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芝想象的不同,袁芍并没有逼得很紧,先锋军也只是遥遥的驻扎在易京南五十里处。
陈芝进了从城门走过,城墙夯土斑驳脱落了许多颜色,青石板路坑洼积了不少雨水,公孙梵在城门的那头等着,黄昏夕阳长路半晦半明,马蹄哒哒安静的渗人。
“鲍丘我们损失了两万多人。”公孙梵与陈芝并行说道,“珀珪心情很差,时不时会恍惚。”
“子颜要好好劝劝她。”
陈芝点点头,两个人又没有话说了,走到临时邸宅的门口,公孙梵停下了。
“珀珪已经闭门许多时候,不许外人进去,只是吩咐你来了可以单独见她。”
公孙梵说完话拨马就走了,大约心情也是极为低落。
陈芝推开宅门,院子里静的寂赖,一颗快要枯死老槐树垂着喘息。正通的房门敞开着,公孙簪背对着门口侧坐在大堂正中,圈椅上长袍许多褶皱低垂到地上,公孙簪露着半个洁莹的肩膀,没有一丝生气。陈芝眼前画面如同淡彩的画作,妖异鬼魅却又祥和。
陈芝踏进了一步,公孙簪回头看他,眼神里多了一点生动,她拢好袍子走了出来。
“今日咱们吃火锅吧。”
陈芝倒是没有想到公孙簪会说这个,看她极为期待的样子就应下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桌前,往锅里添着菜蔬涮涮肉片,互相搭手挑抹酱料很是默契,倒不像几个月未见的模样。
“昨日袁芍托人送信来了,信上是要说和,平分共治幽冀,子颜怎么看?”
肉片切得厚了些,在滚水中涮了许久也没有熟,公孙簪就与陈芝说起事情。
陈芝看了一眼公孙簪,她认真的涮着莼菜。陈芝暗自叹了一口气,比以往更沉重些。
“我与珀珪相识多年,一路打拼实在不容易,我知晓你不想放弃冀州,而袁本樗野心极大,丢了冀州则幽州也是唇亡齿寒。可是我还是要劝珀珪再多考虑,易京不是据守之地。”
公孙簪筷子一松莼菜滑进锅里,她看得陈芝有些发毛。
“子颜有什么办法?”
“我去袁芍那边说项,探探那边意图,也许可以周旋。”
公孙簪低下头边捞莼菜边说道:“子颜若是想做便去吧,大约是徒劳功夫。”
“如今这等情况实在是困难,有可能的机会都要去试试。”
公孙簪笑了笑询问道:“渔阳那边经营的如何?好像你做了不少的事情。”
公孙簪拍拍圈椅,她是极为喜欢这类椅子,还特意去买了几把宽大的藤椅。
“乌桓峭王那边起兵了,赵芸与田豫应当是能抵挡住的。”陈芝说道,“刘和还关在牢房里,他已经疯癫了。”
“如果能够稳住局势,渔阳那边还会再起两个大高炉,听说有匠人想到法子更好的提炼矿盐,产量也能够提起来。与甄家的合作还算顺风顺水,货物已经铺到徐州,盈利的钱财在上谷那里买了许多马匹。对了,渔阳的城墙我找匠人修补了,这次正好可以用上。”
公孙簪听着陈芝絮絮的讲述这些时间做的事情,她听到他与匠人争吵笑的不能自已,听到赵芸暴打鲜于辅眼睛都瞪圆了,与闫柔在潞县的一战她听完长吁一声。
“没想到子颜竟是做了如此多的事情。”
陈芝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清酒然后说道:“珀珪我们若是据守幽州,还可以再做图谋,假以时日南下尚未可知。”
陈芝看到公孙簪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又是藏了起来。他暗自着急公孙簪还是想与袁芍一决胜负。本来声名鼎盛,如今被驱赶到苦寒北地,公孙簪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鲍丘死掉两万多人马,现在还这样是不是太过任性了些?
陈芝告辞公孙簪的第三天,他骑着马进了袁芍的军营。
营帐里左右坐满了人,袁芍坐在正中的条案后,看上面像个豆蔻少女。陈芝一眼认出了她便是当日在界桥指挥弓箭打退公孙梵的主将,陈芝无限懊悔当日没有劝公孙梵打下那一股军士,那样如今又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袁芍也认出了陈芝,嘴角挑起一丝弧度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她也认得这个一直徘徊不走的谋士。
“陈芝,陈子颜。”袁芍站到陈芝面前,“公孙簪让你来做说客?”
陈芝比袁芍高出两个头,袁芍说话要仰着看他,这俯仰的视角极为奇怪,尤其是她头上的两个圆髻。
“今日只为本樗分析得失利弊。”
袁芍转身直接回座位了。
“我不想听什么利弊,公孙簪答应条件了?”
见陈芝一愣,袁芍哼笑了一声说道:“时至今日她还顾忌着颜面,谁也救不得她。”
“只要公孙簪将兵马归于袁氏之下,依附袁氏称臣,她在鄄城做个闲散易侯,便可保全公孙一家。”
听闻田枫嘴角有个美人痣,她一开口说话陈芝便认出来了。
陈芝摇头说道:“如果是这样,也没有必要提什么条件了。”
“幽州军马由袁氏统帅,公孙仍可领幽州。”逢霁在一旁说道。
“幽州幅员辽阔气候苦寒,城戍间驿马通信困难,又有外族环伺虎视,如果州牧手下没有可调用兵马太过危险,幽州危则冀州险。”
“公孙氏子弟质入鄄城,兵马只容许白马义从一干,另外渔阳盐铁交由袁氏。”审霈紧接着说道。
陈芝望向审霈,她面貌棱角分明皮肤微黑,看面相是个性情坚毅之人。
“公孙氏经营多年有尺寸之地,袁公重家族和睦,不会强人所难。渔阳盐铁不过是小利,自然会双手奉上。”
“两军征战多年已经疲惫不堪,南方又是群雄并起,对于袁氏公孙氏而言,和则两利,战则两害。公孙氏承诺,若是幽州自治周全,则永不向南动兵。”
陈芝望向袁芍,那小姑娘正用手支着脸颊在盯着他看,一脸不耐烦。
“你话说得确实漂亮,但是我无法相信公孙簪,前有鞠艺之仇,后有刘瑜之恨。丢卒保帅她公孙簪不知晓,那我在幽州只好大兴兵戈了。这也怨不得别人,公孙簪她可以一生桀骜,那么不低头颅就要落下头颅,哪来那么多废话?她纳上人头,幽州便无事,否则,我就屠了易京。”
“你也算有急智,她公孙簪不知好歹,你倒是可来我帐下用事。”
袁芍摆摆手失去了说话的兴趣,两个令兵引陈芝离开,一干谋士盯着他背影眼里都是戒备。
几个谋士轮番试探底线,袁本樗一人驳斥所有谋士,真是好谋而刚愎。
陈芝牵着马往回走,心情极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