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刚巧就出现在门口?”
“嗯……大概是缘分吧。”
“放屁!”我瞪他一眼,谁知这小伙性子倒大,直接瞪了回来:“你怎么骂人呢?”
我翻了翻白眼:“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骂的,一般人我都不想开口。”
他愣在那张了张嘴,没有想出反击的话,只能闷闷地翻到床上,转过身不看我。
我早注意到这个空屋子的格局与我之前住的地方一样,看来他绕了一圈,又跑回来了。这大概是客栈还没有租出去的房子,就这么闲置着,倒方便了我们。
我心道若是我以后练成这飞檐走壁的功夫,以后行走在外哪用得着花钱啊。又转念一想,我可是要回现代生活的人,在现代的宾馆为了防止别人跳楼,窗户只能开拳头大的一点小缝,憋屈地紧。古代虽然有这么神奇的功夫,可外面豺狼虎豹多了去了,我可万万不能被这眼前的假象迷了眼啊!
我口里念着阿弥陀佛,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胡六郎飞檐走壁时的飒爽英姿。
不过……
“哎,你干嘛躲着苏柒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嘿!”胡六郎一个打滚又坐了起来,两条秀气的眉毛拧到了一起,我还以为又哪句话踩到他的逆鳞了,却原来是开始教训起我来。
“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怎么说话这么放肆,不知道对待哥哥得彬彬有礼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差点没笑出声,这小子十八不到,比我不知小多少呢,好意思一本正经地让我跟他讲礼貌。不过这让我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方式与众不同,以至于莫名小了好几岁,看胡六郎虽然不靠谱,但既然连苏柒都敬重他,必是知道不少内幕的。
“哎,那个,你有没有听说过……借尸还魂?”我想先问得委婉一些探探口风,若是他不知道,我也不用把我是一个怪物的事情抖露出去——灵魂塞在别的身子里,确实蛮像起尸的怪物的。
谁知胡六郎还没从刚刚的争辩中缓过来,不依不饶道:“我有名字的,你老哎哎哎地叫,有没有礼貌?”
这倒是我个人的习惯,我不喜欢叫三个字的名字,若是以前有同事名字是三个字的,我要么只叫后两个字,若是太显暧昧的话,干脆起个好听点的外号叫叫。这胡六郎叫着实在拗口,若是直接叫六郎……我光想想鸡皮疙瘩就掉一地了。
我把这习惯说给他听,他不以为然,只撇撇嘴道:“事真多。”
这小子是要上天啊!我恨得牙痒,可想了想,还是不愿跟小孩一般见识,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又把刚刚的问题问了一遍。
“这谁没听过,长辈们从小讲到大的。”
我一听有戏,忙催促他讲,谁知他讲的居然是类似聊斋志异的小故事,我忙打断他:“谁让你给我讲故事啊?拿我当三岁小孩哄哪!我要的是真事,真事!”
他狐疑地看着我:“你问这个干嘛?”
我看他神色有些严肃,有些心虚,忙扯谎道:“我前两天碰到一个女孩,说自己的灵魂被人放到了别人的身子里,我听着奇怪,就问问。”
“她没对你做什么?”
我一愣,有些结巴地问:“什么意思……难道那玩意……不对,那个人对人有害?”
难道我没说错,我真是个怪物?一想到我跟外面那些恶心巴拉的东西是同类,就不寒而栗。那样我随便闻一下自己的身体不得吐死?
“那倒不是,只是这事蹊跷地紧,灵魂进入别人的身体?若不是怪物,那就是那个女的在撒谎了!”胡六郎一边解释着,一边还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自己已为他这番瞎扯淡的言论所折服。
我满头黑线,重重弹了他一脑门儿:“能不能靠谱点?你那是猜的吧!”
他立刻否认:“这怎么是猜的呢?人的灵魂是人之根本,若有另一个灵魂抢了别人的身体,那肯定不是个好东西!我这不叫猜,叫推断!”
我已不知道自己翻了多少个白眼了,跟小孩说话真是累人,尤其是跟不懂装懂的小孩说话,更累!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我还没来得及眯上一会,天就泛白了,胡六郎又拉着我要启程。这兔崽子!
“哎,我以后就叫你兔子吧。”我迷瞪着眼睛,被他牵扯着,走路跌跌撞撞的,如喝醉了一般。
他回过头来看我:“怎么是这么女气的名字?”
虽是这么说的,但他面上并没有怒色。我是知道古代男子除了那些伶人外,还没人乐意让自己跟女子挂上勾,这人跟我认识不过一天,竟这般容忍我了?
如此想来,倒不好意思再这么叫他了,忙换了称谓,叫他狐狸。
他疏地停下来,眨着眼睛看了我半天,问:“怎么又叫狐狸了?”
我微微一笑:“你可别当我是赞你如狐狸般聪明,不过是你姓胡,顺嘴罢了。”
他又打量了我一眼,看着竟有些不高兴。叫兔子没反应,叫狐狸怎么就这幅样子了?难不成他就喜欢那种暖暖的软软的草系动物?
不过世人多认为狐狸奸诈狡猾,怕也只有少数人如我,会喜欢这种小巧的动物了。
我啧啧感叹世人眼拙,不知狐狸的好处,他在前面走着,并不答话。我觉得这人似乎安静地有些怪异,赶忙停下脚步。
他回头用眼神问我怎么了。我又打量了他一眼,确实变了,初见时他分明一副吊儿郎当粉头公子的样子,怎么这会就变成忧郁少年了?不会……他也是妖怪假扮的吧!
我顿时觉得头顶的头发都立起来了,若真如此,那我昨日被渡的那口气……岂不是尸气?一想到那些腐尸的味道,一口酸水就涌到喉咙处了。
我去!这一眨眼一个妖怪的速度,我真的应付不来啊!妈妈,我要回家!
我内心咆哮着,那厢胡六郎看我半天不动,竟要上前来拉我,我立刻戒备地跳开了。
他显然有些不可思议:“又怎么了?”
如今我们已出了那小镇一个小时有余,按我这个身手,跑是肯定跑不掉的。而且这个狐狸一切都伪装地如此相像,肯定是个道行高深的,若不是人的性情最难伪装,我差点就被他给骗过去了。这荒郊野外,除非有神迹,不然我白芷的命,就得交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我内心长叹一声,脸上也不紧露出凄然之色。那狐狸嘴里嘶了一声,我抬头,发现他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立刻想到是自己的脸有了什么恐怖的变化,但摸了摸,发现并无异处。
狐狸摇了摇头,眯着眼试探道:“你刚刚……不会在心里已演了一出戏了吧?”
嘎?我脸上一僵,有着被戳穿的尴尬,只好故意大声骂道:“放你娘的屁!”
这句话虽脏,但现在好像只有越脏的话,才能掩饰我的尴尬了。他好像被吓到了似的,呆了一会,竟上前来掀我的衣角,我忙用双手压严实了,吼道:“你干嘛!”
那狐狸却一副认真脸,眼看着还要再掀,嘴里还念叨着:“不行不行,我今日得看仔细了,你莫不真的是男儿身?”
罢罢罢,这幅样子,必是真货无疑了!我一脚踹过去,那货才罢休,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神色。
确定了他是真的,我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心里也是万般吐槽: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跟他出来了呢?跟着苏柒多自在!
这会上路,反倒是我沉默了许多,狐狸嘴就没闲着。他向我问了我刚刚停下的原因,我一五一十地答了,又抱怨道:“若不是你不像初见时那般调戏我了,我又怎么会想到这个?”
谁知他梗着脖子反驳:“初见你时还是个娇羞的小姑娘,隔了半天就成了老流氓,调戏你干嘛?等着被反调戏?”
我……罢罢罢,我忍!
他看我憋得满脸通红,更是得意了,一个劲地损我,从初见我时损到我刚刚不小心被尸骨绊倒的狼狈样,我自是不服输,即使不知道他有什么把柄,也能拿他的长相做文章。
好在我并不介意被人损,而我不管说狐狸的长相是美是丑,他虽会顶回来,但脸上却无半点芥蒂,倒更像是沉浸在与我斗嘴的乐趣之中。我啧啧称奇:“狐狸,你是一百年没说过话了吧,话怎么这么多?”
他长叹一声:“话倒是说过,只是没人与我这么放肆地说过话了。”
我听着这话有些耳熟,再一细想,这不可就是古装电视剧里皇上对偶尔放肆的女主说的话嘛!不禁哈哈大笑。
他见我笑,忙凑上来追问,我联想起那场景,更觉得好笑,就磕磕绊绊地向他解释了,他一听,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都笑弯了。我觉得他笑得可爱,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在现代探险时与队友们并肩讲笑话时的情景,有时我们被困在哪里,无其他事做,便互相讲笑话听,我的笑点本就格外低,往往还在笑第一个笑话,旁人已讲了两三个了,队友们看我笑得癫狂,就叫我傻包子,不过这个外号,可是万万不能让狐狸知道的。
想起往事思绪难平,当时就是有那么一股冲动,我直接走上前去,顺手搭上他的肩膀。他笑声不停,看了看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又看看我,竟也默契地把手搭上了我的肩。我们对视那一刹,仿佛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我不禁感叹世上人心实在难懂,有些人相处了一辈子还互相藏着掖着,但有些人只需那么看一眼,就知彼此是一生知己。
所以世上知己难寻,但若真有幸寻到,必是人生一大乐事。
“白芷,我跟你说。”狐狸还停不下来笑声,说话都一断一续的,我把耳朵凑过去,他接着说,“那个,你大笑的样子,真丑!”
“去你的!”我登时推开了他的手,狐狸却笑得直不起腰,我看在那笑得连路都不能走的少年,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这里的郊外甚是荒凉,经常会遇到还未完全风干的尸体散发着恶臭,狐狸总会先一步捂住我的鼻子,拉着我离那些瘟疫源远远的。我调侃:“狐狸,你鼻子咋那么灵?”
他立刻回嘴:“哪是我鼻子灵?分明是你鼻子被鼻毛堵住了。”
这话也忒恶心,可我却偏吃这一套,一时又笑了好久才罢休,奇怪地问:“你平日里难道就是这么跟别人说话的?”
他这回倒正经了:“说起来,我说如此……粗鄙不堪的话,还是头一次。”他看了看我,我示意他继续说。
“之前碰到过的女子,都是一副害羞模样,即便有那么几个胆大的,说的多也是轻佻之语。那种话题,我接不了太多。”
我扑哧一笑,又问:“这江湖上也多是豪爽之人,你难道没跟他们打过趣?”
“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江湖中人多粗野,大多是只许他们打趣别人,别人不能说他们一句,否则就要刀剑相向,实在无趣的紧。”
“可总归是有能开的起玩笑的……”这话是跟他说的,也是跟我自己说的。其实我心里也奇怪,世上能开的起玩笑的人那么多,我也不是没遇见过,怎么就单单跟狐狸相见恨晚呢?
狐狸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隔了好久他突然哎了一声:“怕是因为我们两个都没有逆鳞,随意开玩笑,所以合得来。”
我仔细想了想,似乎确是这个道理,不论狐狸说我什么,或是我说狐狸什么,即便是揭人短处,也无大碍。
“不过你这个性子,之前肯定得罪过很多人。”狐狸一脸认真的说我。我笑着摇头解释:“倒不是,遇到你之前,我还不知道自己这么能揭人短,多是别人揭我短,我自嘲罢了,倒也有些乐趣。这样的损人法,确实是遇见你后才有的。”
狐狸愣了愣,低头沉思了一会,忽然抬头暖暖一笑:“我也是。”
其实我们合得来,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的笑点出奇的相似。我还提议叫他傻包子,他问我为什么,我说:“你笑点如此之低,不叫傻包子叫什么?”
他眨着眼睛看了我半天,精明道:“不对呀……你笑点也如此低,怎么你不叫?”
我一看要被翻老底,忙打哈哈想绕过这个话题,但狐狸岂能饶我,最后竟挠我痒痒,迫我说出实情。他听了之后哈哈大笑:“俩傻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