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萧恒和长汀论学的渊源,就不得不说一下萧恒的出身。原来,萧恒并不是京都中人。他来自江南,出身于江南百年望族萧氏一族。萧氏一族以诗书传家,在江南一带名声斐然。萧恒是萧氏年轻一辈最光彩夺目的明星,早早便拜了名师,潜心学习文武艺。从师十二年后,萧恒已然出师,而后便开始游历大梁。
来到京都之前,萧恒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大梁,胸中自有丘壑。他来京都,一半是为了科举,另一半则是为了这长汀论学。
萧恒在游历的途中,已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这个长汀论学,心中十分神往。他一直希望能够结识江瑾荣,也因此对长汀论学的相关消息更加上心。可惜他到达京都的时候,已经是安泰一十七年的四月份了,那一年的长汀论学已过,他无缘参加。后来在友人的介绍下,他留在了墨轩。一方面是他喜欢墨轩的环境,另一方面也是借此来结识一些京都的士子。他原想着第二年便去参加长汀论学的,可惜还未等到开春,十月初,江氏父子便奉命领兵前往西疆平叛,那以后江瑾荣再也没有回来。没有了江瑾荣的长汀论学,他心里是有些瞧不上的。原本心心念念想参加一次长汀论学,如今看来,只怕要成为一个永久的遗憾了。
瑾言也不禁唏嘘。静默了一瞬,她才反应过来,“但是这跟你下不下场有什么关系?”
“这不过是我的一番执念罢了。我总觉得,在下场之前去一次长汀论学,才是对它的尊重。”萧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过于云淡风轻了。
瑾言默默地注视了他良久,想到了一个可能,她开口说道,“持之,你是不是觉得万千士子,庸庸碌碌,大都在卖弄风雅,实则无甚才学,因此对他们有几分厌弃?”
萧恒讶然。
“你是不是觉得我大哥的长汀论学有几分实干在里面,这在当下难能可贵,因此便慕名而来?”
“其实吧,我觉得你大概是个真名士,真名士都自风流,想必你视这些个虚名为粪土吧?所以才对科举功名那么不在乎。”
瑾言的双眸亮晶晶的,“持之,我猜你们家是江南的富户吧?你家里人是不是一直逼着你,要你考取功名的?”
萧恒看着瑾言,目光灼灼。
“你讨厌被管着,可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你只好按照他们的要求来做事。表面上勉强能做到恭敬孝顺,其实你心里很不耐烦他们天天拿着这些仕途经济来劝你。也因为他们一再强调,你对科举文章更加不屑一顾。其实,你也没那么讨厌这些东西的对不对?”
萧恒有些发懵。
瑾言不等萧恒回答,又接着说,“其实你是在跟你自己较劲!让你考功名你就考呗,还要高高兴兴地考,尽量考到最好。考完了留在京都,他们还能管得着你不成?你家中长辈说仕途经济,无非是想要那个身份和名望,你不耐烦这些个虚名也就罢了,但那毕竟是一个官方的身份,你可以借这个身份,用自己学的这一身本领造福百姓啊!在其位,才能谋其政。你在墨轩,顶多用这一身的学术辩辩古玩的真假罢了,若是在朝堂上,你又能用这一身的本领,做出多大的事?”
萧恒静默了半晌后,忽而笑开了,“不曾想我萧恒竟糊涂至斯!成名日久,早说要不为声名所累了,如今反倒不敢要这个声名,走到另一个死胡同了。”
瑾言看着萧恒,果真是清风明月一般的人,事情想明白了,他整个人周身的气质变得更加圆润和谐,让人一望而生好感。
萧恒诚挚地道谢,“一语点醒梦中人。萧恒谢过!他日若真能金榜题名,萧某必定设宴,与逍遥不醉不归!”一句话,说得潇洒又风雅。
瑾言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那我就等着你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两人相谈甚欢。
撤去了吃食,瑾言终于想到了今天的来意,“跟我说说墨轩吧,这几月来,你是如何维持它出入相衡的?”
萧恒笑得眉目舒展,“我还以为你不打算问了。”他搁了茶盏,“其实这个,不过是我在班门弄斧罢了。”
瑾言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原来,萧恒到京都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他仪表堂堂,望之让人心生好感,在京都的士子之间很快便站稳了脚跟。萧恒才学甚笃,尤其善于鉴赏古玩奇珍,墨轩简直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因为自幼便与这些古玩奇珍打交道,萧恒对墨轩的布局甚至经营的方向都作出了十分恰当的调整,他那鉴宝的名声也传了出去。有萧恒坐镇,墨轩在这场动荡中,古玩的交易数额不曾减少,甚至因为他高超的鉴宝技能,反倒在一定程度上,扶持了墨轩。
瑾言听完以后啧啧嘴,“果然是技多不压身啊!”
萧恒还欲再说什么,门口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进门来的是一群穿着略显粗糙的青壮年,看上去大约是哪户人家的下人。为首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的汉子,脸上络腮胡子满布,瞧上去有几分凶狠。
“小二!小二!快出来!爷今儿几个要好好庆祝庆祝。”
瑾言和萧恒对视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小二只迟疑了两秒钟,看到那位虎背熊腰的汉子的长相,立马笑脸相印,“客官,客官稀客啊!您几位?要雅间还是就在厅堂里?”
“四虎!你看咱也要个雅间?”
“铁哥您就饶了我吧!老头子会把我打死的……”
“切!出息!”那虎背熊腰的汉子声音滚滚,“小二哥,就在堂里吧。菜挑好的上,今天四虎请客,哥几个好好乐乐。”
小二哥得令下去了。
一群人,共七个,高矮胖瘦不一,坐在离瑾言他们不远的地方。瑾言看着他们的座次,有点忍俊不禁。
那个名叫四虎的一脸谄媚相,坐在那个铁哥旁边,点头哈腰的。偏偏铁哥一脸漫不经心,颇有几分瞧不起人的感觉。另外五个人,则分坐在三条长椅上,一个个都是一脸流氓样,一开口就是滚滚雷声,引得满堂食客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