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斋在这个时候很有几分热闹。瑾言选了一处靠里墙的位置,施施然坐下了。从这里刚好可以将整个楼层的情况都看清,瑾言睁着一双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瞧着。
“百味斋我常来。”点完菜以后,萧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口说道。
“哦,生意如何?”
“江府出事以后惨淡了一段时日,你从男以后生意有所好转。”
瑾言对这个情况并不惊讶。
“这附近比较出名的酒楼有哪几家?是何人的?”
“共三家:一品香是叶国公的,珍馐楼是林国公的,千里香是吏部侍郎常大人的。”
“怎么会有常大人?”瑾言有点惊讶。
萧恒赞赏地看了瑾言一眼,“因为这个常大人,是林国公的门生,也算是妹夫。”
瑾言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些世家大族里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了。
“他们的酒楼现在生意如何?”
“蒸蒸日上。”
“比之当日的百味斋?”
“远不如。”
“若你是我,该当如何?”
萧恒顿了几秒,“权势在身,平起平坐;或者,全面收缩,安然度日。”
瑾言莞尔,“持之当真聪慧。”
“逍遥要如何做?”
“我嘛,自然是选择前者了。”瑾言一只手指无意识般在桌上敲着,发出笃笃笃的声音,“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不能冒险。还有,家族荣耀这种东西,看起来虚得很,却同样能让人受益良多。”
萧恒垂眸,长长的睫毛在那张清俊的脸上投下一道暗色剪影来,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懂。”
瑾言却笑开了,“持之懂是懂了,却对逍遥并无信心。”
萧恒也笑了,“是萧某浅薄了。逍遥比之萧某当年,十倍有余,当不足虑。”
“持之,这里面可又是一个故事?”
“些许陈年旧事罢了,不值一提。”
瑾言有点遗憾。
“那总可以说说长汀论学了吧?”
“这是自然。”
这时候他们点的菜也呈了上来,瑾言和萧恒一边吃一边聊。她不由得想起,似乎昨日她还和梁临川一起吃饭来着,最近的饭局挺多嘛!
萧恒吃饭的动作很斯文,就如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般,儒雅、沉稳、厚重,颇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瑾言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这样的人多半是真正的君子,骨子里有所坚持,若是为友,则一生受用不尽;若是为敌,也值得惺惺相惜。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瑾言在悄悄观察萧恒,萧恒何尝不是在悄悄观察她。他到京都的时间并不长,颇为仰慕江瑾荣,是以对江瑾荣的一些消息有所耳闻。他知道江瑾荣有一个妹妹,宝贝得很。若是有人拿他的妹妹来打趣他,一向温和的江瑾荣是会翻脸的。在世家大族中,兄长带着姊妹出来游玩也是常有的事,毕竟大梁朝的风俗如此。可是听闻江瑾荣轻易不肯带他的妹妹出来,怕让人瞧了去似的。萧恒从前不曾见过江瑾荣,自然更不曾见过瑾言了。在瑾言从男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江瑾言,就是江瑾荣那个神秘的妹妹。
现在这个传说中的江瑾荣之妹就坐在他的面前,手里握着双筷子,目光在一桌子的菜色中逡巡,还不时瘪瘪嘴,模样十分有趣。他看得出来,她小时候约莫是过得挺顺风顺水的。江国公夫妇估计也不怎么拘着她的性子,是以她无论做起什么动作来,总是带着一种随性自然,全无世家女子被教养的仪容仪度,看起来真有几分逍遥洒脱的意思在里头。
“啧!这道菜不错。你尝尝?”瑾言抬头来看着萧恒。
萧恒顺着她的筷子看了过去,“这是百味斋的招牌菜,名字叫青丝莲藕,我是吃过的。”
“看你那样子估计也是吃腻了,要不这盘菜就都给我好了。”瑾言说得义正言辞。
萧恒一愣,而后不禁笑了,“原没发现你是个得寸进尺的。”
瑾言二话不说,直接把那道菜端到面前来,“我从来就是个霸道的,你这次以后可得记住了。”
萧恒也开起了玩笑,“这莫不就是江瑾荣一直把你藏着的原因?”
话一出口,萧恒不禁有些后悔。两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江瑾荣这个话题,却还是提到了。
瑾言果然有些消沉,不过她只沉默了一瞬,神色又恢复如常,甚至带着点小俏皮,“我大哥把我藏着?”
萧恒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却很识趣地接了话题,“不是吗?我怎么听说,从未有人见过江瑾荣的妹妹?你在坊间的传言中一直很神秘。”按说你这样的人,应该是久负盛名才是。萧恒看着瑾言的那张脸,最后那句话并没有说出口。
瑾言思索了一阵后,笑得贼兮兮的,“其实他们那些人都没有睁大眼睛瞧清楚罢了。我只要一得空就会缠着大哥二哥带我出去。不过我每次都是扮作我二哥的小厮,然后跟我二哥去鬼混。什么赛马、踏青……他们会玩的我也会,可是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来没有人发现……”瑾言一边说着,声音一边低了下去,整个人透着一股难言的悲伤。
“对不起……”
瑾言笑得有些勉强,“真是不好意思,我到现在还是有些不习惯。其实我大哥二哥都不是那样循规蹈矩的人,这些年我都是这样出来玩的,那些日子可真是开心……”
萧恒赶紧悄悄地转移了话题,“可是你这模样,遮不过去吧?”
“涂点脂粉不就成了,我都这样混了好几年了。”
“那时常参与聚会的人,你可认得全?”
瑾言摇摇头,“我没事记那些人干什么?再者也不能经常出来的,我母亲不允许的。每次都得偷偷跑出来,然后回去后再好好认错。基本上能十来天出来一次算是好的了。”瑾言瘪瘪嘴。
“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其实你是想说我根本就不像个女子吧?所以我这不从男了?多逍遥自在。”
“你不觉得这样很为难吗?”
瑾言奇道,“为什么会为难?”
“名声上,毕竟不好。还有,你毕竟是女子,若是将来……择婿上……”
“咳,名声什么的,我倒真不在乎。至于择婿,算了还早着呢。”瑾言又夹了一筷子的莲藕,“算了。不说我的事了,你跟我说说那个长汀论学的事吧。”
萧恒巴不得不再谈及江瑾荣,自然而然地讲起了长汀论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