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1200年·十二月中。
……
好想知道。
好想知道,鲜血的颜色为什么是绯红。
好想听到。
好想听到,那个女人颈骨断裂时的声响。
……好想
好想结束。
好想就此逃离这个地狱。
但,
逃不掉的。
只要她还活着,我,就永远逃不掉的;只要还存在,我就将继续被囚禁于此,并将一直生不如死……可是,究竟…我,该怎么做?
***
AD1201年,五月初。
好痛。
又被打了,真的好痛。
尝试着将裂开的伤口缝合。我从地上抓了些大蚂蚁,将它们的头拧下,然后利用这些东西的口器将伤口缝合住……这次,又用掉了近二十只。附近也找不到相似的蚂蚁了,下次受伤该怎么办啊?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尽管受了很严重的伤。但只要好好遮掩,便不会影响下次的任务。
“喂!西玛!”
但是,就在我为今天又能活下去而庆幸的时候。“那个女人”又出现了。
“这次的目标,你没有杀掉是吧?!”
“对、对不起!阿妈,我……!请再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一定会将目标杀了的!”
我紧抱住头。
尽管杀死过许多目标,但唯独这个家伙——唯独这个我最想杀掉的人,是倾尽全力也杀不死的。
她了解我的一切。
我是她的身、是她的血,是她酒后乱性时,同不知哪个男人生下的野种!我很她!她不像个母亲!我想杀了她!只要能将这个女人,像杀掉其他人一样杀掉的话,我、连同这个悲惨的人生,就都可以迎来终结吧?
……
但……
“死丫头!”
“……!!”
又被打了。
必须紧咬牙关!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而且,我已记不太清这是第几百次被打了。
“一点儿用都没有的畜生!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倒霉!生出了你这样的野种!”
“对、对不起……阿妈!别打我。”
“为什么要求饶?!”
然而,自己一贯的惹人同情的战术。却从不能赢得这个女人的同情。
(对她来说,无论是求饶、倔强、怒目而视、抑或仇恨都无所谓吧?)
“……啊啊,我为什么会生出你这种没用的东西啊!!畜生!贼王八!(用力鞭打)老娘知道你不忿气,我知道你不服!!!你倒是反抗啊?!啊?!!”
自己早就知道的。
反抗是没用的。
我只会三招。
也只有三招。
但只能对付陌生人和同情自己、相信自己的人的三招,对这个女人来说,是完全无效的。
因为,她既不陌生,也不同情我,更不信任我。
所以……
即便某一天,我长大了,也永远没法摆脱这个女人的控制。
所以……
即便某一天,我死掉了,也永远没法摆脱这个女人的控制。
所以……
所以?
***
AD1203年,五月。
我只会三招。
假身、隐身、以及暗器。
对一个杀手来说,三招已经足够了;换言之,对那个女人来说,我依然是有价值的。
如果不是仍具备价值这点。即便还没有成年,我也一定会被那个女人如废品一般,卖到那些必须贩卖肉体的地方去吧?
但是,
即便如此,我依旧知道的。
哪怕现在还能维持一定程度的自尊。总有一天,我也终究会被卖到那种地方,如一堆真正的烂肉一般供人亵玩吧?
……
现在想来,我真的很好奇。
能够令我不读书,也依旧能充满各种想法的基因,究竟从何而来呢?是我那位所谓的“母亲”,曾在她堕落的人生中认识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还是说……会像这样认真思考着谋杀亲生母亲这件事的我,其实更像这个我恨极了的女人?
我不清楚。
只知道,自己仍跟在目标身后,这就够了。
然后,我装出一副普通人家的小孩的模样。遵照那女人交给我的方法,一蹦一跳、一蹦一跳、“开心”笑着的同时跑到了对方面前。
“大叔!”
我尽可能将声音放得清爽。
而且,尽可能表现出我这个年龄该有的童真。
“要买花吗?”
我知道的。
对于自己的魅力,我是知道的。
尽管仍是小孩,但这个年龄的我非常受那些达官贵人欢迎这点,我是非常清楚的。
(他们只知道,小孩子没有心机;也只认为,小孩子是不受玷污的最纯洁的存在。)
(可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哦,这么小。就开始为家人挣钱啦?”
这次的目标也上钩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从这套干净整洁的装束、以及胸袋口夹着的镜片看——大致能推断出,他活在无忧无虑的幸福中。换言之……是我的敌人。
“多少钱一束啊?”
我捧着的花束分红白两色。而在捧花的时候,我尽可能将双手露出来,以免引起目标的怀疑。
“五十!!!”
这个男人蹲下来,认真挑选着。
“铜币吗?嗯,稍微有点贵啊。”
“五十……银币!!”
我假装没心机的大声笑着。
在他眼中,这样的小鬼一定很讨人喜欢吧?
……真恶心。
所以我才说,这些拥有正常人生、过着正常生活的人……真叫人恶心!我想吐!
“唉…五十银币吗?小妹妹,你不乖哦。”男人站起身。拍了拍膝盖,又向我微笑着问询:“这是你私自定下的价格吧?小小年纪…想多赚钱没什么不对。但你选择的方式啊,未免太离谱了。”
我能感觉出,这个男人已经完全放松警惕了。
所以,当被他说了几句时,我便假装出一副受欺负的模样。蹲在地上哭丧着脸,且装模作样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哎?我、我这又没骂你,你哭什么……”
男人准备劝我,他再一次蹲下身。这次,我能感觉到!……他完全放松了警惕!是的,我能感觉到!
于是,我暗自从袖口将容纳细线的机器露出一点,然后,将这个机关对准了他。
在红白双色的鲜花的映衬下。
我,再一次,成功了。
***
AD1204年,四月。
应该被我称作母亲的人,今天带回了一个她命令我称之为“朋友”的家伙。
新“朋友”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呸!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她很蠢。既不懂什么是暗杀,也看不出那个女人隐藏在和善外表下的丑恶脸孔。这种对外界没防备的女孩。我很清楚她将迎来怎样的结局。但在那之前,那个女人却告诉我:在找到新买家前,我必须稳定她的情绪。
当然,
对于这个,我没有意见。
毕竟,我从八岁开始便筹划着的那个计划,也即将付诸实施了。
所以,我很乐意麻痹“妈妈”的神经,让她认为我依旧是那个畏她如虎的小娃娃。(笑)
……
可是,当真要带孩子的时候。我却发现,这对我而言实在太难了。
这个新来的小家伙——光看外貌,便叫人觉得她年长我不只两岁!问过之后才知道,她竟然都十六岁了!!……神啊。这么大的人,竟然还如此幼稚。怪胎究竟是我,还是她——难不成,这个年龄的女人,其实都该是这种样子吗?!!
……
为了取得这个人的信赖,我耗费了很多口舌。毕竟这次的难题和从前不同。那些又蠢又呆的大叔,只要在他们面前装可爱就行了!但这个办法对同龄人无效。所以,我假装出成熟的模样,又刻意让自己的言谈举止显得高傲而有涵养——同样的,尽管不清楚她是怎么被弄来的。我也竭力将“那个女人”的形象刻画为“神秘”、“有责任心”。目的是不令她在找到买家前因心情过度忧郁,而做出诸如自杀的举动。
事实上,尽管第一次这样干。但我做的很成功。
我使她相信自己不是被绑架而来,而是出于某种高尚的目的——保护奥尔玛奇兰的安全,以及成为了不起的战士。
当时,她眼睛闪闪发光,问了“那你是魔法少女吗?”这种古怪的问题。
我也耐心的回答了。所说的话中,没有一句包含实质内容,可谁曾想,这蠢材竟然相信了!!
……
嘛,不过。这也和我无关。
毕竟再过一段时间,那个女人就会联系到需要的对象了。到那时,我的苦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
但是,故事的结局并不是公主击败了巫婆。倒不如说,相比起那些可笑得令人发指的童话故事——这样的结局,才更符合我心目中对“社会”与“人生”的印象。
AD1204年·六月十一日。
这天傍晚,当我结束工作从外面回来,准备将今天的赏金交给那个女人时。我才发现,今天的“家”和平时有点儿不一样。
那个女人不见了。
“家”也被一群陌生人占领了。在发现我的同时,他们中的一人便以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钳制了我的手臂。我放弃了抵抗,因为抵抗本就是没用的——在被擒获的同时,我已经失去了逃亡、抑或抵抗的能力。因为……我只会三招。
“A先生。这个女孩,该怎么处置?”
“……”
一众人中身材最魁梧,也最有男人气概的家伙坐在那个女人专用的沙发上。细心摆弄着鬓角的白发。
这家伙,就是他们中的老大吧?
被这样子发话了。也就是说,我的性命…这样一来,总算到头喽?
呵呵。身为杀手,这样的结局早就设想过许多次了。接下来要干嘛?直接杀了我?还是更麻烦些,对未成年的少女先奸后杀?……无论最终将迎来怎样的结局,都不会超出我的预料。我都不会抱怨的,因为…因为我……
我……
(咦?)
(诶???)
怎么回事。
明明不害怕的,明明对这样的结局早就做过设想了,明明……早就不想继续这样的人生了,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这样害怕?
腿不由自主的发抖。而且,似乎漏尿了。
可是……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完了的时候。我的那位新“朋友”,却突然出现并救了我…没错,没错,至少在当时,我以为是她“救”了我!因为,作为杀鸡儆猴的对象,她被他们绑起来,用钉子将四肢钉在墙上。然后,就由这群人中的几个,将她剥光并……那个之后,杀了。
我目睹了整个过程。
她也看到了我,向我哭诉,也曾求我救救她……但是,我无能为力。
……
而当一切都结束后,那个始终整理着鬓角的男人,终于将视线从我“朋友”的方向挪开。转而以饶有兴致的目光盯着我。
“你就是西玛?对吧?”