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皇上,臣妾的二姐,她愿意嫁给曹公子么?”佟嫣然突然如斯这般问。
皇上微微皱了皱横断眉:“自愿是不情愿的,情非所以罢了。只是,这事跟和亲之策有何关联?”
皇帝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佟嫣然依旧是一付不急不躁不卑不亢的神情,回道:“只有把二姐姐安顿好了,才可以议和亲之事,不是吗?”
皇帝顿时哑口。是啊,人家乾元国要求娶的是佟媚然。只有把她如佟嫣然般赶紧嫁出去,朝庭这头才能把新的人选提出来。
佟嫣然语调缓缓,从容道:“二姐姐不情愿,可不得不嫁给曹公子。这婚后的日子,不说也知道,定然是鸡飞狗跳,两人甚至反目成仇。”
皇帝斜睨了佟嫣然一眼:“那依你说,这婚便罢了?”
“皇上旨意已下,自然不能出尔反尔,让世人置喙皇权的威慑力。所以,这亲么,自然得按圣旨上说定的日子按时嫁娶。为了防止那不堪的场面出现,更为了悦妃的脸面,皇上可以给曹公子加官进爵,再许以美女金银,以慰曹公子。如此一来,就算二姐姐事事挑衅,处处不满,曹公子也会看在皇上旷世的恩典上,对二姐姐百事礼让、曲就。自然,皇上也得提防曹公子骄奢淫逸,尾大不掉。所以,这美女定然得是皇上信得过的人。她既能笼络曹公子,又能将曹公子的一举一动反馈给皇上。”
皇帝显然被佟嫣然这些话给吸引住了。
在其母襄王妃进宫跟他提起这个计策时,皇帝便有这个担忧。母亲说,把曹家驹弄到凤起国去,当个主政的大长史。给曹家驹委以大长史容易,就是担心他突生反骨,与凤起国的反统治势力联合在一起,做些反皇帝,推翻朝庭的勾当。
佟嫣然这个主意,倒是能很好地解决这个困扰。
只是,这人选嘛?
佟嫣然便笑着说:“若皇上信得过臣妾,臣妾倒有个很理想的人选。”
武王殿下顿时有些明了佟嫣然费了这么大的劲说这番话的用意了,不免笑了笑。
佟嫣然便想把武王殿下支开,“本来我还得亲去向皇嫂请个安的,只是天色将晚,怕是来不及了。要不然,你代我去一趟,免得被人诟病我佟嫣然不知礼数没规矩。”
武王殿下嗯了一声,站起告退。
走至门边又回头,满脸的关切与不放心。
佟嫣然扬了扬手绢:“你放心去罢,皇上哥哥又不能吃了我。”
武王殿下含笑而去。
皇帝酸溜溜地说了一句:“这小子变得让朕有些看不明白了。”
“世人都在变,皇上也在变啊,只是,皇上自己没察觉起来而已。”
“朕变了么?变啥样了?”武王殿下不在一侧,皇帝说话便随便了许多,也更有些人味。
“变得更像皇帝了。”
皇帝便哈哈直笑,头上的九龙冠冕上的珠串,在额前晃荡不止:“五妹这是褒是贬?”
自然是贬,只是,佟嫣然不便直说而已。
“皇上,你倒是说,愿不愿意臣妾给你提供这么个人选吧?”
皇上便轻轻阖首,又问:“她是何人?”
佟嫣然故意卖了个关子,道:“大家闺秀自然不愿给人当妾室,而小家碧玉又没那个胆量与胸襟。所以,这个人选得慎之又慎。”
皇帝玩着中指上套着的紫玉戒指,有些急躁,却不愿在美人跟前失态。同时,心里转起了其他的念头。他不住地看着佟嫣然,笑吟吟地说:“五妹妹,那人到底是何许人也?听你口气,这女子可不简单啊。”
天底下的好女子,自然归皇帝所有,怎能给曹家驹那花脸小子享用?
佟嫣然看穿了皇帝的心思,轻盈盈地端起茶盅,优雅地用茶盖撇了撇上头的茶沫:“这女子,于皇上而言,只是清茶中的杂质,而于平民百姓来说,则是可以解渴消闲的好东西。皇上若是放心臣妾,臣妾回去便把她打点好,然后,届时让她顶着宫里女子的身份送到曹公子的身边。”
“五妹提供的人选,朕自然放心,”皇帝便再次扬声大笑,指着佟嫣然道:“好个五妹!在朕的记忆中,五妹你打小便是寡言少语。话,不肯多说一句;路,不愿多走一步。从什么时候起,你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才智过人?”
佟嫣然淡然地回答:“拜生活所赐!臣妾若还是先前的那个样子,早就不知道死上多少回了。”
皇帝自然不愿多扯这个话题,很快转向:“媚然这头,算是落实了。接下来,对佟如然和亲之事你是如何看的?”
一番话下来,皇帝的态度和缓了许多,同时,谦逊了许多。不知觉中,竟向佟嫣然讨起教来。
殿门紧闭,将大部分的阳光挡在了殿外。有几缕不屈的阳光,绣过镂空的雕花缝隙透进来,落在大殿的金工砖上,腾起一片迷茫的光色来。
一络光色,斜斜地投射在佟嫣然的身上,给她平添了几分冷傲与尊贵。她当仁不让地说:“四姐姐嫁给乾元国的七王爷,她自是十分愿意的。哪怕,那人真的又疯又傻。她一过去便是一府之主,是正儿八经的嫡王妃,这自然要胜过在襄王府过活了。至于乾元国的朝庭,我担心会有些麻烦,他们求娶的是嫡公主,如今咱们把庶女推出去,乾元国定会觉得,我们龙翔国在敷衍,甚至是轻漫了他们!”
“言之有理,朕也有这个担心。”
“所以,在把四姐姐嫁过去的同时,我们是不是还得做一些安抚乾元国的事情?如此一来,将乾元国的嘴给堵上,让他们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来。”
皇帝早就听愣了,佟嫣然的句句话,都至情至理,挑不出一个字的错来。
不等皇帝发问,佟嫣然抿着唇道:“臣妾知道,乾元国有位极受当朝皇上喜爱的静宜公主,她一直仰慕我家王爷的风采,曾许下愿来,若能随侍在龙翔国武王爷的身边,她愿不计名分地位。假如,将这位静宜公主接过来给我家相公作妾室,乾元国的嘴,自然便给堵上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是。
“你就乐意,自己新婚的夫君身边,有其他女人与你分享南宫燊的****?”皇上有些惊诧,这世上的女人,有哪个乐意自己的丈夫纳妾。便是在煌煌的内宫,遵守着严规戒律的这些女人们,哪个又是心甘情愿的?成天酸风醋雨,你争我夺,没一日消停的。
且,母亲襄王妃为了泄愤,更为了报复,曾提了个建议,借这个势头,给南宫燊的身边塞个女人,让佟嫣然有火也说不出来。世道便是如此,哪个有些出息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连卖菜的小贩,一旦有了几个臭钱便想娶小老婆!
名扬天下的武王殿下,哪能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这没得让人笑话。
皇上便将这话跟武王殿下说了。
没承想,武王殿下一撂胞子,一口拒绝:“微臣没那个爱好,一个佟嫣然足矣!”
皇帝还想再说一句,武王殿下便冷笑道:“皇上若硬要当这个大媒人?也成,微臣手下的几个贴身侍卫,个个还单着。微臣先说下,无论哪个女子进武王府,微臣转身便会把她送给他们!”
对历来说一不二的武王殿下,皇上着实有几分惧怕。
这事,原以为就此搁浅了,皇上正想辙如何来压制武王殿下应允呢,没想到,佟嫣然竟然主动提出!
“臣妾说真话,自然不乐意。可为了江山社稷,臣妾愿意往自己的眼里撒沙子!”
语调轻微,可是铿锵有力。
皇上彼有些动容。
又道:“你既便乐意,可南宫燊那头犟驴不答应也是枉然。”
佟嫣然便笑吟吟地说:“好办。让他送亲去,到了乾元国,让人做点手脚,在不知觉中成了人家的新郎倌,到那时,就由不得他肯不肯了。”
皇上凝看着佟嫣然,眉尖轻轻蹙起:“你的胸襟,一般人难以望其项背!”
“皇上过奖了。”佟嫣然慢慢站起,她眼尖,已然看到武王殿下挺拔的身影已出现在殿门外,“时辰不早,臣妾这就告退。”
佟嫣然离开后,皇上似自语,又似跟刚进来的乔公公道:“你说,佟嫣然如此行事,难道真是为了江山社稷?朕怎么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呢?”
乔公公先是不作声,后笑道:“老奴倒是觉得,武王妃是一心为了江山社稷。若不然,她一个女人家家,哪愿意自家的男人另娶其他女人?她会不会还藏有别的心思,老奴不敢胡乱猜测。只是,老奴私底下想,她一个女人,再怎么聪慧,她还敢在皇上面前唱花腔?玩这种手段,于她又有何益处?于已无利的事情,想必武王妃不至于那么傻去玩火吧?”
皇上点了点头,“嗯,谅她也不敢跟朕玩心思。好了,去把悦妃接过来。”
落日西斜,敛去了最后一道光芒,慢慢地浸入了冷峻的山峦后。大殿里更加幽暗,皇上如一个鬼魅一般坐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