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不理顾青的笑声,将双手袖子轻轻挽上,准备再整理整理房间。
抚琴她们都不在,这房间本也用不着再整理,因为早上入画才整理过,但六小姐说等下有客人要来,那么她便准备再察看察看,看看有什么入画没做好的地方。
她一边擦博古架上的摆设的灰尘,一边想到库房里的物件应该趁着好天气好好地整理整理,接着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接下来几天,是个好天气。
同时,心中不免好奇六小姐的客人是谁,先前她问起,六小姐竟不肯说,只让她撤下几个博古架上的古董,换上纯金制作的鲤鱼跳龙门摆设和金镶玉刻盘,又让挂了几幅名人字画。
她问客人来时喝什么茶,用什么点心,熏什么香,六小姐却一个字也没说。
往常二小姐来,六小姐会亲自吩咐用什么茶,什么点心。
二小姐常来,且是六小姐自家姐妹,算不上客人,那么今天的客人是谁?
顾青搬了几本书坐到罗汉床上,靠着大迎枕,歪着脑袋把书翻来翻去。
司棋扭头看见顾青靠着的藕合色绣兰草的大迎枕颇为陈旧,不由懊恼:谁家小姐不是一身鲜亮,身边的物事每年也都是新崭崭的,偏六小姐没娘,有些事没人替她出头,管着中馈的侯夫人一声要节约,就把六小姐的物事减了不少,她们就只好将六小姐去年的东西整饬整饬的用到今年。怎不见侯夫人减别个的?四太太,四太太还落井下石呢,直说六小姐该当如此节约,若她真如此无私,怎不让侯夫人减她生的八小姐的?
侍书啪嗒啪嗒地急急走了进来,大声道:“六小姐,刚刚若晴拉着我,让我告诉你,五小姐去拦四小姐了,让你快点去找老夫人。”
若晴这丫头对五姐真是赤胆忠心,鞠躬尽瘁了。
顾青往后倒去,将手里的书翻开盖到脸上。
司棋听了,一头雾水,忙道:“究竟是什么事?今天还有客人要来呢。”早上入画和六小姐似乎说了什么,但她当时忙着整理东厢房,进进出出的,没大留心,只听得片言只语在耳,原还想等闲下来好好问问六小姐,可这会子,怎么四小姐就要来,而五小姐怎么又要去拦?
侍书诧异地道:“院门都关了,怎么还有客人要来?”
司棋眉头都皱起来了,“院门怎么关了?六小姐已经起来了,是谁让关的?”
院门开得早,表明六小姐起得早,人勤快,这可是个好名声。
究竟是谁关的门?谁要让六小姐背上个懒惰贪睡的名声?司棋觉得心中的火气呼呼往上冒,都快压不住了。
侍书一脸无辜:“我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随即又很惶恐,不知道这是谁要害六小姐摊上懒惰贪睡的名声。
顾青把脸上的书拿开,坐起来,道:“是我吩咐关好院门的,司棋把房间整好后,将所有帘子都放下,整好,再出去把库房门和书房门都锁严实,侍书给司棋帮个手,我在这里看会儿书。”
司棋和侍书听得一脸忧色。
关了院门,招来流言蜚语,招徕祸事吗?把房间里的帘子都放下,是还要睡觉吗?这时,六小姐应该去寿康院请安才对,而不是关院门睡觉。
六小姐还没吃够没亲娘的苦吗?出了事,这府里,哪个指望得上?老太太远在金陵,远水救不了近火。四老爷是个不管事的,连六少爷这个儿子的事都不管,何况六小姐这个女儿。六少爷年纪太小,自身难保,身上也是去年的旧衣,他一个人在外院,听心语说,东西也是被扣了不少。其他人,更别指望,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二小姐呢,就不是个管事的,不提也罢。
六小姐处境堪忧,这会子还看什么书?
司棋一脸的气愤地道:“六小姐,等下就要去寿康院请安,你就是再想睡,这会子也必须忍着。院门关了,像什么话?要让那帮子嘴里缺德的嚼舌根子么?说你这孙女这么晚了还没起来,还没有准备给老夫人请安吗?六小姐,如果别人嚼你舌根子,那自然是奴婢们的不是了,老夫人和四太太,说不定还有四老爷,说不定还有侯爷侯夫人,都来怪罪奴婢们,奴婢们有几条命啊?奴婢们死了就死了,万一没死呢?少不得被打一顿,再被赶出侯府,然后找不到活路啊,冬天来了,又是冻死饿死的命,哪能次次有在金陵碰到老太太的好运气啊。”
司棋的绝招啊,再次祭了出来。
顾青微喘口气。
侍书脸色都白了,道:“六小姐,若晴的口气好像很担心,要不,你先去老夫人那里,你不在这院里,有人来,奴婢就说你不在,去了寿康院,不就行了,不用把院门关了啊。”
司棋道:“不能关院门,六小姐,你听我一句,赶紧去给老夫人请安,四小姐是要过来找麻烦是吗?你又没惹她,入画不过是不小心往她的粥里加点水,煮久点,不就行了,四小姐要闹起来,不是小题大做吗?老夫人明察秋毫,四小姐她还能在老夫人面前把你怎样?天下的事就逃不过一个理字。”
顾青心中叹息。不就是关个院门吗?就上纲上线到摊上懒惰贪睡的名声了?好吧,永宁侯府的人,上至老夫人,下至刚入府的小厮,做活计之余,无聊了,爱捕风捉影,听个八卦,是府里的正常现象,但这只是八卦啊,被说了后,再想个法子圆回来不就是了,何况,她虽然没了亲娘,爹也像是没有,亲哥哥六少爷还没有在老侯爷或侯爷等人面前有一席之地,但她的的确确是侯府的嫡女,只要她在意,也不是什么话都可以往她身上招呼,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
唉,以前的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重活一遍,司棋的罗嗦,真是让她这个已经自在了半辈子的定国公府顾太夫人不习惯啊。
顾青捂着脸,又躺到大迎枕上。
司棋见她不说话,忙过来拉她道:“天气还凉,说不定还有倒春寒,这样躺着,又没盖什么,当心着凉,六小姐,好小姐,赶紧起来去寿康院请安吧。”
这时候哪还有什么倒春寒,何况她今早还特地穿得很多的。
顾青朝司棋淡淡一笑,就着她的手起来,道:“那就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吧。”
司棋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小姐,应该说祖母,在外面,这喊法尤其要注意。”
司棋与金陵的老太太亲,对于顾青与老夫人这个祖母不亲的事,并没什么意见,但顾青得在外面把尊敬老夫人这个面子做足。这也是离开金陵时老太太再三叮嘱她的,一定不能让老夫人对六小姐起了嫌隙。
顾青慢吞吞地站起来,慢慢地伸了个懒腰。
突然,一阵“梆梆”声从院外传来,声音又重又急。
小丫环碧环跑进来,脸色泛红,焦急地喊道:“六小姐,六小姐,四小姐在敲门,奴婢们没有你的吩咐,没有开,只让她等等,可四小姐就,就,就等不及了。”
顾青心中叹气:四姐终于来了,这急脾气,哪里是在敲门,分明是在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