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珺瑞不知这些年他对叶浮清爱到了什么程度,但是唯一可以清楚的认识到的是他东珺瑞对叶浮清从前只是对手之间的情感,他把叶浮清当成对手,也是在这无趣的人世间终于找到了一点点乐趣,也终于在自己这么多年来黑暗的人生里找到了一点光亮,可是这光亮也终到最后被黑暗再次覆盖,他爱叶浮清,可是他却没有像白炎那般,为了叶浮清,放弃万里江山,放弃无双权利,甚至于自己的家国,换一个方位来说,便是说他爱叶浮清根本就未曾爱到那种无法自拔的地步,可是又是谁在听到那人的死讯时,千里迢迢,只为再见心中的那一抹黑,又是谁夜夜买醉,麻痹自己,只求在梦里能够与他相见,坐在五南山外的山顶上,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盖侧整座山,而这里的悬崖却是平坦的很,站上面便可看到那南洲边疆的林城,远远看去,那座她曾守护的城也在此时此刻有了生机,那些曾经被她下旨撤去的百姓也都在大战结束之后,尽数回到了家乡,再显往日的勃勃生机,城外的那片宽阔的大地,也再无多月前的漫天血腥和残肢断臂,亦没有那层层相叠的尸体和悲凉无情,身后的酒坛子已空了许多,他却仿佛没有感觉一般,仍旧一坛一坛的喝着,看着那曾经有她的方向,道不尽的苦涩和荒凉,清儿,你可还里的这五南山,我欲摧毁血盟碑陷害南洲的事,你又可记得我是如何在这里亲手杀了你的副将,又可曾记得我让你的将士在这五南山全军覆没的情景,又记不记得武清的死,若是你记得,便来找我复仇吧,可好?这一次,我绝不还手,你来找我复仇啊,我等着你啊……嘴角苦涩一笑,一阵恍惚,手中的酒坛子从手中划落,“咕噜咕噜”的顺着山路滚下,整个人向后仰去,“嘭”的一声睡在了身后的地上,不顾那小石子硌到背让的疼痛,或许是他已经麻木不堪了,透过那几乎有些朦胧的双眼,看着那昏暗暗的天空,昏沉的不行,远方已经黑了一片,似有大雨即将到来,恍惚间,竟看到那人一席黑衣逆光而来,朝他挥了挥手,
“东珺瑞……”手伸到空中,欲想去抓住那人,却在此时,天空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珠无情的打在东珺瑞的脸庞上,也让他顿时清醒了许多,努力的睁眼,却看到手中什么都没有,顿时自嘲一笑:
“呵……不是恨我的吗?你来找我啊,找我报仇啊,你来找我报仇啊,你可听到了。清儿,你可听到了?不是恨我恨的入骨吗?你来找我啊,来找我啊……哈哈哈哈,你来找我啊……”话到最后,大笑了起来,不知这是疼到深处还是哭极而笑都已分不清,所谓缘分,也或许到此,有人缘深,有人缘浅,都再无任何能够挽回的机会了……
南洲皇宫内,在入春了那么长时间,白雪飘飘之后,终于在第二月的开头有了太阳,有了阳光,那遍地的白雪早已不见踪影,也再没有任何踪迹可寻,自郡主离世,南洲的叶氏一族似乎都沉寂了下来,天启也已经没有了任何动静,唯东疆驻扎在边疆的大军不但没有撤回,反而有逐渐增多的趋势,楚王也一直镇守在边疆林城从未回来过,就是连郡主的丧事也没有提及过,御王妃自那日大殿之后,在家中大病一场,亦再无出来过,刘贵妃自尽之后,曾留下的血书直接由大理寺转交到了御德皇后的手中,那晚听闻皇后在梨园大哭一场,随后将寝殿搬进了长世子的寝宫中,与世子同住,御书房中,南皇手中拿着刘贵妃手写的那副血书,尽量的忽略那扑面而来,足够清晰的血腥味,一行行看过,良久,将手中的血书当于桌上,整个人朝后仰去,疲惫的闭上双眼,全公公从外头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南皇眉眼间尽是疲惫,缩在那不大不小的椅子中,那被龙冠束起的发间已然全部白了去,看此,全公公不由得心下一酸,他伺候了皇上大半辈子,亦是在这皇宫中待了大半辈子,这样的皇宫和皇上他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啊,寂静的皇宫,人影萧条,世子和皇后娘娘各自干着自己的事,若是无事,两人也从来不曾踏入过这御书房半步,御王更是如此,自送郡主入皇陵之后,便开始变得沉默不语,比起以前,更加的严肃至极,听王府来报的人说,御王每每下了早朝,便每每去家中书房一坐便是很久,很久,看眼下的这般情形,谁又不是,小心翼翼的走到南皇的身后,将手轻轻的压在南皇的两侧太阳穴,然后开始轻轻的打圈按压起来,南皇身子一顿,未曾睁开眼,任由全公公替他按压,嘴角自嘲一笑:
“除了公公,怕是在没有人愿意踏入这御书房半步了……”言语间的酸涩和落寞,听得全公公心中一怔,随即笑道:
“皇上又在胡思乱想了,皇后娘娘前些日子搬去了世子的寝宫,还让尚宫局送去了许多布料,说要亲自给世子做些衣裳呢,现下怕是正忙着,所以才没有来找皇上的不是?想必啊,等娘娘忙过这一阵得空了,便会过来了……”
“公公不用安慰朕,其实有些事朕心中都明白的,若是换作朕,又怎会如现在一般忍着不说,三弟去了林城,前些日来信说,会镇守在边疆,若无紧急之事便不用唤他了,二弟整日里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阿远,现下,也不愿再和朕多说一句话了,朕都明白,那小丫头一走,就像是带走了所有的心一般呐……”纵使说话声和平日一般沉稳,到底是在宫中混了许多的公公,也在话语中隐隐听出了颤抖和哽咽,突然间就是一向懂得如何讨皇帝欢心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郡主这件事不关是叶氏皇族,更是南洲朝臣心中所有的痛啊,明明会有千百种办法能够去解决,那个人却偏偏选择了最决绝的一种,自毁双眼,自此再无相干,痛的又何止于她一人,现在皇上他悔了,真的悔了,却再也来不及了,
“全公公……”听见南皇的喊声,全公公连忙回过神来,应道:
“老奴在……”
“清儿可有消息了?”闻言,全公公一脸难色,南洲明面上已经下了关于郡主的丧讯,也办了葬礼,入了皇陵,可是真正的郡主早已随着无双殿下而去,他们这样做,不过是不想再去打扰郡主了,没有了这层身份的束缚,也算一种解脱,久久未曾听到全公公的应答声,南皇也不恼,叹息道:
“朕就只是想知道她还活着没有,白炎待她可好?哎,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不要再去打扰她了,不要了,就让这事,这人随着王族历史长埋于地下吧……”
“皇上……”
“这是朕对她最后的补偿,从此以后便再无机会了……”话落,摆了摆手,示意全公公停手,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将桌上的那份血书整理了整理,递给了全公公,
“公公,待朕百年之后,便将这遗书交与史官,随道将那圣旨一同交给怀御,如今清儿已经不在,就让朕这个做父亲的能补偿一点是一点吧……”
“皇上……”
“世间过往皆成浮云一般,飘日而散,清卷一生皆过往,名与利脑后抛,忠与孝心间挂,今朝有情今朝念,来世浮沉再不见,动情笑人皆痴狂,参商浮生似苍茫,坟前杂草遍地生。”
…………
玉阳宫里,满室温馨,却透着一股隐隐的悲凉,那气氛也再不如从前一般热闹,这院中和那承乾殿再不似以往那般,站在门外,老远便能听到那院头传来的笑声和打闹声,原本就空旷无比的皇宫,在此刻看来,更显的万般寂寥,叶恒远将手中的书放下,抬起头看着那坐在一旁为他缝制衣裳的御德皇后,心中说不出的满足却又带着那满足之后的心酸和愧疚,心中恍惚,什么时候在他看来原本就是那种和寇诗嫣一般性格,甚至更甚于现下的寇诗嫣,那般傲人铮铮,像那风中任雨打,任风吹的花儿一样的母亲,何时竟变得这般,总是坐在一旁默默不语,那从前驰骋沙场的手也沉寂在了梨园那日日敲打的木鱼声中,一头黑色的长发也已经不知何时变得花白,那容颜也在岁月中老去,这皇宫中果然是最催人老,也最能催人生死的地方,那响的御德皇后似感觉有人在一直看着她,抬起头来正对上叶恒远那有些恍惚的目光,顿时便他慈祥一笑,柔声道:
“怎地,可是有话想与母后说?”自觉有些失神,叶恒远连忙收回自己那逐渐那飘远的思绪,低声道:
“就是在想何时母后也会做些事了?”御德皇后手中的动作顿时一顿,却又很快回过神来,
“早些年便已经会了,就是这些时日想着,未曾给你和清……”话音一顿,两人的眼神都在此刻突然变得哀伤起来,空中的气氛也倍感不对,“就是想着未曾给你做过这些细小的事,如今你也大了,正巧这几日闲来无事便给你做一些,也好让你将来有个念想……”
“将来?念想?母后可是要去那里吗?”自觉有些失言,御德皇后垂眸掩去眼中那一丝一样的情绪,道:
“没有,人生在世,总归有离开的时候不是吗?母后老了,这世间,这后宫的事也已经无力再去插手,总想着要珍惜,珍惜,否则晚了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不是吗?你啊,便好好的助你父皇,这南洲……唉,总之阿远将来作为一国之君,便该为了这家国坚守到最后一刻,你可明白?”一言盖过那之前突如其来的悲伤和哀寂,叶恒远自知自家母后的心思,也未曾再多言语一句,母后这是想把亏欠清儿的都还在他的身上吗?可是这有什么用?还有用吗?
“阿远晓得,无论这南洲将来是消逝于这世间的沧桑之中,还是依附在他国之下,都必会以百姓为先,也定会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国亡我亡……”这才是一个铮铮男儿的豪气,也是一介皇朝之子与生俱来的骄傲和骨气,清儿她拼了命也要护着的南洲,他这个做王兄又岂能逊色,无论是他时日无多还是他日南洲附属他国,他都会带着清儿的遗愿和祖训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御德皇后抬头看着叶恒远那身上和叶浮清有些相似的气质,不觉欣慰了些,点了点头,
“好孩子,好孩子,你和她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伤了那一方,母后都觉得心痛,如今清儿离世,你这做王兄的,一定要好好守着她拼命守着的家国,你可明白?”
“阿远明白,阿远明白……”闻言,御德皇后这些时日那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悲伤,突然间又如潮水一般全部涌了上来,泪眼朦胧,
“若是她在,定也会这般宽慰母后的心吧,她一定也会冲我撒娇的,清儿,你又调皮了……”那失神的目光和口中低声的呢喃声,顿时刺痛了叶恒远的心,原来那人的死是真的会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痛啊,站起身走到御德皇后身边,晃了晃她,低声道:
“母后,母后,阿远定不会辜负你,也不会辜负清儿的,我定会好好守着那南洲的……”
“阿远……”将她轻轻的拥入自己的怀中,抬起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如同小时候他们哭闹,眼前这人也会那般轻轻的拍他们的背,轻声哄着他们,如今便换他为她撑起眼前的一片天,
“母后,阿远不会忘的,不会的,母后你且放心,阿远无论怎样都会撑着的,都会努力坚强的活下去的……”
“如此,母后便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