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嫂嫂英姿飒爽、性格明快,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木含清柔和的笑着并不多言。
明媚聪慧、端庄少言,谢皇后对她的印象分数直线上升,对儿子坚拒查丞相家千金一事立刻减少了一些不快,的确是风华绝代,平城皇家只有儿子一根独苗,铁定是未来的九五至尊,多娶几房媳妇本就应该,查府千金和这绝色丽人未来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齐人之福谁说皇帝不能享有呢。
这边谢皇后想的眉开眼笑,大殿中宴会已开始,霎时间鼓乐齐鸣,歌舞声喧。
安澜和漠北的意图很明显,而睿武帝同时宴请两国使臣也就摆明了没有商谈正事的可能,于是,大家的谈笑风生便没有任何压力的只关乎风花雪月。酒杯频举,一片升平气象。
于是,内殿中那影影绰绰的一抹艳色无双便成了无数人眼中心底的想象和期盼。
终于有人耐不住,席上一个青衫磊落的身影站了起来,对睿武帝俯身行礼:“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原来是太傅,有话请讲。”睿武帝笑着说。
天下人都说平城才子漠北将,这句话的起因便是因为眼前这弱冠的年轻人俞樾之,出身寒微却风流倜傥,不止文采斐然,处理政务也是高手,深得睿武帝赏识,年仅弱冠便入御史台,继而内阁,其后为太子太傅,是平城的一代传奇人物。
因为年纪轻轻便是平城文坛第一才子,所以俞樾之也难免有一些恃才傲物和放浪不羁,因为和铁木清华亦师亦友,所以听了无数关于无双公主的事迹在心里,早就有些不服气和不以为然,天下乃男子之世界,一介闺阁弱女出头露面干什么?便有心挫挫木含清的锐气。今天得了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南地衣冠,素称风流,臣闻安澜无双公主殿下文采名重一时,恳请陛下允臣向公主请教。”不愧是平城文坛领袖人物,说出来的话有肉有骨,还没忘了顺便夸赞己方一句。
声音很有底气,洪亮清脆,内殿的木含清自然听的明白,却想不出自己哪里又碍了这平城大臣的眼,非要这般毫不客气的挑战?
抬眼处,是谢皇后隐隐含着兴味的目光和诸宫妃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只有铁木华筝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俞樾之居然这样挑衅太子哥哥的心上人,就不怕太子哥哥生气?
木含清对她淡淡一笑,不用再听大殿上的对话,就知道自己必定无法推脱,说不定这是人家君臣合演的一出好戏呢——不能对两个亲王怎样,好歹借着自己这个女子给两国使臣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这是在平城的国土上。
果然,不一会儿便见有内侍弯腰匆匆走了进来,说是太子太傅有心向公主请教,陛下请问公主的意思。
谢皇后没有说话,带笑的目光看向木含清,木含清站起身俯身施礼:“既然太傅这般看得起无双,无双惶恐,请太傅大人不吝赐教。”话说的很淡然很客气,声音婉转明媚,轻柔动听,但隔着层层帷帐,有心人还是在话里听出了骨头,这女子居然不怕盛名无匹的俞太傅?
俞樾之心里也是微微一怔,见睿武帝对自己点头,便转身对着内殿方向施了一礼,扬声道:“请问公主殿下此来平城,所为何事?”
众人一听,皆面面相觑,这,这使臣来平城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太傅不是想向公主请教文字吗?怎么提出了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
不止众人困惑不解,铁木清华也微微皱起了修眉,让心上人在大庭广众下露一手,也是自己愿意看见的,毕竟她的身后没有高门大族的势力支持,就算是安澜皇帝御封的公主又怎样,平城士族根深蒂固非短期可以动摇,想无双做自己的正妃,反对势力不可谓不强大,如果她能力压群伦,有了舆论上的支持,那就水到渠成简单多了。
但俞太傅怎么提了这样一个问题呢?丞相查嗣履举杯饮茶,眼中精光闪过,瞥了铁木太子一眼,听说皇帝皇后向太子提出遴选自己的长孙女如画为太子妃,被太子一口回绝,据说原因就是内殿的那位三国公主,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的女子,让温文儒雅、素来以大业为重的太子居然放弃了从士族高门选正妃?今天倒想看看。
一时大殿内静了下来,众人都竖起耳朵静听那位闻名已久的公主怎样回答这个简单却又透着玄机的问题。
木含清初初听到俞樾之的话也是微愣,但旋即便明白过来,低眉垂目微一思索,曼声念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无双驽钝,此答不知太傅可满意?”
清丽的嗓音,一字一句那样清晰自信,谢皇后看着眼前的女子,宫妆明艳,花颜上笑意淡淡,映着秋水滟潋的明眸,清波炫目,摄魂夺魄,一时令金碧辉煌的大殿失了华彩。
俞樾之低声重复着木含清念出的《关山月》,学问广博如他,自然知道什么是大作,离人思妇之情,在一般人笔下,往往纤弱和愁苦,与之相应,境界也狭窄。但此作却以明月、天山、云海、长风构成了一幅境界广阔的万里边塞图。征人思妇之怨,通过边关将士望月怀乡,思念家人,反映出战争给百姓带来的痛苦。没有对来平城的原因正面说一个字,却通过诗作明白的告诉人们,自己为息兵戈图和平而来。
“公主大作雄浑磅礴,广远沉静,胸襟之广阔、才力之雄厚,在下难以企及,甘拜下风。”俞樾之倒也是性情中人、爱才之人,碰到这样的佳作不由眼前一亮神采飞扬,俯身对内殿施礼,诚恳真挚的说道。
木含清心中微汗,诗仙的大作啊,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望其项背的,遂谦恭的淡声说道:“太傅过奖。”既然甘拜下风,那这挑战也该结束了吧?木含清不想多说什么。
不料,俞樾之还不想放过她,接着问出了另一个更令众人瞠目的问题:“请问公主知不知道南平城最有名的土特产是何物?”
这太傅还真是有意思,又出了这么一个白痴问题,木含清心中暗暗腹诽,不就是莲藕吗,难不成还是你这种恃才难为人的才子?
却也不得不回答:“太傅所说可是一弯西子臂,七孔比干心?”
俞樾之笑着回答:“公主所言正确,但在下想请教的却不是这个,我南平盛产莲藕,此物味美适口,亦肴亦药,但保存却非常困难,贮运过程中极易发生变色,南平自古以来流传下沙藏之法。即选择地势高、背风、避雨处,用细沙铺衬底面,一层莲藕一层细沙,沙、藕相间,约可保鲜六十日左右。此外并无其他更好方法,不知公主可有主意以教在下?”
木含清彻底愣住,这太傅竟以这种实用性题目考自己?如能答出来,还顺便解决了困扰民生的一个难题,真是狐狸。不过也可见此人心怀百姓,不是奸佞之辈,也罢,自己就想想前世从电脑上看来的东西,能帮到百姓也是好的。
“以前曾听人说过一种水藏法。将莲藕浸没在一定盐度的食盐水中,可保鲜五个月以上。食盐难以渗入莲藕中,既可防止腐烂又能抑制变色,风味与新鲜者无二,太傅不妨让人试试。另外,可以把鲜藕制成藕粉,既容易保存又可以售卖到异地,也算是保存的一个方法吧。”只记得这些了,不知道这太傅大人可还满意?
俞樾之欣喜不已,想不到这俏佳人还真是个宝,三言两语解决了困扰自己数年的难题,急忙俯身施礼谢过,那前倨而后恭的态度、语气有些让木含清哭笑不得。
两个题目一雅一俗,都被木含清轻松答出,谢皇后看过来的眼光顿时又有了不同,这艳色无双的佳人不止人物出色,原来内秀更是不同凡响,这样的人主持内政辅佐皇儿,还真是十分合适的人选。当下,看来的眼神便有了婆婆看爱媳的意味。
意识到谢皇后眼里的内容,木含清顿时如坐针毡,一场宴会不止索然无味,连婉转动听的南国音乐、美妙轻盈的宫廷舞蹈都无心欣赏了。
好不容易盼到宴会结束,行完礼刚准备脚底抹油快快离去,出了内殿,冷不防被后面急急赶来的护国公主一把拉住,笑着亲热的说:“妹妹,和姐姐到偏殿坐坐,姐姐还有事向妹妹请教呢,等会儿姐姐亲自送妹妹回去,可好?”看来母后十分看好这美丽聪慧的小姑,说不定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自己没有姊妹,来个小姑嫂嫂也不错嘛。
木含清微微苦笑,我说不好姐姐你会放手吗?抓得这样紧,我就是想走能走得了嘛?无奈只好点头,跟着护国公主穿过重重回廊走进了晏舞殿。
“这是我以前在宫里住的旧地方,下嫁夜郎后便住到了公主府,妹妹,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走,驸马和我都盼着妹妹能来,一家人能在一处彼此关照,也是难得的福分,妹妹何必再四处漂泊?”护国公主拉着木含清的手,温柔恳切的说。
二人走进大厅刚刚落座,便听见门外的侍女笑着说:“驸马,公主在里面呢。”木含清抬头,进来的正是夜慕枫。遂起身施礼,低声叫了声:“哥哥。”
夜慕枫微笑点头,和护国公主施了个眼色,公主笑着起身:“昨日新得了一种莲茶,我去叫她们泡了,驸马和妹妹慢慢聊。”说完径自离去。
夜慕枫示意木含清坐了,微笑说道:“妹妹终于来了,不管妹妹是为何而来,来了,哥哥就很开心。”
木含清抬眸看了他一眼,俯首无言。
“妹妹可想通了?”夜慕枫接着说,“三吴国灭,父皇母后悲惨身亡,只留下我们兄妹二人,我们不为他们报仇,还能有谁?妹妹,父皇母后生前对我兄妹爱逾珍宝,难道妹妹就忍心让这国仇家恨付之东流?再说,哥哥难道会害你不成?妹妹也老大不小,太子一表人才、允文允武,是天下多少闺阁少女的梦中良人?陛下只此一子,未来的九五至尊,妹妹嫁了,便是一国帝后,六宫之主。也不枉妹妹花容月貌、聪慧过人。妹妹,不要再固执,听哥哥一言可好?”
夜慕枫苦口婆心循循善诱,木含清心里暗暗叹息,如果自己真的是三吴公主,背负国恨家仇,说不定就和眼前的男子携手进退了。可惜,自己一介异世孤魂,无从体会起他的仇与恨,只认为天下太平、民生安定便是幸福;自己也无心这红墙碧瓦、富贵荣华,只想与心上人相依相守平淡温馨。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木含清无奈,在夜慕枫的热切逼视下,只有垂首低目,默不作声。
夜慕枫直直看着她,许久,长叹一声,似恨其不争,又似无可奈何,站起身说道:“既然妹妹固执己见,哥哥也不再说什么,但愿妹妹勿辜负哥哥一片苦心安排才好。”
苦心安排?木含清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难道不管自己是否同意,这哥哥一定要把自己安排进他的复国计划吗?
看着夜慕枫修长的身躯走出去,木含清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办好,各人从自我的角度来讲都有自己的道理,难不成要把异世穿越的事说出来才能免了这场磨难?可是说出来会有人信吗?还是会把自己当成妖孽?哎,真是左右为难。
正想着,一阵箫声幽幽响起,细细听来,却是当初自己和铁木太子贺都蓝帝寿诞时所奏的那首《春江花月夜》。
江月有情,流水生姿,不绝如缕的思念,令箫音情韵袅袅,婉转摇曳,木含清不觉有些心醉神迷,便起身向殿外走去。
疏林暗影横斜,月色如水,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过,裙袂轻扬,使她的身影有些飘逸不定的错觉,高大的宫殿、围墙淡淡压下一条黑色的影子。
曲终人寂,余音袅袅,一个身影从花木扶疏处转了进来。
扬眸处,花树下,回廊畔,一抹清丽的身影独对明月,静静无声。
花香淡淡,月华满天,夜风穿过林梢,带着细微的响声,吹起她衣带当风,袖袂飘举。佳人半仰的花颜沐浴在清辉月华中,发丝轻扬,似月宫仙子飘逸出尘。
那一刻,四周沉寂,光阴亦缓缓驻足,铁木清华的眼底心中,只有那抹倩影。
“公主,可记得此曲?”他笑着轻声问道,温润的男声让木含清愕然抬眸。
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立在高柱花墙之下,衣衫被夜风轻轻吹拂,悠悠飘荡,周遭的一切在月光中恍如一副华丽的背景,但他眼中的柔情却使再美丽的风景也失了颜色,他就那样温暖如冬日南地的阳光般望着木含清,一双黑眸象云霞馆里那几株宝珠山茶清澈、柔美。
“太子殿下,”木含清刚要行礼,铁木清华抬手阻止了她,自己走上前来站在她身边。
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木含清有点心慌,咽了咽口水心里一沉,晏舞殿夜色花园中只有自己和这位太子殿下,难道这就是夜慕枫所讲的苦心安排?
“永乐,难道真的是我不好,令永乐怎样也无法接受?”铁木清华柔而低的声音在身侧轻轻响起,似幽怨似慨叹。
木含清微微扬头,眼中透出沉静的坚韧:“太子殿下过谦,殿下允文允武,一国储君,是无数闺秀梦中的良人,永乐蒲柳之姿,心无青云之志,殿下……”
“永乐,你总是用这样的话将我拒之千里之外,我实难信服。”铁木清华执着的看着眼前宫装妩媚的绝色佳人,月光下,一副销魂动魄的出尘画卷,风细细,花香淡淡飘过来。
木含清心中轻叹:自己想说的上次已经说的清楚明白,真是想不懂,为何他们就不当那些是原因和理由?难道在他们的心中权势、富贵是人就必定喜欢、沉迷?
突然手边一紧,袖袍下的手被铁木太子握住,拉回了她游离的心神:“永乐,嫁给我,我保证你会是太子妃,我愿意帮你夺回烟雨江南的三吴故地,嫁给我好不好?”铁木太子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唇边的笑影在月影下有着难言的魅惑。
黑暗中鲜明的浮现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木含清明眸淡定,渺渺如烟湖深远,铁木太子直直盯着她,想要执着的探进那原本沉静的星波深处,甚至缓慢的、霸道的搅动起一点细微的漩涡,越来越深,越来越急,直要吞掉她整个的人似的。
挣了几下却被更加用力的握紧,木含清无奈垂下眼眸,铁木太子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稳如磐石般,目光灼灼叫人很不轻松,很是无奈。
有时,偶尔的相逢,不一定便是相知;偶然的身影交错,也只是红尘一梦。万千情思,一身爱恨,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皆只为,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