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南洲皇宫再次传来丧钟,丧钟声音响彻整个皇宫内外,也在此震惊整个朝堂,
“丧钟响,不是帝逝,就是……”一语哽在喉,寇老丞相转过头脸色凝重的看着寇诗嫣,寇诗嫣将头微微偏向一旁,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和情绪,可是能够明白的是,她一点都未曾觉得开心,御书房中,南皇听到此时声响,握着笔的手突地颤抖了起来,心下一紧,脸上不动声色,良久,才未曾写完的字落笔完成,顿时整个人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眼角那泪无声划过,落入发间,再不见痕迹,全公公从外急匆匆的跑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那几欲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在此刻生生的咽了下去,默默的退到一旁垂首站立着,叶恒远从玉阳殿赶到承乾殿中时,整个院子中跪了一地的人,都在低头哭泣着,整个人都抑制不住颤抖了起来,就在这里,这个院子中,一个月前他才送走他的至亲血肉,如今,一个月后,又在这座院子中,他又再次送走他的母后,上天何其残忍,要他连续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就这样离他而去吗?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那大殿的门槛处,矗立不动,手紧紧的抓住那门槛,那里面此刻躺着的是他的母亲啊,胸膛中一阵汹涌,抑制住那股血腥之味,抿紧了嘴唇,脚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听到声响,燕儿从里屋出来,看到叶恒远,双眼通红的行了大礼,
“殿下,娘娘她……有话说与你听,在,在,在里屋郡主的书案上……”话落,叶恒远仍旧不动,燕儿也就这么跪着,那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流,努力的平复着自己此刻心中那汹涌的情绪,抬起脚,走了进去,一进屋,铺天盖地而来的尽是悲凉和床榻上那还有热乎乎的人,一步步的走过去,叶恒远站在床榻边,看着那人此刻安详的睡着,嘴角还带着点点微笑,母后,你这是解脱了吗?你这是不要阿远和父皇了吗?你选择在这里,可是在为了那过去曾对清儿做的一切在忏悔,在请求她的原谅?可是我要怎么办?我的那满心愧疚又要怎么去偿还?御德皇后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苍白无比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的微笑,
“母后的阿远,母后这些天,每每出现在脑海中皆是小丫头那抹不去的身影和心中早已盛满的愧疚,母后年轻时曾以为爱便是一切的付出和不求回报,母后爱你父皇,爱到深处,所以竭尽全力的去成全他,成全他的野心,不惜让你的兄长和妹妹皆为他的野心而死,后来,母后也借此名义,不断的让清儿牺牲,不断的让清儿放弃那向往的生活,逼着她去为这南洲铺路,甚至逼着她去死,母后每日每夜心中倍感难受,如同那虫子啃噬着我,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为什么会将你们折磨成这样,母后有错,父皇亦有错,可是阿远你要懂,你父皇不可以倒下,他是君王,他是这南洲的皇,无论何时都得坚持到最后一刻,母后走了,去向你死去的兄长和清儿道歉,去弥补,这南洲也唯剩下你和你父皇两人了,你且记得要与他相依为命,父子之间切勿猜忌和分离,若是将来南洲附属他国,阿远也切莫走上你父皇的路,最后,阿远替母后告与你父皇,我悔了怨了倦了也恨了,可到最后终究倘不过这劫,便先走了,来世不愿再遇见你了,务必好好活着……”一阵风此时从外轻轻吹进这屋里,晃动了屋里的帘子,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抬起手轻轻的去将御德皇后那额前的碎发捋一捋,轻声道:
“母后,你是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决定了吗?所以才会为我做衣裳的吗?你是在给我,给阿远留些念想吗?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恍然间,又想起那人提着衣裳为他量身,
“阿远,你看,你来看,母后这些都是母后为你做的衣裳,你身子不好,无论夏天时再热都要多穿些,你妹妹啊,总是不听话,再冷的天,也总是一小件,就是连披风也不愿披一件,你切莫学她,可明白?”
“阿远,你要记得,今日的你,在皇宫中锦衣玉食,不为朝堂担心,不为前朝战事吃紧而紧皱眉头,皆是因为你的兄长和你的妹妹,他们在为你铲除所有的障碍,所以,母后的阿远一定要好好活着,将南洲治理的井井有条,这样,他们的牺牲才值当。”
“阿远,你看这是他们在远方递来你妹妹的画像,你瞧,这小丫头越来越标志了,尤其是这双眼越发像她父王了……”
“阿远,别和你父皇置气,他走到今日这般地步,到底也是无奈和身不由己,你们父子俩一定要好好活着,可明白?”
“母后……”那人的手掌心还尚有余温,可是从此以后这双手再也不会轻轻的抚摸他的头,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这双手再也不会给他做任何点心了,他的母后从此以后,便离他远去,这不仁的人世间,也从此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想保护的人,都已经离去了,南皇踩着沉重的步子来到承乾殿时,看到的就是他的妻子,那个和他相依为命多年的女人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哪里,不会动也不会笑,甚至再也不会站起来迎他进屋了,他的儿子跪在他母后的床榻前,一言不发,满屋子,满院子都跪了一地的人,那院门外也在此时此刻跪了众多大臣,听到有人进来,叶恒远抬头看去,只见南皇一脸的失神站在门口,
“父皇,你不过来看看母后吗?”话音刚落,南皇回过神来,颤抖着手慢慢的朝床榻边走去,一步,两步,他离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也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
“淑儿,你醒来看看我可好?你看看我啊……”床榻上的那人也终是再无回应他,轻轻的坐在床边,将那人扶起,靠在自己的怀中,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她的名字,
“淑儿,淑儿,淑儿……”一声蚀骨的呼唤犹如那时大殿之后,白炎将满身是血的叶浮清拥入怀中时的情景,那时的白炎也是这般一声声的呼喊着他的叶姑娘,
“怎么忍心将我一人丢弃于这里,怎么忍心让阿远没了母后,你愧疚,我们尽力去弥补好了,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此时此刻就是万般悔恨也再无可能,御德皇后离世除了对叶浮清那心中的万般愧疚,也还有那已经再无活着的半点念头,为了那不实的位置,放弃了自己的骨肉,一来二忍,承受了这么多年,她都将那心头的蚀骨疼痛忍着,而叶浮清的事却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直接击垮了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再不忍看着这南洲的惨烈下场,所以选择离开,一室的沉寂,一室的悲凉,南洲在这一月中,竟一连送走了皇宫中的三人,从朝阳郡主到刘贵妃最后到御德皇后,那漫天的白雪未曾停下,那满室的凄凉也未曾散去过,而到这里,一切也都该到头结束了……
………………
“今日山下赶集,我们去山下买些东西可好?随便为你添些衣裳,随带你去山下的茶楼听听书可好?”白炎轻轻的为叶浮清编着手中的长发,
“也为你买些发簪,以后给你挽头发时也好给你寻思着怎么好看,你觉得可好?”叶浮清的发质极好,一头黑色的长发一紧及臀,柔顺的散在后脑,白炎拿着手中的梳子为叶浮清一下一下的梳着,纤细的手指挽着叶浮清的长发,仔细的为她编着发,最后一步完成,将桌上的步摇轻轻的扣在叶浮清的头上,转过头,扳过叶浮清的身子,仔细的观摩着,此刻的叶浮清早已醒来多时,容貌还是那般容貌,却再无之前的红润,整张脸苍白无比,一双桃花眼也再没有了那从前蕴含着的淡淡笑意和炯炯有神,只是空洞洞的看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一头长发被白炎挽起一半,人也瘦去大半,我见犹怜,将叶浮清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掌心中,白炎掩去自己那无比心疼的情绪,以免让叶浮清多想,柔声道:
“我说的可好?”叶浮清看不见,就是醒来也觉得有些震惊,她原以为她再也不会醒来,也在最后的那一刻陡然放弃,她总算见到了白炎,也见到了白炎这最后一面,无论是生是死,都已足矣,更别说现下的她还活着,还守在白炎的身旁,也明白白炎为了他放弃了一切,放弃了自己的家国,自已的抱负,心中有些酸涩,却也懂得为了救她,白炎想必花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的吧,紧紧的回握着白炎的手,低声道:
“山下的集市吗?”
“嗯,山下的集市,还是那前来砍柴的老伯告与我的,而且我们已经没有米了,正好去添些,随带你走走了,今日出了太阳,天气甚好……”闻言,叶浮清垂眸抑制住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没有米了?他从前怎么可能会过这样的日子,又怎么担心过这样的问题,而从前的他,那双纤细去女子的手又怎么会像现下一般,为她挽发,为她做饭,为她做着那本不该他做的一切啊,那双手从来都是坐在高堂之上,运筹帷幄,驰骋沙场,斩杀敌人的啊,她叶浮清何德何能?眼眶中的泪也终是抑制不住,“啪嗒”一声的滴落在白炎的手背上,看此,白炎突地一顿,站起身,将叶浮清轻轻的拥入怀中,柔声道:
“清儿,不用觉得愧疚白炎,如今这一切都是白炎自愿,也都是我这么长时间来的夙愿,不愿在那帝宫之中,独居一人,孤苦伶仃,也不愿在那朝堂之中,满手血腥,纵使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那又如何,我要的不过一个能与心爱之人策马江湖的生活罢了……”这就是他的夙愿,他亦从来都未曾掩饰过,他这么多年来,不再参与那朝中的大事,也不再有所作为,已是最好的证明,他亦在那时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白炎……”声音哽咽,一声白炎道出心酸和难过,白炎低头,轻轻的拍着叶浮清的后背,安抚着,
“清儿不用为我担心,那些东西到头来不过一场过往云烟罢了,我不悔亦甘愿,你无需再自责和愧疚,此时此刻,我已觉得万分满足……”
“清儿,谢谢你,谢谢你醒了,真的,你明白吗?那些日子里,你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弱,我日日夜夜的守着你,多有一天,你突然就坚持不下去了,就放弃了,我亦在也不见到你,所幸,后来,你醒了,你坚持住了,”而那时的他赶到大殿中时,看到白于染背上满身鲜血的她时,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时的她有多想毁了那里,有多想毁了所有人,可是他没有,他多怕他的清儿再多耽搁一秒,便再无希望,所以他没有,而那南洲却是她拼死护着,他又怎么可以?那一切他都放弃的甘愿,也放弃的洒脱,不要了便不要了,只要他的叶姑娘好好的就足够了,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 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 之子于归,百两成之,叶姑娘,这话你可还记得?”闻言,白炎怀中的叶浮清顿时一阵猛地点头,
“记得,我记得,我记得……”嘴角不由得弯起一抹愉快的笑,
“曾经想着若是你回国,便恢复朝阳之位,允我们联姻,我倾国以聘,娶你过门,可是现下没有国,没有聘礼,没有嫁妆,只白炎孤身一人,有脸,有身材,亦可操持家务,编发画眉,不知,叶姑娘可还愿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