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清?”
“是。”
“此刻太子如何?”
“消息来说,太子已进林城,东疆三方围攻南洲,”闻言,启云帝低头不语,良久,转身负手透过窗户看向窗外,微微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如此,便动手吧……”
莫离驾着马从旁绕到小道中欲上去寻找叶浮清时,所有人都未曾想到再见时会是那样一个场景,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鲜血,东珺瑞相携着自己的大军后退到一半,所有的人都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那一席分不清是黑衣还是红衣的人,叶浮清背着王远低着头,一路艰难的走下来,一身黑衣已经被王远身上的血浸透,嘴里低声的呢喃着什么,莫离看此,从马背上一约而上,缓缓走上前,却丝毫不敢靠的太近,似乎怕惊扰了那人一般,轻声唤道:
“郡主,郡主……”闻声,叶浮清不语,依旧自顾自的背着王远向前一步一步踉跄而去,东疆这边的将士顿时也都不言语,自动让出一条小道来,叶浮清低着头,吃力的背着王远一步步而来,莫离眼眶通红,再次哽咽的喊道:
“郡主,郡主……”闻声,叶浮清终于在此刻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莫离,扭头又看了看周围的人和远方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远处的承远看到叶浮清,顿时从马上而下急急的朝着叶浮清奔跑过来,站在叶浮清面前,双眼通红,声音哽咽道:
“郡主,是我,我是承远,我是承远啊。”叶浮清双眼迷茫看了看承远,低声呢喃道:
“你是,你是承远吗?是承远吗?”声音沙哑至极,承远猛的一阵点头,此刻叶浮清也再支撑不住,背上的王远顿时朝下划落下去,承远眼疾手快的接住,王远此刻的脸也全部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承远一愣,不可置信道:
“王远?”一脸震惊的表情看着怀中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的人,一阵摇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会是王远?怎么会?哈哈,怎么会?”眼眶里都是泪,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承远始终不能相信一样,猛地抬起头看向远处一席金色铠甲的东珺瑞,眼中满是恨意,手高高扬起,那边的将士看此,手中的弓箭已在此刻准备完毕,只要承远一个手势,谢谢东疆的将士连同东珺瑞在内都会死,而此时叶浮清却一阵踉跄,莫离心中一惊,忍住此刻心中的悲痛,上前扶住叶浮清,只见她两手的手腕间已是血肉模糊,叶浮清吃力的拉住莫离的手,低头对着承远哑声道:
“走,让他们走,让他们都走,”话落,众人都是一惊,就连东珺瑞此刻都有些惊愕,他以为,以为叶浮清会在这里亲手杀了他,为王远报仇的,可如今这人却要放他走,叶浮清稳了稳心神,闭了闭双眼,努力的平复着自己此时所有的心情和那即将要喷涌而出的愤恨,推开莫离,上前一步步离去,
“莫离带领一队将他们的尸体,都带回林城吧,务必好好安葬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听白炎的,都听白炎的,承远,我们走。”闻言,承远虽有疑惑却终究随着叶浮清离去,将怀中已经没有任何气息的尸体轻轻的交给莫离,转眼看了一眼此时犹如丧家犬一般的那人,嘴角冷笑,这大仇,来日必定亲手偿还,随即尾随着叶浮清的脚步离去,而此刻的叶浮清却在即将调转马头时,却突然转头看向那人群中刺眼的一抹金色,平静道:
“洞中,东四爷放叶浮清一马,如今,叶浮清便放四爷一马,这债便清了,四爷,叶浮清保证无论我们之间谁先死,四爷都会是最惨的一个。”话落,驾起马儿冲进雨幕中,直至再无身影,徒留那人站在大雨中恍惚了心神,疼了心,其实叶浮清又何尝不知,以东珺瑞的智慧又怎会不知道她在哪里,其实又何尝不是亲手放走了一个能将叶浮清亲手杀死的机会,可是在那一刻究竟是乱了谁的心,下不了的是谁的手,究竟是谁?东珺瑞抬眼看着那狂奔而去的身影,胸口一阵疼痛,叶浮清,我知是你,想你山穷水尽之后,我便渡船来接你,却不想一念之差,竟是我山穷水尽,盼你来渡我。
林城城中,于先生看着醒来的御王用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就将那碗苦涩到至极的药一饮而尽,转眼看着御王那已经残缺的手臂,此时的心情也犹如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一般,苦涩无比,微微叹了一口气,
“唉。”御王闻声,将手中的碗放置一旁,看着于先生朗声道:
“先生叹什么气?不过一只手而已,本王征战多年,早已将这等生死置之度外,就是为民,本王也在所不惜。”于先生抬头看着御王,此刻那人的脸上没有沮丧没有任何埋怨,只当这不过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一般,心中不由得敬佩,若是平常之人,看到自己这般早该寻死觅活了,
“王爷这等胸怀,确实是尔等不及,而今王爷醒来也实属大幸啊。”闻言,御王也有些感慨道:
“是啊,作为一名将士,在战场之中纵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真正要到来时,想要坦然面对又是另一回事了啊。”人死之前在这世间总有牵挂的不是?否则又怎会那般渴望的活着,还未回答御王的话,御王已经先一步问了出来,
“清儿呢?怎么不见她?”于先生欲言又止,这事郡主走之前说在御王醒来暂且别说,否则眼前这人必定要去,可是,如今他又要怎么去回答,看出于先生的为难,御王轻声一笑,
“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吧,清儿让你不要告诉本王,也想必是料到本王若是知道了必定会不顾阻拦的前去是么?”闻言,于先生惊愕的看着御王此刻有些笑眯眯的脸,那眉眼间的英气和郡主是那般相似,看着于先生惊讶的表情,御王轻声道:
“自古以来知女莫若父啊,先生。”话落,于先生顿时将头微微垂下,似乎这个话题永远是最敏感也最让人难受的话题,御王也在此刻清晰的认识对于那个孩子,他永远都心存愧疚,而也将带着这愧疚直至死亡,而那声爹此生也再无机会听到了,可是他为有这样的女儿为荣,以南洲有这样的郡主为荣,良久,于先生率先打破平静,低声道:
“东疆东云将军连夜率两万大军袭击南门,寇将军负伤,郡主前去支援,将敌人引到了烟霞谷中,而后东珺瑞携大军支援,此刻郡主一人带领先前的兵马在烟霞谷中,”御王闻言,心中大惊,直接掀被而起,
“那可曾派兵支援?”于先生急忙的拦住了御王的动作,
“去了,无双殿下亲自去的,”闻言,御王此刻的心才微微定了一些,而后也不再起身,就势坐在床沿边,沉声道:
“无双殿下已经插手了么?”于先生点了点头 ,
“是,无双殿下已经插手了,而之前于城传来信件,于城被攻,武清已经牺牲,远道已经带着援军先去,若是郡主得知此事,便会直接从烟霞谷赶到于城了吧。”
“于城被袭?”
“是,于城被袭,武清在守城途中被敌军直接用毒箭射死,目前这些笑消息已经连夜派人快马加鞭通知到帝京了,帝京派了楚王前来,而天启大军已经到达,郡主的意思是……”
“既要和天启联盟,便不惧士兵入城,”缓缓的接过于先生未完的话,御王叹了一口气,
“唉,真的不知一个女子这般聪慧究竟是祸是福啊。”可无论是祸是福,这次他再也不会选择放弃她了,选择放弃他的亲生骨肉,可是,任谁都未曾想到,他们来不及补偿的愧疚再也没有机会补偿,只能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直到带进坟墓中去,
“烟霞谷,若是东疆四爷和郡主对决?郡主会在哪里杀了他吗?”闻言,御王心中一凝,看向窗外飘着的大雨,低声却又坚定道:
“不会,”于先生疑惑,他在朝堂中这么多年,就是以一个政客的角度来看,若是此时无双殿下到,那郡主便可以和殿下一起联手杀了东珺瑞,那可对东疆来说是这个致命的打击,届时所有的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为何?”御王摇了摇头,
“先生朝居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未能改掉一位政客的看法,可清儿不是,她现在是一位将军,身后是所有的将士的命亦是带着那死去将士的仇,于城被袭,承玉不会武,帝京的援军最少也要五天才能到达,而清儿作为一位将军她不会在此时选择费力杀了东珺瑞,她会选择她在于城的将士的命,多去一时,便少一些牺牲,这可是一位有血有肉的将军啊,比起我叶氏一族的人来说,我们根本不能比啊,便是我在此刻也只会选择杀了首领的……”闻言,于先生此刻的心中已经全是敬佩,他一生门下书生无数,朝堂中盟友无数,就连寇老头他都有些不予理睬,可在今日他由衷的敬佩着一个人,一位女子啊。
而当多年以后的史书上,关于南洲朝阳郡主的事迹,只寥寥数语,为何?因为这位郡主此生的事迹都充满了无数的神秘色彩,族人能去窥探,也无人得知这位郡主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那般。
承远跟随着叶浮清在大雨中一路狂奔而去,身后的一干黑衣将士亦骑马追随而去,不敢有丝毫怠慢,而一路之上叶浮清都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的赶路,来不及去看身后的那一干将士是何等模样?也来不及和承远叙叙旧,问问承远近来可好?就只是这样不眠不休的朝着于城的方向而去,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叶浮清究竟是何等心情?她多怕,多怕赶到于城时,迎面而来的只是一具具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尸体,没有人能比她更明白那种无助的感受,那些人都有父母都有亲人,为何就要这么离去?
南洲平启六十九年,二月六日,东疆大军和南洲大军在烟霞谷一战,两方死伤惨重,而那一天天启驻扎在烟霞谷中守护血盟碑的将士早在前一天已经全部撤离于烟霞谷中。
同日,东疆攻打南洲的大军,被南洲的黎于将军带队打的落花流水,交战之际,不得已,东疆撤退,南洲大胜。
二月八日夜里,远道率领的援军全部到达与于城,承玉也终于在坚持了那么长时间之后,体力不支倒地,随即,远道带兵一举将敌军击退至城门百丈之外,兵力太少,此战却终究有些勉强。
二月九日,夜里,叶浮清一干人终于到达了于城,还未进城,叶浮清已经带军连夜袭击了敌军驻扎在于城城外的敌军,粮草被烧,兵器被毁,这一仗未打已经有了胜负,而当敌军的首领提着裤子从帐篷中蹦出来,于城的城门未被攻开时,叶浮清脑海中那一直紧绷着的玄终于在此刻微微松了些,也才在此刻转眼看向身后的承远,朝着他微微一笑,承远看着终于回过神来的叶浮清,看着她嘴角的笑,心中一涩,双眼通红,眼眶中的泪在此刻也再抑制不住,顺着脸颊缓缓留下,一位男儿向来有泪不轻弹,为何在今夜在此时却哭的那般无助,那般无声,那般压抑,是心疼了谁?还是为谁的离去和坚持难过着,压抑着,
“承远,过来,肩膀借我靠靠。”承远哽咽着点了点头,满满走到叶浮清的身旁,肩膀处一沉,于是,于城城外的山包上有两人在许久未见之后,没有嘘寒问暖,没有言语相问,一个肩膀足够说明一切,一次并肩作战已经胜过世间所有陪伴,而至多年以后,承远都依稀记得今夜的叶浮清才是最真实的,却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