淋了,赤耳舒服地打了个激凌,全身颤抖起来,泼出一阵水雾,给小玲和小锋撒了满身满脸的水珠儿,两个孩子兴奋得大呼小叫。细婶便趁机忙自个儿的事,暂时脱了两个孩子的纠缠,为他们找到了玩伴。小巧可爱的赤耳确是孩子们的好玩伴,好玩具。
赤耳全身清洁之后,更是憨态可掬,仿佛白净些的娃儿总是令人多疼惜些。它就像无忧而乖巧的孩童,懂得看人眼色。只要听到主人的脚步声,看到主人的身影,便摇头摆尾,轻轻吠两声表示欢迎,甚至抬起前脚亲亲热热地搭在你的裤脚上,伸长舌头毫不做作地舔一番,以此来表示它的识相。主人心情好了,用脚碰碰它,它干脆脑袋也蹭过来了。要是主人刚好闷着,顺便给它一声怒喝,它也毫不在意,静静地退回去,脾气好得令人惊奇。然而,陌生人只要踏进门边,赤耳便狂跃不止,其势之凶,颇让人脚步犹豫。它以此充分表示了它的忠心和对自个儿守门工作的负责任。这便是赤耳的精明之处了,这一点,人也不得不佩服的,就仿佛是人的处世之道,总得想法子让自个儿安生立命。但有多少人敢像狗一样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呢?
一阵新鲜劲过后,赤耳的存在便像死去的大黑狗一样成了习惯。它依然对每个熟悉的人抱裤腿,摇尾巴,只是,除了孩子,忙碌的大人们不再有耐心亲热地拍拍它的脑瓜,逗弄一阵。人们渐渐对赤耳的巴结视而不见,漠然而去。有时心里憋着什么气了,还会顺势一脚,把赤耳甩到一边,或是厌烦地怒骂几句。当然,这对于养活了它,给了它一个屋檐的人类来说,真是自然不过。赤耳当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在一边发上一阵呆之后,又欢跃起来。当你第二次从门边走过,赤耳已尽抛前嫌,再次对你磨腿蹭脚的。
赤耳不再是新奇之物,小玲和小锋也早已有了新的玩具,赤耳的意外之食便渐渐少了。也是,除了富妇抱在怀里的宠物,谁有闲心整天去逗弄一只看门狗?不过,主人倒还不至于忘了赤耳应有的三餐。赤耳也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这个好习惯给他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使它在一个月之内就让身体足足扩大了一倍。
细婶不再隔三岔五帮赤耳洗澡了,它完完全全成了一只专门看家的狗。寨子里几乎每几家就有这样一条狗,谁也没有资格要求成为宠物。赤耳似也有所察觉,自觉多了份稳重,不再跟一只苍蝇玩上半天了。渐渐的,它米白的身子有些灰,四只脚也脏乎乎的。不过,同院的阿兰还是很喜欢它,从工厂回来,无事之余,兴之所至,偶尔也给赤耳洗个凉水澡,再带它到外面溜溜脚。
赤耳大概因为极少脱离那根绳子,每次脱离绳子,都兴奋得像放风的犯人,直放开脚丫撒野。这时,赤耳便显出少有的敏捷和强壮来,它在草地上奔腾的姿势像极一匹矫健的小马。但忠实的赤耳毕竟不是马,跑一段后,总停下来向后张望看看阿兰是否跟上来,看看自己是否走对了方向。这也许是它的灵性,也是狗不如马自由奔放的原因吧。
但不管赤耳如何奔腾,很少跑出属于这个寨子的范围,它总是准确地停在算作地界的地方向外寨张望,几十米远,外寨的几只狗正虎视眈眈。不难看出,只要赤耳胆敢踏出一步,将是一场以强压弱的恶战。彼此对视了一会,赤耳相当识相地掉头走开,就算它最亲爱的主人在前面招呼着,它也会很明智地保留自己的决定,只站在原地远远观望。在这方面,赤耳似乎充分显示它明哲保身的智慧。
直到赤耳两个月大,它一直过得风平浪静的,它的生活中除了偶尔一顿意外美餐作为花絮外,最大的事就是看门和长个儿了。看门是它一生的责任所在,亦是价值所在,长个儿却是赤耳自个儿努力的结果了。它不挑食,连糖果都能含得津津有味,为了吃,它有时比孩子还听话。二婶和阿兰母女早上上集子,赤耳便小跑着要一路跟去,赶了几次,它像赖皮的娃儿,回头走了几步又跟上来。二婶蹲下来,说,赤耳,快回去,等一下回来就给你半块烤面包。赤耳听得清清楚楚,立即住了步子,耸耸耳朵,然后转身小跑而去,那脚步因为半块烤面包的鼓舞而变得越加欢快。显然,简单的快乐来得更为真实。
然而,就因为一件很小的事——而对赤耳说可能是它一生的转折——赤耳平静的生活有了波浪。那是一个很晴朗的日子,赤耳卧在门边,安静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它渐渐感觉到自己用餐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因为它听到屋里收拾碗碟的声音了,凭它的经验那些碗碟里剩下的将倒入它面前的槽。于是,它站起来,因为期待而显得有些兴奋,有些焦躁。要知道,早上似乎是小玲发烧了,以至于主人忘了赤耳的早餐。这时,它希望主人能体谅,午餐多加一些。
细婶端了瓷碗出来时,婆婆说,你忙你的,我来吧。便接了碗,招呼过赤耳,把饭扣在槽里。赤耳迫不及待地埋下头,有滋有味地大嚼起来。因为太急,赤耳的姿势可说是站得极不舒服的。槽离得太远,它不得不伸长了脖子,绑着的绳子绷得紧紧的,有半截还缠住了脖子。但赤耳因为嘴里的美味而完全忽略了这些。老张婶推开赤耳的头,拉了拉它的槽子,想让它吃得更舒服一些。但这一刻赤耳误会了,以为老张婶要拉开眼前的食物。不管它平日如何的懂事,它还是一条狗,有什么比嘴里的食物更重要的呢?它野性顿露,张开的嘴巴顺势向前下意识地一挡。这一挡,老张婶的手就出现了一个隐隐的血印子。老张婶当下就惊叫起来,赤耳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低下头继续享用自己的美餐。其实,赤耳在用餐的时候,便不再是乖巧忠诚的赤耳,而只是一只完完全全的蓄生,它有保卫口中之食不受半点侵犯的本性。老张婶大概很难接受这一点,赤耳的大逆不道令她惊讶不已。事后,赤耳对当时的情况大概很难回忆清楚,它记忆里也许只有那顿午餐的美味。但这事对它的影响确确实实是巨大的。
晚上,细叔拖着一身疲乏回来时,老张婶便卷起袖子,把受伤的手伸到儿子眼皮底下——那伤口因为上了红褐色的药而显得更加严重了些——添油加醋地陈说他养的狗是如何的忘恩负义,她去喂食竟遭咬。
也许细叔过于劳累正心情烦躁,也许因为那两天小玲的发烧令他心绪不安。反正细叔听到母亲的申诉后,很夸张地发了怒。他抄起一根旧皮带,红着眼睛冲到赤耳面前,用尽全力抽打起来,那响声听了令人心惊。赤耳愣了愣,肌肉忍不住抽搐起来,随着皮带跳了几跳。没等它弄清怎么回事,第二下、第三下,皮带像雨点般落在它的头上、背上、腿脚上。它疼得绕着绳子乱蹦乱跳,很委屈很不解地尖叫着。尖叫声不是平时威风而响亮的汪汪声,而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吱吱的响声。阿兰听得手上直起鸡皮疙瘩。但这声音似乎把细叔的神经刺激得越加兴奋,打得越加用力,动作越发流畅。
随着赤耳身上的血痕一道道地出现,它的叫声越来越弱,渐渐成了无力的呻吟,终于软软地躺下去。细叔似乎打累了,额头上密密一层汗珠儿。但似乎也打得痛快了,很长地吁了口气,很满足地洗脸去了。
赤耳软绵绵地躺了两天,仿佛一个累极的人,也懒得动一动,任谁招呼它,也只是无力地抬抬眼皮。唯有细叔走过时,它才用力往里缩了缩,显得惶恐而可怜。这两天,赤耳伏在门前除了委屈和不解之外,一定以狗的思维进行了它自己的思想,一定想清楚了一些只有它自己清楚的事儿,一定有了一些改变,它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仿佛一个半大的孩子,在经历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后,会变得成熟一些。
而细叔在这一场痛打中,仿佛也找到了发泄烦躁的最简单可行的方法,赤耳的生活从此便热闹了些。
大约四、五天后,小玲发烧刚退,人有点虚,抓着爸爸的手指,摇摇晃晃地踏出门槛。此时,赤耳也慢慢恢复了,见细叔牵着小玲黑着个脸走出来,竟有些慌乱,腿脚乱踢踏着,勿忙之中竟鲁莽地把小玲结结实实地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小玲当即哇哇大哭起来,这几天她精神状态正不佳,这回泪腺一打开,任谁也哄不住。细叔当下就狠狠踢了赤耳一脚,踢得它打了个翻,嗷嗷地哀叫着。见哄不住小玲,心里的火气又冒了起来,干脆对赤耳拳打脚踢起来。一时,狗的叫声,小玲的哭声,细叔的怒喝声杂成一片,门边那一角又次不平静起来。
从那时起,赤耳得了个老实狗的名声,甚至是没用的狗。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人们一下子转变了对赤耳的看法。那天,赤耳得了个机会到外面溜哒。到了寨外,碰到挑着瓜的张大叔,赤耳竟意外地对他狂吠起来,显出一副很不尊重的架势。也许它在家里憋久了,也找个机会发泄发泄。它当然不至于失态到冲上去咬一口。张大叔却气不过,这狗竟敢对我这同寨人逞威风?当下抽出肩上的扁担,一口气把赤耳赶出老远。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赤耳也该吸取教训,变得更加老实。没想到几天后,张大叔从细叔门前走过时,赤耳不声不响地扑了上去,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就是一口,连拉带扯咬下血淋淋一块肉。周围的人惊得目瞪口呆,细叔、细婶不得不懊恼地准备了猪肉、鸡蛋上门向张大叔陪不是,并带他去上药。
那一夜,细叔再一次把赤耳打得晕头转向,有幸于阿兰听不下那惨叫声,帮它说了几句话,赤耳才捡回一条命。原来,赤耳只对它认为该妥协的人才妥协。从那以后,寨里人完全改变了对它的看法,一致认为赤耳是只凶狗,遇见它总是厌恶而害怕地闪开。
经历了这几场变故后,赤耳似乎真的变得有些暴躁了,喜欢对人狂吠。它的全身已变得脏乎乎的,加上几次挨打留下的伤痕和乌黑的血迹,连毛色也分辨不出来了,它原来可爱消失殆尽了,变得有些讨人嫌。
一天,阿兰和她妈上集子,赤耳硬是要跟上去。赶了几次看它走了,赶了一段路,它居然又从草丛里钻出来,怎么也赶不走,粘乎乎的,颇像赖皮的孩子。阿兰她们是要办正事的,被赤耳跟烦了,二婶便大声吆喝了几句,把它赶回家,仍拴在绳子上。等阿兰她们再次踏入家门,不禁目瞪口呆,二婶出门常戴的小半笠被赤耳撕得粉碎,天女散花般地撒了一地。这小半笠平日固定靠在门边。二婶一出门便顺手摘了戴上。碰上雷雨天,赤耳还会小心地把这斗笠叼到避雨的地方。今个儿看来是挨了骂不甘心,实行了一个小小的报复,它的心里也是记仇的。这让人又想起它曾偷偷叼走过细叔惩罚它的皮鞭;藏起吆喝过它的客人的鞋子;扯坏过扔它石块的孩子的书包。它以前的天真可爱似乎荡然无存。
后来,细叔改建房子,灰沙水泥杂物堆得插脚的地儿也难找,灰沙满天飞,整日砰砰啪啪吵个不停。赤耳得了这个机会,得以脱离绳子,自由行动,可以一整天到外面闲逛。
然而,细叔细婶忙着装修房子,赤耳的三餐便成为更加无关紧要的事,经常有一顿没一顿,偶尔有人记得了,就扔一点残羹剩饭,遇上事儿忙,谁也不上心,赤耳就有可能饿上一天两天的。这种时候,赤耳就灰灰溜溜地在地上、垃圾上扒扒拉拉、找找嗅嗅的,甚是可怜。不出几天,它身上的骨头很明显地凸出来了。
也许是饿坏了,赤耳后来竟发展到登堂入室地偷窃。它常趁人不备,溜进陌生的家门,拱翻人家的碗盘或拖出一两块肉。然而,赤耳毕竟不比野狗的狡猾,十有八九是被人用棍子打得嗷嗷哀叫地跌爬出来,所谓丧家之狗也不过如此吧。
倒是阿兰母女见它可怜,每餐过后喂养自家猫咪时,干脆匀出一份给赤耳。赤耳自然是毫不客气。几天后,它便精明地重认了新主人,用餐时间一到,必准时趴到阿兰家门口,等待着阿兰手里那只破碗放在它面前。
阿兰或二婶出门,它更是穷追不舍,仿佛一根甩也甩不掉的尾巴。任你吆喝、打骂,它只是偶尔停住脚步,你一转身,它又粘乎上来,它有的是时间陪你兜圈子。这时,赤耳看起来不仅是可怜而且是肮脏的了。它似乎掌握了一个真理,一个可以让它活命,乞得食物的真理,就是赖。后来,它竟赖到阿兰的厨房里去了。它跟阿兰的猫咪一样,蜷在炉灶前面,不时拱拱这,窜窜那,弄得厨房里凌乱不堪。阿兰嫌它身上有异味,毛皮又脏乎乎的,赶它出去。它倒趴下不动了,任你用脚踢,用鞭子抽,它就是稳如泰山。那赖功,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然而,赤耳对外来的客人却出奇的凶,似乎格外有尊严了。轻则对之狂吠,重则扑上去迅速地扯上一口,仿佛为自个儿所察觉的不平和委屈找到了最好的发泄方式。它看周围世界的眼光和心理,到这个时候也许已有些变态。
赤耳不正常的行为和心态在一个夜里发挥到了极点,并最终招致了它的灭顶之灾。
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寨里人大部分已钻了被窝,巷子黑得不见五指。细叔的两个朋友却在这个时候来拜访他,在门口就被赤耳堵牢牢地堵住了。赤耳本来已经在那个角落里半眯上了眼睛。两个突如其来的黑影让如触电一般跃了起来,对着两个黑影又急又响地狂吠起来,边吠边跳跃着挣扎。本来,这是赤耳的职责所在,也是它忠实的最好的表现。然而,今个儿它是太死心眼了,固执得有些奇怪。细叔和他父亲全赶来了,一边吆喝,一边要把客人迎进去。平日,只要主人一吆喝,赤耳便知来者是客,自然会退守一边,尽职便成,不会管不该管之事,今个儿却不管细叔怎样拉扯和吆喝,赤耳就是不依,吠得更加厉害,甚至几次挣脱了细叔的手,作势要向客人扑去,弄得主人和客人都尴尬至极。
最后,是细叔父子合力拉住了赤耳,再加上狠狠地几踢,客人才得以怯怯地贴着门边进去,赤耳竟还不甘心,作势要硬冲进去。细叔交代父亲把赤耳拉开,自个儿陪客人去了。
远远地还听见赤耳在巷子里的狂吠和老叔的几声怒骂。
客人走后,老叔翻开衣袖,血淋淋的一个牙印子。细叔本来积蓄着的怒火一下子被父亲手上那道血印子扇得旺旺的。顺手抄起脚边一把铲沙用的大铁锹,对着赤耳啪啪啪落下去。赤耳边躲边意外地对细叔汪汪吠起来,仿佛在抗议。这可是人来没有过的,这更激起细叔的“斗志”,铁锹扬得更高。敢对我吠!再吠!再吠!细叔的怒喝似乎在为铁锹伴着节奏。赤耳的声音在这节奏中渐渐变成了半吼半尖叫。突然,没了声音,低头一看,一锹击中了它的头颅,它已软绵绵摊在血泊里,四只脚无力地抽搐着。
一时间,院子里静极了,有种说不出的氛围沉默着。细叔扔下铁锹,用一根长长的铁钩勾住赤耳项上的带子,拖到寨外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赤耳已在一上黑乎乎的大洞里,黑夜里只听见回声闷闷绕了一会就静寂下来。
那时,赤耳也许还挣扎了那么几下,但这只是猜测,第二天,人们看到的只是一只僵硬的爬满苍蝇的死狗,这并无希奇之处。它四、五个月的生命就那样划上句号,不用多久,在人们心里所引起的些许惆怅会慢慢消失,直到全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