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卫城之战,安澜和漠北僵持了下来,这几日都没有大规模的战斗,所以靖王府这夜又大开筵宴,款待来宾的是木含清首先倡议的火锅。
酒香飘散,热气腾腾,人人脸上洋溢着吃的开心的笑容。一旁,更是清乐悠扬,乐女的歌声绕梁不绝:今日宴,奴有深深愿。一愿此情久远,恰如雕梁双燕,岁岁得相见。二愿永熄烽烟,天下太平长乐,年年庆团圆……
木含清窝在房内软榻里,听着前厅乱哄哄热闹成一片,眼前又浮现出靖王慵懒的瘫做一堆,一边心不在焉和旁边的人说话,一边眼睛紧紧盯着舞女纤细腰肢的画面,这冷面王爷的戏可是演的越来越好了。
听说今夜被北安王罚跪并怒斥的赵义也被请了来,靖王的色狼模样不知会不会吓到那个白面书生一样的男子……
正想着,听见前厅一声细微的闷响,还有格桑低低的惊呼:“啊——”
木含清一愣,急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格桑,有事吗?”因为喜欢清静,十分不中意一帮人团团围绕的那种排场,所以身边的丫头一般都不会进到房内,也就一个格桑贴身服侍。听不到她的回答,木含清微蹙黛眉,格桑怎么了?
走到垂了纱帘的圆门,未及伸手,纱帘已经被掀起,一身安澜副将打扮的夜慕枫笑着走了进来:“妹妹,是我。”
木含清淡淡看了他一眼,叫了声:“哥哥,”接着问道:“哥哥把妹妹的侍女怎样了?”
夜慕枫依旧笑得温柔:“没什么,一会儿就会醒过来,哥哥不过不想有人打扰我们兄妹说话而已。”
木含清径自转身在榻上坐了:“哥哥怎么又来?这样的装扮给人发现了可是有损平城驸马的身份。”木含清生气他打昏格桑,连讽带刺的说。
夜慕枫不以为意的也在一旁坐了:“妹妹,哥哥说过,过几天会来,怎能食言?不过这几天可是有点长了,妹妹都有时间去卫城,献良计夺城池呢,这会儿啊,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天下谁人不知无双公主奇计定卫城?哥哥实在等不及了,所以乘今夜靖王府热闹,便也来了。怎么,妹妹不欢迎?”
木含清暗暗翻个白眼,欢迎啥?欢迎来打晕我的丫头?明知道自己不赞成战争,也不想嫁给那个太子,这哥哥咋就这么倔强?
看到木含清的表情,夜慕枫轻轻笑了两声:“妹妹不欢迎我没有关系,今夜有个人,妹妹可一定要见见。”
木含清抬头看了他一眼,谁?
“太子对妹妹十分的爱重倾慕,不惜以万金之躯冒险,现在就在后园,妹妹,万勿辜负太子一片真情啊。”夜慕枫说着,唇角微扬,发出一声短短低低的唿哨,片刻,长身玉立俊美如好女的铁木清华,优雅的走了进来。
“公主,”手中长箫半立,含笑抱拳微微一礼。
好歹是这个执着哥哥的大舅子,木含清起身淡淡招呼一声:“太子殿下。”
铁木清华看着眼前许久未见、名闻天下的俏丽佳人,房内有地龙温度适宜,所以她只着了一件素白云锦罗衣,外罩一袭淡青纱罗衫,眉目从容,淡定素雅,细看下似乎比在漠北之时略略有些许丰腴,最是眼底不期然间流转的一抹妩媚,俨然江南春雨杏花,五月垂露娇荷,楚楚动人于眼底心中。
不由声音益发的柔软了,笑问道:“公主别来无恙?上次上林苑遇险,亏得天人保佑,逢险化吉。”
木含清淡淡谢了他的关心,端坐垂目不语。
铁木清华看了一眼夜慕枫,接着道:“在下的心意,想来驸马已经和公主说过。清华对公主一片爱慕,此情天地可鉴。现在虚东宫正位以待,若得公主青目,清华必敬之爱之,公主故国,三吴旧地,也必光复,请公主不要拒绝。”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到木含清面前。
看着眼前俊美儒雅、云淡风轻的男子,木含清心底一声叹息,还真是凤子龙孙,条件说的这样清楚,这就是他们心中的爱?
微微摇了摇头,淡淡轻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对我青眼有加,但我生长乡野,自由自在的惯了,还请太子殿下收回成命,早择名门千金的好。”
铁木清华不想木含清这样直面拒绝,看着跳动的烛火,心中像是无端多了些什么,暗暗的沉沉的。
呆了一下,看着木含清便笑了,或许说道终身大事,任你怎样沉静端庄、心有沟壑的女子都是这样娇羞和不好意思的吧,便把锦盒又往前推了推,举手投足间带着高贵的温婉:“请公主打开看看。”
木含清看了看他雍容端庄的微笑,迟疑的接了过来,依言打开,深红的锦缎上,是一块精雕细琢、晶莹剔透的凤形玉玦。
抬头望着铁木太子,木含清柔美的眼神淡淡,瞬间心念百转已经明白,轻轻将锦盒合盖上,说道:“玉中极品,巧夺天工,太子殿下收好。”
铁木太子白皙修长的手指再次把锦盒打开,映着烛光,玉玦闪着淡淡光华,他笑着说道:“美玉赠佳人,这块玉玦虽算不得稀世珍宝,却也是平城皇家传承之物,请公主收下。”话着,抬眼温柔静定的看着木含清。
木含清明朗的清眸滑过他的俊脸,而后淡淡一笑:“如此珍宝,我收之有愧。”
铁木清华松手,看了木含清片刻,方很淡很认真的说道:“请问公主,什么是您想要的?如能做到,清华在所不辞。”
这个帅哥真是异常聪慧,还知道问自己想要的,木含清淡淡轻笑:“请问太子殿下,现在身边可有姬妾?”
她问出的话,令铁木清华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夜慕枫,微微蹙眉,但还是认真的答道:“东宫内清华现在有姬妾四人,无正妃、无侧妃。”
也算不得浪子了。木含清突然间涌起感慨良多,不说其他,一颗心,一份爱,要分成几份,自己实在是绝不能接受的。
夜慕枫的眼光流转到木含清如花的容颜,那里的清澈明净让他心里一沉,直觉事情有些不太好应付。
“殿下,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木含清明眸轻睐,淡淡一笑:“太子殿下的心意,我万分感激,请原谅我无此福分。”
很直白,不遮掩,铁木清华虽隐约料到结果,听到此话却还是很失落甚至有些难堪。一时都无话,夜慕枫纤细的手指在几案上轻敲,一声声击到铁木清华心里一般。
“为什么?”夜慕枫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就为那几个姬妾?”
木含清缓缓摇头,眸色澄明如水,淡淡看着跳跃的烛光:“不,与此无关。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如果相爱,便应一心一意,心里只能容下一个。三宫六院妻妾成群,实在不是我那杯茶。”
见铁木太子和夜慕枫眼中的惊讶,木含清清淡一笑:“我心无大志,一生一世一双人,平淡宁静的生活足矣。”
“永乐,你出身皇家,当该明白,妻妾成群三宫六院,那里不是?谁人不是?只要殿下真正喜欢的是你,何必计较那么多?”夜慕枫惊讶又不以为然的对木含清说道,真不知道这个妹妹在想什么,凤子龙孙哪有人一生只娶一个女人?
木含清凤目微挑,淡淡问道:“妻妾中最喜欢的一个?分他分成无数份爱中最大的那份?永远仰视,永远不能并肩而立,对吗?”
夜慕枫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被木含清说出的话惊呆了,男女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她居然要和丈夫并肩而立?
木含清淡淡而笑,她不奢望眼前的两个尊贵男子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淡淡说道:“永乐鲁莽,但句句是肺腑之言,我的心意,请太子殿下和哥哥谅解。”
“你——”夜慕枫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原以为妹妹貌美倾国,不答应也无非是自高身价,想得到更多而已,谁知竟是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
一时间三人都无语沉默。
铁木清华愣愣看着锦盒中的玉玦,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天下女子竟还有人对这平城太子妃的信物如此不屑一顾,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失败究竟是败在何处?平城皇室唯一的嫡亲王,东宫太子,未来的皇帝,英俊不凡,翩翩好儿郎,文武全才,无数闺秀仰慕的乘龙佳婿,竟有人看也不看,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没了言语。
夜慕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凝视了木含清半晌,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妹妹,看来你对太子殿下还很不了解,也有诸多误解,还是随哥哥回去吧,待了解的多些,相信妹妹会再好好斟酌。妹妹,请吧,”说罢,站起身来:“走吧。”
木含清一怔,想不到自己不愿意,夜慕枫竟这样强硬的掠人,站起身坚定的说道:“哥哥,对不起,我不想走。”
“想不想由不得你,妹妹,哥哥劝你还是识时务些的好。”夜慕枫拉下脸来说道。
木含清摇头:“强扭的瓜不甜,哥哥何必强人所难?此处乃安澜靖王府,为了大家体面,哥哥还是带殿下速速离去为好。”
夜慕枫声音低沉下来:“妹妹,不要这般不懂事,哥哥和你说过的话难道都忘了不成?”
这人怎么这样固执?木含清也不由有些气恼:“哥哥,为一己之私欲,点燃天下烽烟,乃千古罪人,哥哥你……”
夜慕枫眯起眼睛,有些愤怒的看着她:“是不是罪人,妹妹不必操心,今天你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由不得你!”
“驸马这是何意?好歹这是我靖王府,看来府里的侍卫该换人了,有客人到了居然不告诉本王,慢待了不是?”僵持中,忽然门外传来靖王冷清而淡淡的话音。
几人转头,果然,一身青衣长衫的靖王和白衣缓带的韩钰唇角微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铁木太子和夜慕枫相视一眼,知道安排的暗桩可能给人收拾了,不由有丝担心。铁木太子抱拳施礼:“靖王殿下。”
靖王只是微微颌首,看了看木含清道:“这么晚了,公主还没歇息?”眼里恍然没有眼前的两个人一般。
木含清额挂黑线,这靖王可真能装,两个大男人在座,我怎么睡啊?看了看铁木太子和夜慕枫极为不自然的尴尬表情,心里不由偷笑。
靖王又转头看了看铁木太子和夜慕枫,很是认真的问:“驸马不是平城公主的夫君吗?怎么穿着敝国的一身军服?哦,本王明白了,一定是驸马觉得敝国军服很是威风是不是?呵呵,等会儿本王一定赠送几套。”恨他们半夜打扰清儿,靖王道貌岸然的极尽挖苦之能事,把夜慕枫心里给气得鼻子都歪了,但却苦于情理抓在人家手里,不得不死忍。
韩钰在靖王身侧冲木含清眨了眨眼睛,木含清会心淡淡一笑。
靖王爷知道,就算把这两人抓住了,也不能怎样,现在安澜和漠北正局势紧张,再惹上平城,只有麻烦,所以挖苦够了,便请铁木太子和夜慕枫到前厅吃火锅:“太子和驸马忙了半夜也辛苦了,最近边城流行一种菜肴,是南地所没有的,本王请两位的客,天寒地冻的,不要冻坏了太子和驸马的贵体。”
夜慕枫心里气得鼓鼓的,但人在屋檐下焉能不低头?无可奈何,深深看了木含清一眼,随了众人出去。
靖王临去,看了看铁木太子从几案上拿走那个锦盒,又面无表情的看了木含清一眼。木含清斜睨着他,看什么看,那是人家的,我又没要。正腹诽着,不意韩钰的眼神也溜了过来,其中的别有意味令木含清心中一顿。
好不容易都走光了,木含清沐浴更衣上床睡觉。那两位贵人自有靖王招呼,自己就不必操心了。
格桑吹熄了卧寝的灯烛,只留了门前的一盏宫灯,放下重重罗帏,便退了出去。木含清爬到床上舒服的叹了口气,拉过被子准备就寝。
不想一拉没有拉动,木含清觉得奇怪,坐起身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却听见床内侧有人轻笑出声,唬的木含清一惊:“谁?”
“清儿不是好胆量吗?怎么,吓到你了?韩钰从床内侧走出来,戏谑的看着她。
木含清抚胸透了两口大气,急忙把被子拉过来裹到自己身上:“夜半三更,公子不去歇息,怎会在此?”
“招蜂惹蝶的小家伙,”韩钰坐到床边,点了点木含清俏挺的鼻子,笑道:“我怕你害怕呀。”
“什么蜂蝶,我哪有?”木含清撅起嘴巴:“不许污蔑我。”
韩钰轻笑:“好好,不说招蜂惹蝶。不过清儿又犯错了,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木含清一愣:“犯错?哪里?”
“说好了,私底下叫我什么?不记得了?”韩钰戏谑的看着她:“还是清儿有心故意的?”
木含清蓦地想起韩钰说过的“钰郎”,登时红晕上颊,一片娇羞,躲避似的垂下了眼帘。
“清儿,”韩钰的声音轻柔的飘过来,随之下巴上一紧,不得不与某人英挺的眉毛下那一双如墨般澄澈的眼睛两两相对,看着眼前倾国倾城脂粉不施的花颜,韩钰呼吸一滞,指腹温柔滑动,迎着她的乌黑晶亮,心中轻叹,这平生稀见,终于掬在手心。
“清儿,那铁木太子可是有定情信物送给你?”韩钰努力压下心里的悸动,连锦被带人一起拥入怀中,转移话题问道。
木含清笑着看了看他,又吃味了?这不是没收吗?小心眼。玩笑似的点点头:“是啊,很稀有的美玉呢,雕琢细腻巧夺天工。”
韩钰眼神暗了暗:“清儿想要?”
眸光流转妩媚里闪动着狡黠,灯色在脸上淡淡的覆了一层清柔光华,木含清回手在锦被中推了他一把:“要什么要?要的话轮到你……唔……”
话音未落,已经被韩钰低头堵住了樱唇,一股温热迎面,淡淡清香来袭,青纱帐,红丝锦,幔帐中灯色朦胧,他温柔而霸道的气息如若深潭静海,她星眸迷离,焕彩如丝蛊惑着他,柔和而强劲的漩涡席卷而来,千般爱恋万般柔情都化作深深一吻。
他轻吻她,沿着那凝脂柔腻的玉容,流连在那诱人雪玉般的精巧锁骨。在他炽热的啮吻下木含清情不自禁的轻轻颤栗,恍如夜色下一朵神秘的优昙花,含羞带怯,清丽而冶艳……
半晌,韩钰喘着粗气,压抑着自己,扶她躺好在锦被中,额头轻轻一吻,道了“晚安”便匆匆走了出去,木含清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带着一丝甜蜜和长吻后的虚弱闭上了眼睛。
房外,韩钰背靠在一棵大树上,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冲动,心上人软玉温香在抱,偏偏她还没有任何以为自己美丽的自觉,再这样折磨下去,自己可真的受不啦。
清儿,你个磨人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