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好喝好招待,靖王和赵义商量后,把铁木太子和夜慕枫送出了边城。
连北安王对这样处理都没有什么话说,谁知几日后,探马来报:平城驸马凤昭明向天下人公布自己原三吴太子夜慕枫的身份,并与漠北秘密商议结盟,现在二十万大军集结边境,准备为夺回三吴故地对安澜宣战。
安澜上下沉浸在一片紧张不安中。
如果说和漠北之战人们还能沉住气,那与两国为敌,且在地理位置上还是南北夹击,安澜便成了风箱里的老鼠,夹心的饼。
朝野上下一片议论纷纷,盛传这场战争的起因除了疆土之争还有那名闻天下、艳色无双的公主。卫道士们摇头而叹: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木含清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自古以来的祸水之名竟这样容易得来,是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韩钰却表现的比她还要义愤填膺,整日和佳人一处,自己最是明白她的心思,对天下太平的渴盼、为此而做出的牺牲和努力,桩桩件件清楚明白。
这些人怎么能这样污蔑人?!
“这就是女人啊,自古就被人看轻、看扁,如果换作是男人,那些人可能就把我看成不世的奇才,哪里还有这些话?”木含清淡笑看着他,脂粉不施的素颜,一点清淡的笑意,映入了秋水滟潋般的明眸,似是灼灼秋阳洒上一碧千顷的碧湖湖面,清波炫目,摄魂夺魄,令罗帏重重的华彩尽失。
韩钰温暖点头:“委屈你了,清儿。”
木含清淡淡摇头,以手支颐慵然倚靠在几案之上,冬日的日光透过纱帘在她如花的面颊上增添了一层淡淡光华,她看着韩钰很认真略带丝张扬的道:“如果我的委屈能换来天下女子的幸福,那也没所谓。男女,本来只是一种性别的不同,说起来,男女之间并没有其他的差别,人格、尊严、成就,都是平等一致的,只是男尊女卑的劣根性,使女子生来便和男人站在不一样的平台上。试想,如果天下女子一样可以接受教育、一样为官经商,这两者间又会有什么差别?谁敢说女子做的就一定比不上男人?”
韩钰有些惊讶、有些赞赏的看着她,知道清儿聪慧异常不同凡俗,却不料她的心里竟有这样惊世骇俗却有情有理的想法。其实,不是连父亲都经常慨叹,如果母亲生为男儿身,安澜的第一帅才还有何人可以争锋?可见胜过男子的女子不会少,只是没有机会让她们一展雄才而已。
想着,一时愣在了木含清面前,看得出神。她的聪慧,她的美丽,她的胸怀,眼前的女子是个挖之不尽的巨大宝库,藏了太多的奇珍令他为之折服、为之心仪,沉淀在那双清澈明媚的眼睛里,便是波澜万顷般的绝世风华。
正想着,格桑悄声走进来:“公主,公子,靖王爷来了。”
话音刚落,青衫磊落的靖王已经出现在门口。看了看厅里相对而坐的两人,微蹙了眉头,一双淡定幽深的眼眸,略略濛濛如烟湖深远,看不出什么情绪。
如常的打过招呼,靖王径自坐了下来。格桑奉上香茶,靖王看着木含清端了杯只是慢慢喝茶,一张冷面在茶水的雾气后影影淡淡,却不开口。
木含清偷偷看了韩钰一眼,一瞬的对视间,他向她展开淡然的笑容。
她的花颜倒映在靖王的眸底,淡然沉静到绝美,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叹息这性情淡泊的女子却为何总是身陷激浪漩涡?半晌,终于挪开了目光,望向被风吹得轻轻飞扬的纱帘,缓声道:“天要起风,清儿可感觉到了?”
木含清眨了眨眼睛,明白他话中有话,却猜不到他究竟想说什么,于是选择沉默不答。
靖王接着道:“我收到消息,父皇派大皇兄齐王和四皇弟赵王为使,来北疆宣读诏书,不日即达。”
宣读诏书?木含清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韩钰,这和自己有关?要不靖王巴巴的来告诉自己?
靖王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她正拿了一柄薄刃素手剖橙,金黄的橙子被剖成一片片,在翡翠玉盏中宛如一朵盛开的莲,她便也像那临水的一株清荷,婉约娴静而光晕流转。
“父皇的旨意,派清儿和赵王出使平城,说服平城罢了刀兵。”靖王抬眼看着木含清略有些惊讶的眼睛。
木含清闻言一怔,这,这话从何所起?出使异国,而且又是为了干戈大事,派个亲王很正常,觉得分量不够还有那么多拿厚禄的高官,怎么会扯到自己一个女子呢?而且,平城太子求婚被拒,见了也是尴尬,若是小肚鸡肠者,便会怀恨在心,自己去反而事与愿违于事无益啊。
何况自家那个哥哥,以大家长自居,一定要自己嫁太子,这样去了,不正是羊入虎口还是自己送上门的?
韩钰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皇帝的心思真是异于常人的难测,不相信以德隆帝那么灵敏的情报网不知道铁木太子对清儿的心思,难不成竟是想拿清儿去换安澜的平安?
想到这里,眉头皱的更加紧起来,看向靖王的眼光里也升起了稍稍不豫和怒意、寒意。怪不得自己的母亲不愿意享受那所谓的荣华富贵,也不要自己接近那个小圈圈,原来竟是这样的残酷和无情,要他们一分,你就要付出不止百分的代价,甚至是终生的幸福,乃至生命。
看着韩钰脸上的变化,靖王了然的转了眼睛,看着垂首低目一言不发的木含清,淡淡道:“清儿毋须担心,如果清儿不想去,我一定会劝父皇收回成命,清儿可以先和钰表弟暂且离开边城。”
他的话让韩钰和木含清都是一愣。为了清儿,靖王竟要抗旨?!
韩钰心里骤然起了一阵波澜,神情复杂的看着靖王。
一身青色锦衣长衫,如睛空明波,飘逸清华。淡淡说来的话,字字句句却如同炙热的火焰,灼得人心中又暖又痛又无言。
木含清素来言辞伶俐,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目不转睛的看了他,震撼至极。
靖王对两人的眼神和反应视若无睹,只是看着手中杯,杯中茶,淡淡道:“江山社稷,不能没有谋略,却不需要这样,我不过按自己的心来做罢了。清儿好好想想,无论怎样决定,我都支持。”
说完,站起身头也没回径自去了。
剩下木含清和韩钰相视无言。
半晌,韩钰轻声道:“清儿,我也还是那句话,无论清儿怎样决定,我都跟随。”既然此生认定了她,她便是自己心心相印的知己,风雨同舟的伴侣。一路相随,一生相伴,拥彼此,共比翼。
久久对视,木含清向他展开一个华光流转的笑颜,在韩钰看到自己的泪水前,悄然低目垂首。
再抬眼,便见翦水双瞳,朦胧玉色流光,清清明明浮浮沉沉,一点欲言且止的歉意后面,是她似幻似真的喜悦、感动。
莫名其妙的异世,无边的孤独,却有这些人,用他们的心挽留住自己飘渺的魂灵,渐渐融于骨血,一点一滴,让她有血有肉,让她忘记了曾经的沧海荒凉,忘记没有前尘的空茫虚幻。相依相守,四目交投,便已绽放了红尘美丽的清莲。
一边是莫测的前路;一边是从此远离这些纷扰,和心上人扬鞭纵马,快意江湖山水,木含清面临着两难的选择。
那青山绿水,那无忧无虑,那平淡惬意,对木含清来说,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梦想中的生活正在招手,退一步,便是这等的海阔天空啊。
诱惑闪着迷人的光彩不住在心中发芽,但是木含清过不了自己一关。
如果这青山绿水的对面,是烽烟弥漫;如果这无忧无虑的背后,是良心谴责;如果这平淡惬意的代价,是无数的生灵涂炭,那自己的梦想岂不是一个人的快乐无数人的噩梦?
木含清几经挣扎,实在做不到。
如果因为自己的出使,平城朝廷能够罢了干戈,那必是肉白骨而活生灵无数的大好事。
就算因为这样而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或是此生幸福,那又有什么?一个人的性命而换来千千万万人的生,一个人的幸福换来千千万万人的幸福啊,这诱惑更让木含清难以舍弃。
似是明白她的心思,这两日靖王,甚至韩钰都没有过多的来打扰她,更没有问起她的决定,这不由让木含清对这两个男子有异样的敬佩和感激。
第二天晚饭后,木含清遣格桑请来韩钰。
两个人在生了火炉、室内温暖如春的偏厅静室坐了,格桑看着木含清心底暗暗惊赞一声,红妆粉黛,气质潜定淡然而幽静,清隽高贵,再也没有语言形容得出那样的美。
再看自家公子,朗目含星,俊美潇洒,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木含清遣了格桑出去,扬眸对韩钰轻轻一笑,走到琴边说道:“若不嫌吵,我弹琴给你听?”柔唇淡挑勾出抹轻盈的微笑,那笑便如同琼宇天光落进了韩钰眼中。
韩钰柔情似水看着轻彩娇红中的心上佳人。不同于平日的素面朝天,看来清儿今夜用心的装扮过,一身水红轻衣如同烟霞流云,闪着醉人的浓郁色泽,却又因了外面的一层纱罗,淡浅回转透着些烟雨朦胧的隐约,捉襟用银线绣着一支亭亭玉立的新荷,和发间那微颤的步摇相映生辉,衬的人肤光胜雪,明明滟滟,无限的动人心弦。
妆容婉丽,眉如弯月,樱唇晕红,婉转明媚,随意挽了一个坠马髻,青丝从肩头流泻,一种别样动人的楚楚风情。映着水红长衫广袖,绰约艳色处摄人心魂。
“佳人抚琴,耳福也,岂会嫌吵?”韩钰看了她笑道。
木含清微微一笑,坐到琴前,抬手拨动冰弦,婉转悠扬的琴音应手而起。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琴音如泣如诉、如歌如颂,流露出千古知音最难觅的怅惘,赞颂着知音之间的宝贵情谊,更表达出对知音的无限珍惜与依恋。
知音如雨露阳光,流水行云,默契相依。即使相对无言,也能心灵相通,心心相印。诗词般的韵律,木含清行云流水般,清脆甜美略略低沉了的嗓音里隐含着淡淡哀愁,千回百转,天高地广,如吟如诉。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颂如歌如赞礼,赞的是,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做长风绕战旗……”绕指柔情,随着她清缓的嗓音透出深情无限。
曲终弦罢,余音袅袅,轻绕在晕黄的烛光中,浮浮沉沉,悠悠不散。
曲中的慨叹令木含清心里生出淡淡的忧郁悲远,默坐琴前,她久久无言。
韩钰也没有说话,只是用温暖的目光凝视着她。
“清儿,我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的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现在苍天厚待,让我有了清儿,韩钰此生心愿足矣。不管清儿怎样决定,钰生死相随。”听着那琴那曲,韩钰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登时了明白木含清的想法。
木含清翦水明眸中含着情意深深,点了点头:“荣华富贵对清儿来说如过眼云烟,天高地广,人生百年,清儿只愿水秀山青,知己相伴。但是,如果有救生命于水火的机会而放弃,独善其身置身事外,清儿实在是做不到,良心那一关说什么也迈不过去。”
韩钰的明澈目光在她脸上微微掠过,停在了她的眼中,道:“我明白清儿的感受。”
木含清歉然的一笑,微微垂了眼眸:“可是,此去祸福难测,前途未料,若是……”木含清低了声音,有些黯然,有些遗憾,有些心痛。
韩钰微怔,旋即而笑,一双温暖明眸在笑意中风姿清傲:“清儿,既然清儿有此心胸,难道我韩钰就不能?世间事,天意固然,大半乃人为。无论祸福,韩钰定陪伴清儿一生一世,下定了决心,清儿毋须顾虑其他。”
这温润如玉的男子,深情若此,宠溺若此,得此知音,此生足矣。
木含清抬眉看了他,不再说话,仿佛看也看不够,明眸中渐渐升起一层若有若无的轻雾。
韩钰怜惜的看着她温暖一笑,戏谑的说道:“怎么,不认识了?”
木含清双颊飞起一抹晕红,娇羞的横了他一眼。
韩钰被她娇媚的模样惹得扬唇而笑,没有饮酒却仿佛有了几分薄醉,微醺在这寒冷的冬夜。
伸出手臂,木含清稍稍侧身,便安静的歪在了他温暖宽厚的怀抱,看着那双明澈的眼睛,不由自主环上了他的脖颈,依偎到他怀中,那温存,浓浓,深深,醉了两个人,也醉了冬夜,醉了天地。
许久,木含清轻声道:“钰……郎,你……担不担心?如果担心,我……我……愿意……”我愿意把这清白女儿身给你,如此知己,如此心胸,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韩钰惊诧扬眉,直直盯着木含清泛着晕红似是羞极的花颜。看了半晌,方轻笑出声,微微转身抱紧了怀里柔若无骨的娇躯,一低头,唇碰上了她耳下的明珰。
木含清经不住他那样看下去,有些羞涩有些无措的将目光避开,耳下的明珰随着她的动作轻摇出一抹浅浅诱惑。
“有佳人兮,梦寐不忘,玉珰明丽兮,诱我心房……”韩钰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木含清耳畔,蓦然的,激起阵阵震颤的奇妙感觉。
“清儿,你低看了自己,也小看了我,”韩钰轻声说道,“我要罚你。”边说着温暖的唇边从那媚色无匹艳色无双的花颜上滑过,沿着她修长如天鹅般的秀美脖颈一路流连直下,带着令木含清震颤和迷醉的酥软、炽热。
木含清微微仰头,靠在他宽厚温暖的怀中,恍如柔似无骨,在他温柔密集的攻陷下缓缓沉沦,眼波迷蒙。
这样的佳人,这样的平生稀见,怎不令自己柔情化春水,只想把她挽在怀抱,只想看她明媚笑颜如花?就算为此搭上自己所有,也无怨无悔。
次日下午,齐王和赵王一路风尘来到北疆。
没有顾上洗尘,两人即在北安王陪同下,捧了圣旨来到靖王府。
木含清不慌不忙、端庄优雅的在香案前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将圣旨端正捧在了袍袖间。
靖王面无表情,眸中却似有若无含了一些敬重和惆怅,一丝心痛从眼底轻轻掠过,在深潭般的眸光后瞬息而没。
齐王看着眼前艳色无双、卓然而立,神情沉静从容的娇俏佳人,微微有片刻的恍然错神。久久未见,她的身上多出来一些明亮、柔媚,益发显得倾国倾城,静静一层艳色光华逼人。
“无双辛苦了。此番南去,山长水远,请公主和四皇弟以安澜社稷江山、万民福祉为重,息兵戈奏佳音。”齐王优雅的声音含着笑意却也认认真真。
赵王淡笑着看了看北安王、齐王和靖王,又对木含清抱拳施礼:“请公主多担待。”
都知道丽妃对自己视如己出,而丽妃之父定国将军孙遗策正领大军镇守南疆,派自己出使平城倒也名正言顺,但是为什么还要这个御封公主同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