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这样沉默着,楚王默默将头低下,掩去眼眸中的悲痛,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紧握的双手,良久,寇诗嫣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一脸决绝的看着楚王,坚定道:
“十年前,叶浮清走时,我怎么也没有料到今日,可今日无论是生是死,我寇诗嫣都要去于城带走叶浮清,无论走或不走,她都要背负着那样的罪名,那今日我便带走她,虽死不惧。”话落,转身上马,扬起马疆正欲冲过去,却在这时,远道从城门之外踏步而进,朝着寇诗嫣而来,看此,寇诗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坐在马背上不言语,远道缓缓走到寇诗嫣的面前,看也不看楚王一眼,向着寇诗嫣恭敬的递上一封书信,开口道:
“郡主早已料到寇小姐会这样,所以让人快马加鞭从于城带了一封信,请小姐看完之后再作决定也无妨。”闻言,寇诗嫣心中更加酸涩,原来那人早已料到了她会这样,原来那个人早就知道会有这般结果,伸手拿过远道手中的信,首先入眼的便是信封上那清秀的字迹书写,“寇诗嫣亲启,”缓缓将信打开,
“诗嫣亲启,见字如见吾,那日南门被袭,赶去救诗嫣时,可还记得吾的话,”那时她奄奄一息,从城楼上坠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曾想叶浮清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来,亲手救了她,那时她俯身耳边,轻轻说道:“诗嫣,小爷儿去会会这东云,你好好养伤,等着我回来,等着我亲自带你去二哥那里,想必二哥见到你也定是欣喜的。”她强撑着伤痛,点了头,她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心愿便是去看看那个人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东西,至少就感觉他还在,可现在那个能够带她去的人不能去了,不可以去了,“如今吾已经回不了林城,那就如信中所说,二哥长眠的地方将会由远道亲自带你去,随即奉上二哥的玉佩,也会由远道亲自交与你,诗嫣,人生在世,若是终是碌碌无为或是平淡无奇,那这人世间万千苦难度过了又有何意思?无论是十年前亦或是很早,吾都早已知悉下场会是如何,因为我们都刚好生在了帝王之家,不为族人不为野心,就为那身后的万千百姓,关这一点就足够叶氏子女去倾尽一切,如今吾不悔,望汝明白,也望汝好好活着,”看到这里寇诗嫣已经泣不成声,心中悲痛万分,那人果然是沐宸的的妹妹啊,都带着一样的决绝啊,后面似还有许多未完的话,寇诗嫣已经看不下去,手无力再去捏住这封像是遗言的书信,指尖微微张开,书信已随风而去,飘荡在空中,也飘去远方,片刻,寇诗嫣抬眼看了看那此刻乌云密布的天空,眼中决绝又坚定,收回目光,扬起马疆,再不去管那依旧档在前面的将士和身后始终沉默不语的楚王,“驾。”顿时整个马儿犹如箭一般快速的跃了过来,也跃过那群将士的头顶,
“无论生或死,我寇诗嫣依旧那句话,虽死不悔。”余下一句话飘荡在空中,也重重的落进楚王的心中,也落进远道的心中,此刻所有的人都转眼看向那已经远去的马儿和那一席红色的身影,这一刻心中都是敬佩,也都是欣慰,远道站在那里,看着寇诗嫣决绝而去的身影,心中沉重之余却又满是欣慰,终于在这无情不仁的世间,也除却无双殿下也终于有人能够去为郡主生死不顾一回了,在这权利野心的中心,还能有着这么纯粹和虽死不悔的友情,便也足够,也但愿来得及,也来得及为他们带回郡主生存的希望。
这一天有人为千里之外的情谊,千里奔腾,虽死不悔,这一天有人不顾后果,不顾生死,为心中执念,随心而向,再不回头。
燕郡城外的天启大军营帐中,白炎自那日之后也似乎是沉静了下来,不再去林城,也不再去关心帝京中的太子的事物,每日不是坐在营帐中和自己对弈,便是独自一人站在高处,看着远处的天空,痴痴而立,那般样子便如同此刻的于城城中的叶浮清的状态一般,营帐中白炎手撑脑袋,卧塌闭目而息,一席白衣裹身,袖口大片大片的梨花栩栩如生,蓝色的腰带一块白色的玉佩若隐若现,一头黑发散落在身后,闭上的双眼印照着那卷翘的睫毛,给人一种慵懒之意,整个人也在那一刻优雅无比,身前摆放着一盘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相交横错的盘列在上,若是懂棋局的人一眼便知这盘棋就是一盘尚没有结果的死局,白子围了黑子所有的路,黑子却又在其中也挡住了白子的路,看起来,这盘棋局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良久,营帐外传来一丝声响,白炎耳朵一动,顿时淡淡道:
“进来吧。”话落,营帐的帘子被人掀起,来人一席黑色的夜行衣,蒙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对着白炎拱手一礼,垂首恭敬道:
“殿下,已经有结果了。”闻言,白炎眼眸子一动,片刻后,轻声道:
“可是他们?”那男子也不犹豫,点了点头,道:
“是,”话落,白炎猛然睁开了双眼,眼中深沉一片,一阵杀意闪过,却又很快掩饰了下去,
“确定了么?”
“确定了,确是。”
“南洲至今下了第几道圣旨?”
“回殿下,三天之内,南洲帝京已下了六道催郡主回京的圣旨,而至今郡主没有任何回应,”三天之内,连下了六道圣旨,这是无论是任何一个王朝都从未发生过的事啊,而那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圣旨,接过手便直接丢弃在地,这般藐视皇命,更是百年的头未曾发生过的事,可那人不但做了,还做了那么利落,良久,白炎突地摆了摆手,示意那男子下去,那男子恭敬一礼,从一旁退下,白炎也在此时从软塌上直起身,一双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棋局,心中微涩,浮清,浮清,若是没有你,我就算将来君临天下,没有你在,这世间无论什么都已索然无味了,你可懂?
这一刻无论是白炎,还是叶浮清,两人就这样平静着,依旧是该干嘛便干嘛?没有生死未卜前的恐慌,亦没有要亲眼相爱之人要去赴死的悲痛,就是那般平静,平静的让人心慌,也让人无力,而这两人,都仿若在等待着什么,又像似在决定着什么。
而此刻的南洲皇宫已经是乱成一片,无论是后宫亦或是朝堂,每日每夜都是人心惶惶,宫中伺候的丫鬟太监个个都低头不语,各自干着自己的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宫中小道中,御德皇后一脸憔悴的由燕儿搀扶着,身后浩浩荡荡的跟了许多伺候的人和侍卫,一头白发显的格外的耀眼,可却始终敌不过,她那身上的不怒自威的气质,一席正红色的皇后宫装更是让人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些年这位皇后还未曾独居时的气势,此刻所有的人都停下脚步,跟随在她身后,御德皇后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双眼眸中满是冷意的看向对面同样一身宫装却只带着一名侍女的刘贵妃,握住燕儿的手顿时紧了紧,身上的气息也在那一刻更加冷冽,身旁的燕儿转眼一脸担忧的看着御德皇后,
“娘娘?”轻轻拍了拍燕儿的手,御德皇后不语,依旧一脸冷意的看着对面的那位女子,那女子不似她,那女子年过四十的年纪却依旧那般风韵犹存,一张脸保养得当,一身温婉端庄的气质,若是不知情的人怕都要以为是那家还未出阁的姑娘了,刘贵妃面对御德皇后那带着冷意的目光,却丝毫不曾惧怕,大大方方的渡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御德皇后的身前,盈盈一礼,
“妹妹见过姐姐,姐姐万安。”看此,御德皇后依旧不语,一双眼依旧冷冷的看着她,刘贵妃也不急躁,皇后不说话,她便这么一直行着礼,周遭的人看此,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这样冷冽的气氛就这样僵持着,而刘贵妃此刻行礼的双脚已经隐隐有些颤抖了起来,良久,御德皇后才开口淡淡道:
“妹妹客气了,以后无需多礼,毕竟本宫还要感谢你这么多年替本宫照顾阿远不是?”刘贵妃闻言,脊背微微发凉,顿时轻声开口委婉道:
“姐姐见外了,阿远是姐姐的亲骨肉,便也是妹妹的孩子,照顾他亦是臣妾该做的事,”闻言,御德皇后看着刘贵妃的双眼顿时更加带着冷意,这刘贵妃在她独居不见世人的这么多年里,亲自执掌这中宫的大权,不禁宫中的各宫更是连朝堂中的朝臣都对她大加赞赏,可这人无论怎么好,这么多年又怎么替她照顾阿远,替她管理这中宫,她对她都不会有丝毫感激和敬谢之意,
“这么多年可好?或是这么多年想做的事可都达到目的了?”闻言,刘贵妃对着御德皇后微微一笑,也不扭捏,直视着御德皇后那带着冷意的双眼,大方道:
“姐姐在梨园这么多年可好?承蒙姐姐惦记,妹妹这么多年倒也过的去,只是姐姐不愧疚么?姐姐真的一点都不愧疚么?”御德皇后冷笑,
“呵,本宫愧疚?本宫愧疚什么?这么多年本宫离去到底也是在成全妹妹不是?”
“哦。那妹妹岂不是还谢谢姐姐这么多年的隐退?”
“是该感谢本宫,若不是本宫,你又怎么配走到这里,又怎么会在南洲生存这么多年?”两人此次见面,仿若撕破了梨园门前时初见的和平和宁静,也在这一刻,不管是谁,仿若都不愿放手,也不愿认输一般,自古以来,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而女人特多的地方就有斗争,
“是啊,到底也该谢谢姐姐,不然妹妹又怎么会如此容易得手?”话落,似再也控制不住一般,“啪”的一声,霎那间,刘贵妃那张白皙的脸上此刻已经多了一和巴掌印,且已经迅速的红肿了起来,可见下手之人用力如此之大,嘴角已经溢出了血,而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低头不语,连燕儿也在此时默默的低下了头,在这宫里,无论御德皇后有无凤印在手,无论多年前因为怎样的事这位皇后隐退多少年,却到底才是正牌皇后,而多年前这位皇后的手段可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否则又怎会在隐退那么长时间,朝堂中一点不满的言语都没有,而这样就像那****出梨园时说的,无论有无凤印,她依旧是正宫,尔等依旧不敢造次,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刘贵妃捂着自己已经红肿的脸,抬眼看着御德皇后,讥讽一笑,
“就算今日姐姐打死臣妾,事情也挽回不了了,清儿回京照样要死。”话落,御德皇后心中更加愤怒,可在这一刻无论怎样?都已经无力了,“姐姐现在巴不得亲手撕了我是不是?那种心情,我理解,我懂,那就像我曾经想杀了姐姐一样,可是啊,我可比你高明,不是对你下手,那样不公平,我又怎会让姐姐走的那么痛快,我就是想让你生不如死,毁了这里,毁了你在乎的人或事,我才更痛快不是么?”一番话深深的震撼着御德皇后的心,就算多年这女子进宫时,她便知道不简单,可到底后来也未曾想到会让她将南洲变成这般,清儿传信回来让楚王和阿远彻查南洲上下,南洲出了奸细,这是必然,而这次事关南洲密事,知道的人又不多,又怎会突然让人抖落出来,且抖落的丝毫不差,联想到多年前的那些事,呵,又何止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果真是你,枉我隐退那多年,到底也没让你真正放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