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禁城城门,武王殿下便忍不住了,他将“踏雪无痕”丢给了阡陌,自己挤进了狭窄的车厢里。
佟嫣然昏昏欲睡,斜倚着,双目紧阖。
“你又挤进来干嘛?热死了都。”佟嫣然嘟嚷了一句,又继续打她的瞌睡。
武王殿下很是心疼,他将佟嫣然轻轻抱起,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让她窝里自己的怀里。
“娘子,你别睡,天气热,睡着了容易中暑。”
佟嫣然依旧合着眼,喃喃道:“我没睡着,我只是有些乏了……。”
马儿得得得地往前轻快地跑着,入夜的空气,仍带着淡淡的热意。沿途商家的灯幌子,一盏接着一盏,远远望去,似排着两条蜿蜒的长龙。
武王殿下的脑海中,便不停地闪现着皇帝头顶上的那九条面目狰狞的金龙。
望着怀中恬静得如一滴清露的她,武王殿下为了释怀,更为了不让佟嫣然睡着,便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故作正色地问:“你把我支开,和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佟嫣然喘着粗气睁开眼,“我偏不告诉你。”
“哼,不告诉我也能猜到,无外乎是跟我有关。”
佟嫣然翻身坐起,狠狠地瞪了武王殿下一眼:“老实交待,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武王殿下叫起冤来:“老天作证,我哪敢有事瞒你啊?就算真有事瞒你,那也瞒不住,你是何许人也?简直是个小巫女,能看透他人内心的小巫女!”
车内越发的暗沉,佟嫣然素性挑起帘子来,将迷迷蒙蒙的星辉接了进来。
“既明白,为何要把那事瞒得死死的?要不是太后娘娘跟我说了那么一两句,我到此刻还蒙在鼓里呢。”
武王殿下也是聪明之极,哦了一声道:“我说呢,你好好的突然要见皇上,原来是太后娘娘泄了底。”
佟嫣然斜了他一眼:“现在承认了?刚才你不是一直说我在冤枉你么?”
武王殿下挠了挠头,神情有些羞窘:“我……我不是怕你担心么……。”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你以为你不说那事情便会消失?你以为死活不答应皇上便会放过你?”佟嫣然捶了他一拳头:“你气死我了,差点被你误了大事。”
“你……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娶乾元国的那个公主的……。”武王殿下边偷看佟嫣然的脸色,边恂恂地说。
佟嫣然更生气了。
两人相处了那么久,难道他还不了解自己么?自己是为了这个原因生气么?
见佟嫣然沉下脸来扭过头去,武王殿下便轻轻地将佟嫣然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柔柔地抚娑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下次,下次再也不敢重犯了。”
佟嫣然呼地一下抽出自己的手,怒目圆瞪:“你还想有下一次?”
“不敢不敢!”
见武王殿下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子,活象个犯错的小孩等着家长打手心一般。心,瞬间便软了下来。
“好了,别闹了,我们说正事。”
嗯嗯。
“我刚才跟皇上说了,让你送佟如然去乾元国和亲,趁乱,让你和那位公主生米做成熟饭。到那时,你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啊?
武王殿下大惊,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佟嫣然便一字一句地重说了一遍。
这下,武王殿下真火了。灯光月色洒在他的脸上,那脸色便显得有些发青,“这话若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本王相信,明儿他便永远说不成话了!”
他越急越生气,佟嫣然便越觉得高兴。
她玩弄着武王殿下腰间那只自己亲手缝制的浅青色绣腊梅的荷包,笑嘻嘻地说:“看你急的,这不好么?连我这个正妻都愿意替你纳妾,你大可放心的去当新郎倌了。且,这位妾可不是一般的妾,她来自乾元国皇室,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如此体面又惬意的事情,男人们岂不得抢着去做?”
“你……你!你气死我了!”武王殿下大吼了一声,嘭地一拳,重重地砸在车轿上!
这动静很大,自然惊动了紧随身后的阡陌与疾风等侍卫。
阡陌忙策马上前,探身问:“主子,出啥事了?”
武王殿下怒不可遏:“滚!”
阡陌便不敢再问了。
佟嫣然便不敢再往火里浇油了。她坐直身子,转身看着气急败坏的武王殿下,边用帕子替他试去额头的大汗,边小声哄道:“你还是这付急脾气,人家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乖,别生气了,小娘子在这里给你陪罪了。”
看着佟嫣然娇怯怯的小样儿,武王殿下便嘿嘿地笑了,一把将佟嫣然搂过:“坏丫头,以后不许再给你相公开这种玩笑了,我可禁不起!”
佟嫣然嗯了一声。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你倒是说说,在皇上跟前,你为何要主动提出那个馊主意来?”
“很简单啊,我不提,皇上不也是这般打算的么?我也断定,这主意绝对是老巫婆先提出来的,目的是离间我们俩,在我的眼里夹沙子,让我不安生!哼哼,老巫婆也太轻看我了,我能坐在那里等她来伤害么?
我为何要在皇上的面前主动提及,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争取主动权。你细想想,前几日皇上跟你提过这事吧?你虽然执意不同意,可皇上决定的事情,你一个当臣子的,哪能说不同意便作罢?惹皇上火大,他一道圣旨下来,你是照办还是不照办?不照办的后果便是,彻底惹怒皇上,轻则削爵,重则被灭满门。你虽拥兵自重,难道你还敢造反不成?你自己无所谓,可连累上二老与小叔子,你能心安么?“
武王殿下默默地点了点头。虽对皇帝的心性与所作所为越来越反感,可从来没想过要造他的反,将他从皇位里拉下来。国家利益在前,仁义道德在中,金兰之义在后,无论是前中后哪条,都在拘着武王殿下,让他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挣扎。
“所以,既如此,我们何必与皇上撕破那层薄薄的面纱,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凡事要学会变通,通过曲折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上上之策。”佟嫣然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干果,塞进武王殿下的嘴里:“我们这头先提出来,便掌握了主动,事态便容易掌控,到那时,无论出现怎样的后果,皇帝与朝庭也无法追究你什么。”
“可是,你不是想让我送亲去么,在异国它乡,万一真中了人家的黑道,万一弄成啥生米熟米的,那该如何是好?我还有脸面回来见你么?”武王殿下边嚼边含糊地说。
“傻瓜,难道我真会让你亲自去送亲么?”
“这也能做假?你得明白,别说乾元国的许多人是见过武王殿下我的,单说来朝的使臣,他见我也不止一次。”
佟嫣然拍了拍武王殿下的俊得没天理的脸,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阵。
武王殿下越听,脸上的表情越明朗,最后,哈哈大笑:“我南宫燊何德何能,娶此良妻?”搂着佟嫣然道:“我要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会如此聪慧,如此有计谋?别说是女人,但凡是天底下的男人,大抵也赶不上你。”
“什么东西做的?特殊材料做的。所以,武王爷,你给我小心些,惹毛了我,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哈哈哈!
那从心底地喷发出来的笑声,在初夏的夜里漫延开来。有了欢乐的沾染,渐浓的暮色也多了几分旖旎与柔情。
疾风悄悄地凑到阡陌跟前,小声嘀咕了一句:“王爷主子到底在闹啥?刚还气得要杀人呢,咋转眼间又笑成这样?”
“我也不知情,不过,有了王妃主子后,”阡陌看了一眼马车,轻笑道:“这样的事情会不断的发生,最后,王爷别的啥也不会了,只剩下笑了。”
嘿嘿嘿。
佟嫣然从小小的车厢里探出头,叫过阡陌,轻声地嘱咐了两句。
阡陌应声而去。
“你让那小子干啥去?”
“把珠儿接到武王府来,我有事要跟她说。”
这事,武王殿下一想便透:“你想把珠儿送给曹家驹?让她闹腾佟媚然,往佟媚然的眼里撒沙子?”
“对,你觉得怎么样?”
武王殿下扬了扬浓浓的剑眉:“自然是好,那丫头有几分姿色,更兼是在乐坊长大,对付男人那一套,她很在行。一般的男人,无一不败在她的石榴裙下。”
见武王殿下夸起珠儿来,佟嫣然便有些酸酸的,哼了一声道:“这么说,你败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武王殿下刚要发急,见佟嫣然一脸的醋意,反而又乐了:“傻丫头,你得记住,你相公可是特例,他不在一般男人之例。”
嘻嘻。
“只是,那丫头愿意给曹家驹当妾室么?”
佟嫣然重重地点了点头:“她说过,愿意为我做任何的事情。自打我救了她的孩子,又将那孩子送到沐雨山庄去养活之后,珠儿似变了个人,发誓要找曹家驹与佟媚然报仇。说若不是他俩拿她的孩子要挟她,她也不会昧着良心做那些害人之事。”
武王殿下便把眉头蹙起,问:“她至今仍不承认,那些吊钟花的根是她放的?”
“嗯,抵死不承认。我想,这放吊钟花根之人,一定是另有其人。珠儿把什么都交待了,不可能单单不承认这件事。”
“这人,又会是谁呢?难道,真是鲁正?”武王殿下又摇着头:“绝对不可能会是他!我和他相交多年,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深知。而且,他也没下毒的理由啊。”
佟嫣然嗯了一声:“慎重起见,你抽空去见见鲁院判,兴许在一言一行中看出些蛛丝马迹来也说不定。”
“对对,这几日被那个该死的和亲之事弄得头昏脑胀的,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搁在脑后了。”
“这事真的很重要,若不把潜在的危险及早查清、清除,我们就好象天天坐在火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