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戴着面纱的木含清每天都去铸造司。
太子的眼神从困惑、怀疑,到看见图样的讶异,看着她和一身炭黑、满脸烟尘的铸造师傅细语和风认真的讨论铁水、铜汁含量,一身白衣胜雪就在鼓风机旁看铁匠挥汗如雨,上官晖的眼神越来越热切,是惊讶是赞赏,饱含沉思。
这绝对不是个普通女子,眼睁睁让老五赚这个便宜?
铸造司日夜作业,直到比试前一天上午才做出了木含清要的东西,很粗糙,但可以用,木含清仔细检查过以后,命人将齐王从卫戍司选派来的兵士挑力气最大的喊了四个过来,告诉他们如何使用后,便站在一旁看他们操作,演习得稍稍熟练了,再教另外几个。
好歹松了一口气,感觉疲倦的木含清才准备回府。
太子含笑走了过来,道声辛苦又殷勤的陪着她走到软轿旁,雪白修长的手指亲自打起轿帘候她上轿,吓得木含清急忙退后一步:“太子殿下如此客气,臣女实在不敢当。”
太子温暖的笑着,吊梢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眼角斜斜上挑,眼光半是宠溺半是认真的扫过如花的容颜:“公主为安澜如此辛劳,本王为无双打打轿帘算得什么,都是一家人,何必跟本王如此客气,请!”
口气亲昵令人回味,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木含清心里一沉,忙施礼道:“为君分忧乃臣下理所该做的,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身份尊贵,臣女不敢逾矩。”
太子放开了轿帘,眼睛定定看着木含清,眼里一丝玩味,一丝不甘,一丝热切:“公主非要与本王如此生分,令人心凉啊。”
轻轻抬眼,对上他视线的瞬间,那热切和贪婪让木含清觉得心里不舒服和别扭,但依然依礼道:“臣女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的双眼慢慢眯起来,嘴角又淡淡上挑,双手放到了身后,看着木含清低垂的眉眼,淡淡的笑道:“正午暑气正盛,公主好自珍重吧。”深深看了她一眼,飘然走回自己的大轿旁。
回到北安王府,木含清略略梳洗,正要坐下喝茶,青柳走进来,说靖王爷派人来请公主去卫戍司马场,有要事相商。
木含清不敢耽误,当即收拾一下,让穆秀带了自己嘱咐准备的东西赶了过去。
未进马场,便已闻到熟悉的青草和马特有的味道,木含清心里一暖,前尘往事潮水般涌上心头。
正沉思间,轿子停了。青柳打起轿帘,靖王、肃王和祖朗辰等人正站在马场监管司大厅门口。靖王背负双手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肃王手里玩着一方玉佩,年轻的脸上满是淡雅的笑容;祖朗辰剑眉微皱,若有所思,旁边两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眼里满是好奇盯着木含清来的方向。
见了礼,靖王没说什么,肃王笑着道了辛苦,祖朗辰更是客气的很,旁边的官员按规矩见了礼前后进了大厅,小厮上了茶;肃王在一旁看着戴了面纱的木含清只是发呆,心里直埋怨自己运气不好,次次美人如花隔层纱;看她神情略略有些疲倦,靖王开门见山的说明事由。
这几日两人和祖朗辰一边挑选良马,一边暗地派人去到漠北使臣暂住的馆驿查看,看得出马棚里有多匹良马很是神骏,但却少见牵出来习练,所以无法摸清对方的实力。
“在下的墨龙算是匹宝马,赢一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但其他的,在下无法保证。”祖朗辰说道。
尽管安澜也不无良骑,但没有真正的千里马,而且摸不清对方实力,三人商量后,觉得还是和木含清说一声,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木含清听完略一沉思,看看旁边的两个官员,再看了看靖王;靖王若有所觉,挥挥手吩咐众人退下,厅里只剩了自己、肃王和祖朗辰四人。
木含清点头,赞赏的看了闻弦歌知雅意的靖王一眼,吩咐青柳去请穆秀,把自己嘱咐准备的东西拿过来。
青柳答应一声,一会儿穆秀拿着一把青草走了进来,行完礼把草呈上来:“公主,属下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
木含清道了辛苦,挥手让穆秀和侍从退下,然后走过去,把草递给靖王和肃王并祖朗辰:“王爷、祖公子请看。”
肃王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特意让自己看一把青草是什么意思。
看到他的不解,木含清唇角上扬,淡淡露笑一个笑靥:“这种草里含有一种成分,可以短时间兴奋神经,赛前给马吃下去,马的爆发力会突然增加。”也就是含有前世人们熟知的兴奋剂,想到现在的时代,再三斟酌字眼,木含清也只能这样讲。
说完,看着三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对神经、爆发力靖王确实不明白,但他明白了木含清话里的意思:“公主是说这些草,可以让马跑得快起来?”祖朗辰也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新奇不已。
见木含清点头,肃王又再三看了看手里的青草,有点不太相信,真的?同时更加不明白,既然有这种神奇的草,那为什么赛马还要输三场,只赢两场呢?
“如果要用,草的量要不要控制?”祖朗辰不愧是养马世家的传人,问出来的问题竟然还十分专业:“或者先请公主看看在下这次带来的马匹吧。”
见木含清点头,四人举步走向马场。
“王爷,”木含清抬眼看着靖王,那美目中的粼粼波痕让靖王呼吸一滞,黝黑的眼睛一黯忽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般迷蒙了起来。
在他的直直注视下木含清有丝慌张的低垂了眉眼,轻轻的说:“若非不得已,请王爷慎用此草。”这种草极伤马的身体,何况既是比试,用这种方法赢了也不光彩。
靖王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看到木含清的心里去,接着轻轻的、郑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说话,慢慢走出了大厅。
“以后不要再喝过多的酒,伤身子。”蓦然,靖王轻轻的、似乎呢喃的说出了这句话。
他还记得那夜酒醉的事?木含清脚下一顿,俏脸转红……
大围栏里,上百匹马或奔跑、跳跃,或静卧休息,时闻马儿喷出鼻息的声音;旁边无数个小围栏,单匹的马儿关在里面,有的吃着草料,有的趴卧休息,尾巴有一下没一些的甩着蚊蝇。
祖朗辰命兵士把十几匹选好的马牵了出来,木含清心里一阵激动,恍如看见了熟悉的亲人般,走过去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一匹雪青马身上。这匹马很年轻,长长的鬃毛披散着,身上是白色的匹毛,背部点点青斑,身躯修长舒展,肌肉显示出蓬勃的力量,简直可以想象地出她奔跑时的英姿。
看木含清走近,雪青马抬起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双眼皮下的大眼睛里,是湿润着的,流露出温柔能预知命运般的眼神。
木含清的手温柔的抚上她硕大的头颅,一人一马静静的用眼神做着交流。
脾气暴躁不驯的雪青马居然文静如斯,白衣胜雪的女子看着马儿眼里是那样温情圣洁的光辉,旁边的人全部被这奇异的景象撼动,霎时间周围没有其他的声音。
正在这时,雪青马忽然一声嘶鸣,受到意外惊吓般抬起了前蹄!木含清闪避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