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小俩口还未坐下喝口茶,都督衙门便派人来请武王殿下速速过去一趟。
佟嫣然让秀儿拿出常服侍候武王殿下换上,送出门时,小声地笑说:“今晚就在衙门里安心休息吧,我也好睡个安稳觉。”
武王殿下咬着牙,轻轻地敲了佟嫣然一个毛栗子:“想得倒美,等着,夫君办完差事便马上赶回府来。”
目送着他在众侍卫的簇拥下驰马而去,佟嫣然刚回头,却见奶娘神色有些异样,冲她招了招手。随后,她便转身朝自己的屋里走去。
显然,奶娘有重要的事情找自己。佟嫣然赶紧从秀儿的手里拿过明瓦灯,让她先回屋歇着去。
刚走进奶娘那装修极为精致雅意的二套间,奶娘便一把将门关上,不等佟嫣然回过神来,奶娘已将门栓给栓上了。
拉着佟嫣然便掀帘进了里屋。
佟嫣然不禁抿嘴笑:“神神秘秘的,奶娘莫不是有私房点心留给我?”
奶娘笑了笑,也不比划了,转过身去,背着灯光。屋角与窗台上,摆放着几盆米兰。暗夜中,米粒般的小白花隐在绿叶丛中,绽放着特别好闻的清香,沁人心脾。
佟嫣然有些诧异,奶娘这又是唱得哪出?
“五小姐!”
一声压得极低,却充满穿透力的声音,从床帷后传出来。
佟嫣然心内一惊,更是一喜,冲过去,一把撩起数层帘帷!
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且蒙着大半张面孔的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佟嫣然!
就凭这双透澈的双眸,就凭这熟悉的声音……。佟嫣然扑过去,且笑且骂:“该死的司马逸,这阵子都躲到哪去了?”
说笑间,热辣辣的泪,却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对不起,眼见你在携风山庄过得极好,我便放心了,重新回了一趟乾元国。这次是陪着乾元国的一位贵客来龙翔国游历,听说你已嫁进武王府,我便趁人不备溜了进来,来看看老故人。”司马逸将黑面纱取下,露出一张帅气阳光的面孔来。这是一张让人看了便不会忘记的脸!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剑一般的眉斜斜地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眼神清澈干净,却带着一缕抹不去的笑意。似乎,他一笑起来,便会感染整个世界!靠近他,便能闻到一丝阳光的气息。
佟嫣然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窘迫。她当然不会忘记,奶娘曾说过,司马逸对自己存有男女之情!
相处了三年有余,佟嫣然竟始终没发现司马逸的这份心思。是佟嫣然太笨,还是司马逸隐藏得太深?
此刻,面面相坐,心里有无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
司马逸又何曾不是?没见到,想她;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又不知该说什么。两人朝夕相处三年多,不知不觉,情根暗种。可干爹一开始便警告,说这份感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既便如此,他仍一如往昔地守护她关心她。哪怕,她与南宫燊的感情渐渐地明朗化;哪怕亲耳听到她的那声如刀般割在心里的大喊:你若伤害了南宫燊,我也不活了!哪怕,藏在暗处,亲眼看见他俩你侬我侬,情意交融,哪怕,夜半亲眼目睹她被南宫燊抱下大红花轿抱进王府里……。他仍放不下她!
其实,他一直暗中守在她的附近,何曾离开过?
“你在外头过得好吗?你回乾元国,可曾见到豪叔?”
豪叔告诉过佟嫣然,他大部分时间在乾元国做生意。佟嫣然问过,到底是何种生意?豪叔只是笑着说,是宗大买卖、大生意。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好的不能再好了。”司马逸虽仍是那样如旭阳般笑着,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酸意。“有见过啊,只是干爹甚是忙碌,生意做的大,四处跑。前几日刚从凤起国回来,我俩匆匆见了一面我便出来了。”
佟嫣然自然能品出这股酸意,便更不敢看司马逸了。不知为何,心里头的那股歉意便愈来愈盛了。
奶娘早已避开。
寂静的夜,后花园里,传来了阵阵不歇的蝉虫的唧唧声。风,无声地撩起半挽的青缎帘子,将如水般的凉意,一点点地送进屋里。
空气中,扭织着一股难言的窘迫。
“你可知道?那日梅晴陪我进棋罗山时失足掉进了山涧里,至今没找到,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了,我真担心凶多吉少。”沉默良久,佟嫣然艰难地提起了一个彼此都可以融入的话题。
司马逸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当时便听说了,也曾派人在棋罗山寻找了几天,可毫无线索。梅晴是个好女子,但愿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人地上。”
又自嘲地笑了笑:“在一处的时候,我净欺负她。现在想想,真有些对不起她。”
“你不必有这种想法,梅晴她温柔善良,细致体贴,她不会跟你计较的。”
“我知道,她是标准的贤惠女子。”司马逸的手,不由地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一只绣有喜鹤登梅的荷包。这只荷包是梅晴亲手做的。当时,看见奶娘凑在日头下,有些困难地缝制这只荷包时,梅晴便拿过去自己做着,一边还嗔怪司马逸:“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那手就跟缝着似的,这么个小东西还得劳烦奶娘做。”
梅晴当时,哪知道眼前的那个梅雨妹妹竟是司马逸易容的?一个大小伙儿自然不会针钱活儿了。
“我总觉得她还活着,而且,端午那日在小集市买到的那串及第粽子,我总觉得是出自梅晴之手。”
这点,司马逸无法认可:“若是出自梅晴之手,那她为何不来找你,让你在这里平白的替她担心不已?”
“莫不是她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失忆什么的?记不得前情往事的?”
“但愿如此吧,等她恢复了记忆,必定在第一时间来找你。”
嗯嗯。
交谈了几句,彼此间的羞窘便消失了大半,就好象封冻的河流,一旦开了缺口,那河水便奔涌而去。
司马逸紧紧地看着佟嫣然。人都说灯下看美人,佟嫣然本来甚美,在融融的灯光下,更是柔光叠现,娇美异常……。“你没事吧?那日摔下悬崖,没摔伤哪吧?”
佟嫣然扭过红若胭脂的粉脸儿,不敢与那道炯炯的目光对接。“没事,你不必担心。我命大,被一支粗壮的树枝给拦住了,老药师搭救也及时,所以,当时只是虚惊一场,手上有几处擦伤而已。不过,现在都好了。”
“哦,那就好。你果真是九尾猫转世,时时能逢凶化吉。”司马逸的心头似乎卸下一块重石。这段时间来,每每想起那夜她的遭遇,他便恨死了自己。那夜,自己若仍留在携风山庄的附近,便能及时发现她的行踪,便能及时阻止与陪同,她便不会摔下悬崖!
佟嫣然笑了笑,想起那件事,便道:“今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派人去找你的。这事,非你办不可。而且,你必须答应帮我,否则,我会被某人骂死!”
“什么事如此看重我?”
佟嫣然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压低声音在司马逸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番。
不说还好,一说,司马逸顿时跳了起来:“你纯粹是没事找事!你们也不要太低估乾元国人的智商,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着司马逸气呼呼的样子,活象个不懂事的半大男孩,佟嫣然便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是乾元国的人,所以定不想帮这个忙。好了,你就当我没说,你也不必为你们国人讲好话!”
司马逸的眉眼便扭曲成团,他的心,似乎又被尖利的剑给刺了一个大窟窿!
唉,她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自己为了她,别说是去办一件如此容易的事情,就算让自己马上交出命来,自己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话的。你的为人,我岂能不知?”见状,佟嫣然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小脸胀紫,很有些不安。
司马逸看了她一眼,心更疼了。他这辈子就是欠她的,他看不得她难过伤心。哪怕,她只是皱了皱眉,他也要心痛半天。
“你放心罢,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司马逸扭头看了看更漏,笑道:“它跟我是不是有仇啊?为何我在这里的时候它便漏得这般快?”
这话真搞笑,同时,也在传递着一个心声。
佟嫣然自然读得懂。
司马逸的意思是,他与自己在一起,时间便过得飞快。
佟嫣然便顺着话意道:“可不,怎么转眼便亥时未刻了?”
她同样话里有话。
武王殿下去衙门处理公事,想必快回来了吧?若他看见一个陌生男人与自己夜半时分仍在亲热的聊着天,那个黑脸铁汉怕是要气炸了。
司马逸似乎看透了佟嫣然的心思,心里却酸得不行,却勉强笑道:“你放心,南宫燊今夜是不会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此话一出,佟嫣然便明白了,“原来是你捣的鬼!我说呢,好好的,突然有什么要务要办。”
“哈哈,调虎离山。若不如此,我怎可能在半夜三更之时,在武王府与你快意畅谈?”
灯光盈盈,夜深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